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10章 欲将心事付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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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被破除,精心编造的永乐之乡也随之消散,留在原地的仍是从前那座花楼。
“被他抓走的那些人应该还在暗室里,兴许还有活的,我们进去看看。”白烟尘说着,倒还没忘了楚括这个拖油瓶。
她走过去,在睡得毫无君子形象的某人身边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了,怎么睡成这个样子?蜘蛛爆炸都震不醒你。”
“唔……别,别烦。”楚括随手挥开白烟尘,他好像在做美梦,翻了个身继续睡。
“呵,你小子。”白烟尘顺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对着楚括鼻尖耳廓一顿骚扰:“喜欢睡是吧?快点起来,别又想让我当苦力抱你回去!”
“别闹了小咪。”楚括睡梦中出人意料地抬手一揽,竟然熟稔地将白烟尘拉进怀中!白烟尘睁大眼睛,楚括还得寸进尺般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唔……乖啊,等会儿奖励你……小鱼干吃……”
“这……”白烟尘诧异地神色挡也挡不住,她看向顾悬环,头一回儿撑着双手,不知道该放哪。
顾悬环似乎终于松懈下来,看到这情状不由笑出声:“师姐,还是表哥厉害,竟让你也吃瘪,我从未见过这样不拘小节的男子。”
“表哥个头!”白烟尘右手握了握拳,忍住了给楚括一个爆栗的冲动,最后一把捏上他的鼻子:“我叫你睡,你最好不是给我装呢!”
“……谁啊?”楚括悠悠醒转,张嘴就是起床气,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凌厉上挑的眉眼。
我那么大一个猫呢?
楚括哗地坐起,望着明月疏星,指尖摸着身下坚硬土地,面对着不怀好意冷笑的白烟尘,不禁悲从中来,别提梦里的猫了,他的席梦思、空调房也无了。
“把我当小咪?”白烟尘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那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一个小咪?”
“是妖怪。”楚括恹恹道,“四脚吞金兽,特别恐怖。”
“你做梦看话本?”白烟尘嗤笑一声,决定好女子要宽宏大量,遂不再与其计较。
“花楼老板就是妖,现下他已经死了,那些秘密也全都败露,你已经安全了。”她指了指面前的花楼,“你朋友应该就在里面,找到了他,我这保镖任务也就算结束了吧?”
“真的?”楚括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了一点,之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过到头了。
虽然这古代世界实在让人难以适应,但解决了伺机灭口自己的杀手也是喜事一件。他保证自己从今以后老老实实地生活,绝不像原身一样莽撞,打听不该知道的秘密。
“多谢!”楚括心情好,难得没再张口气人,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白烟尘的肩,又看向不远处的顾悬环:“也多谢师妹!你们两个辛苦了。”
白烟尘无语地揉了揉肩膀,心说楚括手劲儿不小啊,还有,他这天生就会指使人的架势跟谁学的,怪不得姨父天天教训他呢。
“时候不早,我们快点进去吧,若是真有人质还是早些把他们解救出来比较好。”顾悬环开口,几人朝花楼走去。
风吹树动,远处的树干上,一蒙面黑衣女子隐匿其中,遥遥盯着她们的背影,她面颊旧伤未愈,未敢轻举妄动。
那个白烟尘,实力不可小觑,或许……还是要等男子落单的时候才好出手。
黑衣人影一跃,在月色掩映下离开了。
花楼内部的密室里。
腐烂血腥气息浓郁,角落处潮湿阴暗得生了苔藓,墙角层层叠叠的蛛网里散落着森森白骨,就在这样一堆毫无生气的垃圾堆里,竟还有一个能喘气儿的少年。
他不知道被抓来多久了,原本丰润的脸蛋被饿得消瘦,眼眶下一片青黑,他整个人被蛛网层层缠缚,像是裹在一个蛹里,只露出脑袋,动也不能动一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少年,整个石室里都回荡着他的骂声:
“骟你爹!恶心的老男人,你下地狱吧!快点放小爷出去!”
“无君无母,你猪狗不如!你就该吃屎!”
“天天自说自话的演戏,大变态!神经病!快点放了老子!”
“你这不要脸的淫.夫狐狸精,惹了我池柳等于没惹任何人……呜呜呜小爷要饿死了!”
楚括越是走近密室,这骂声就越是清晰,他心说自己都听得这么清楚,那她们两个岂不是……
转头看去,白烟尘和顾悬环都是一副面面相觑不可思议的神情。
白烟尘看向楚括:“这你朋友?”
“……好像是。”楚括皮笑肉不笑。
池柳正骂得起劲,忽然听见石室暗门发出响动,一想到那哭哭啼啼的老男人又要进来一会儿男一会儿女地发疯,他拼命地挣了挣手脚,瞪圆了眼睛,气沉丹田怒吼:
“老东西!你别以为我好欺负!我警告你赶紧放开我,不然小爷……”
余下的话音突兀地被吞回嗓子眼儿,