22、第 22 章

三天的时间不长,王然有空便会来找他们玩,有时只是坐一旁,看他们打闹,也会露出些属于他这年龄段该有的笑容。

高文翰被那天他自白的真心话,惹得怪不好意思的,心知起哄的自己也有几分责任,便将他纳入自己也不算成熟的羽翼下,尽量体贴着小朋友的自尊心。

午饭时分,几人花钱租了岛上一户人家的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帮忙的和帮倒忙的,以及两个游手好闲的少爷,都已是轻车熟路。

王然眼眶微红,在门口探头探脑。

秦潇注意到了小孩,和陆谨言交换了眼神,放下东西,便去了门口。

“怎么了?”

他见不是陆谨言,眼中还有些失望,低头嘟囔:“没……没事。”

秦潇将他领进了小院的天井中,坐在小桌前,视线正好能看见里面忙碌的身影。

她问:“和你爸妈吵架了吗?”

小孩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秦潇低笑了一声,抚了抚那颗脑袋,道:“其实你父母总归是为你好的。”

“可他们的好,让我难受。”

秦潇的神色恍然,低声道:“现在你厌恶他们加注在你身上的爱,万一哪天,你又怀念他们的好了,他们却不在了,你才会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不懂事。”

“他们好得很,才不会不在,只有我会不在!”小孩冲动之下,将话说得极孩子气。

秦潇勾了勾唇,露出一丝苦笑:“我爸妈就不在了。”

厨房里此时并未用锅,几人都听见了这声不轻不响的几个字。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几秒。

王然惊愕张大了嘴巴,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烦恼,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会?”

“车祸。”

秦潇强迫着自己不去想着最后的画面,脸色白得似有些病容,道:“早上的时候,他们还交代我,不要成天摆着一张臭脸,要不然会交不到朋友。我当时嫌他们烦,却没想到以后连烦都没得烦了。”

小孩的脸色难看,秦潇知道自己吓着了他,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仿佛没了父母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男孩。

厨房里热油下锅的滋啦声吓了他一跳,他抬了头,眼中迷茫,看着秦潇。

王然和秦潇并不熟,他只在四人都参与的聊天中,和她搭过一两句话。她不似热情开朗的妍妍姐,脸上总写着生人勿近,让他本能的抗拒。

既定印象的一角被抽了去,固有印象便被重新写了一遍。

王然想着,大概她身上的冷淡,只是因为难以开口的过往,今天却为了安慰不懂事的自己,撕开了伤口。

心里骤然就生出些懊恼,他抓了抓头发,说:“对不起,我在你们眼里一定很不懂事吧……”

秦潇笑了笑,摸了摸小孩的短短的有些扎手的脑袋,道:“你又没有对不起我,不如回去和父母谈谈。”

“嗯,我会的。”

王然转头看了看厨房,赧然问道:“我能不能吃完饭再回去?妍妍姐做的饭真的太好吃了……”

厨房里一直竖着的耳朵立刻探了出来,手中还抓着铲子,忙不迭答应:“好啊好啊!不过你可要帮忙!”

秦潇拍了拍他的背,推着小孩一块进了厨房打下手,他的心思细,又勤快,比起那两个大少爷好用许多。

多了两双手,厨房里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

备菜的活干得差不多后,秦潇就找了个借口,出了那户人家,找了一处角落,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

中年男人喂了一声后,秦潇语气平淡问道:“你儿子不在你身边吧?不如你去找找?”

电话那端愣了愣,想起前两日打来的电话,正是这个女人的声音,自称是绑架了他儿子的绑匪。

中年男人立即点了录音,暴躁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儿子就在我身边!”

秦潇冷笑了一声:“是吗?在你身边便好,那我身边这个就可以丢进海里喂鱼了。”

她话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并未离开,等着他回电话来。

果不其然,几秒后手机便震动起来,秦潇多等了半分钟才接了电话。

“怎么?王先生是找不到儿子了吗?”

电话那端气势汹汹:“他在哪?在我报警之前,你最好把他给我交出来。”

“放心,你儿子会回去的,我的目标不是今天,等挂了电话你就报警吧,我打电话给你,就是让你报警的,好叫你知道,警察找不到你儿子,也抓不到我。”

秦潇淡然的语气让电话那端的中年人心中发凉,却还要强撑着气势,道:“现在是法制社会!芯片时代!什么都逃脱不了!你不要以为你有点小手段,就能……”

中年人话未说完,电话那端已被挂断,传来一点忙音。

中年男人盯着手机焦躁不安,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了报警。

陆谨言这一处。

七人吃饱喝足后,秦潇给王然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接收到,擦了擦嘴,说:“谢谢妍妍姐的饭,我先回去啦,晚点再来找你们玩!”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陆谨言应了一声,笑得有些勉强,她心里如明镜,这少年心思被秦潇利用殆尽,回去后必然要和家中闹得不轻。

“我和我爸妈打个招呼,免得他们担心!回头就来找你们玩!”

王然和众人道了别,慢吞吞往回走,脚步有些拖沓。想着冷冷冰冰的秦潇,背后藏着这样的伤口,心里便忍不住淡淡酸涩。

他爸爸的工作总是见不得人,明明是国企单位,却总是藏着掖着,好像躲着什么仇人一样,他突然就有些担心,秦潇经历过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胡思乱想什么!呸呸呸!”王然连忙呸掉不吉利的想法,加快脚步往自家帐篷的方向走去。

“爸,妈,我回来了!”

王然看到父母站在帐篷门口,远远打了个招呼,走近后才发现他们一旁还站着的另一人,诧异叫了一声:“老师,您也在啊?”

王然的班主任见这小子一步三摇回来,嘴上还沾着一点饭后的油光,心中忍不住来气,瞪了一眼王然的父母,夹枪带棍道:

“你们家孩子贪玩,自己当父母的管不住,就三天两头报假警是吗?我们学校好好的春游,就被你们一家三口搞得乌七八糟!弄得我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

班主任说完便甩了袖子回去了,路过王然身边时,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王然被这一通骂的糊里糊涂,不解问母亲道:“怎么了吗?”

“你这孩子,还问怎么了!你上哪里野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王然的母亲忽然歇斯底里,死死揪着他衣领道:“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又收到了绑架电话?你到底和谁去玩了?那里面有没有年轻女人!她一定就是绑匪!你快带我们去抓她!”

年轻女人?绑匪?

王然愣愣想着做饭很好吃,总是笑弯了眼睛的陆谨言,又想了想劝自己回家好好和父母沟通的秦潇。

“你们有病吧?”

被秦潇劝说带来的感动,一下被盆冷水从头泼下。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同学,许多还是他的同班。手脚忽然冰凉,血直往脑门上涌,他一把推开母亲,发脾气道:“我没有被绑架!明明是爸爸的工作见不得人!有人故意骗他罢了!”

啪的一巴掌甩在了王然脸上。

他手足无措看着围观的同学,有嬉笑,有好奇,也有鄙夷。

少年人的自尊心被踩在地上,稀巴烂。

他一把推开父母狂奔而去。

中年人到底比不上一个少年的体力,何况这少年已经是卯足了要离开他们的全力。

陆谨言他们还停在之前小院里,嬉笑声隔了十几米便听见了,高文翰和陆谨言的笑声尤为夸张,穿过一片嘈杂吵闹,落在他耳中,羡慕不已。

王然推门的手有些犹豫,他爸爸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不是绑匪,怎么就能恰好挑中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打电话呢?

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狠了狠心,推门进去,又迅速将门关了起来。

“诶,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陆谨言冲他挥了挥手,招呼他过来,说:“吃橘子!可甜了!”

王然还没说什么,便听见高文翰哎呦喂一声。

高文翰抱着手机,蹭得站了起来,吐槽道:“那个初中部的人家还有完没完了!”

赵远也打开了班级群,扁了扁嘴:“那个初中生小孩又跑出去了,父母又打电话报警,结果警察刚调好船就说找到了!这一家子有病吧,是逗警察玩么?”

王然的手捏着袖子狠狠一抖。

高文翰臭着脸,将没吃完的半个橘子用力砸在垃圾桶里,砰的一声响,气鼓鼓道:“走吧走吧!闹了两次,说是秋游要提前结束,现在就去集合。”

赵远翻着同学群,补充道:“说是警察要求的,好像这个岛的芯片定位一直有问题,要我们即刻离开,他们要排查这里的信号塔。”

“真扫兴!”高文翰的父母不情不愿挪了身子,瞪了自家儿子一眼,道:“肯定是和你这个扫把星在一块的原因,我们俩自己出去玩,从来没遇到过事!”

高文翰气到无语:“这也怪我?这不是该怪那个初中生吗?”

王然再也绷不住,眼眶发红,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

吓得高文翰退了两步,惊诧道:“卧槽!就算秋游提前结束了,也不至于哭吧!不就提前了半天嘛!本来也就是今天下午回去!”

陆谨言锤了他一拳,将掉眼泪的小屁孩带到了无人的角落里,眼看他越哭越凶,手足无措,试图安慰:“好了啦,怎么着也是个小男子汉,哭鼻子让人笑话!”

王然却从抽抽搭搭,变成了呜呜咽咽,还大声了些。

他抽着鼻子,想起父亲和他说,绑匪是个女人的事,他红着眼睛,擦了一把脸,傻乎乎问:“你不会是坏人吧?”

陆谨言心虚笑了笑,故意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是是是,我是坏人,貌美如花的坏人!专门骗小孩子来和他玩,请他吃吃喝喝,回头再好好给你送回去!”

“对不起……”

陆谨言的愧疚心到了顶峰,忽然道:“我送你回去吧,不要让你爸妈担心了。”

王然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头摇成了拨浪鼓,问:“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

陆谨言的手藏在袖子里,快要将里衬揉烂了,面上却是装得极为自然的温柔笑意,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答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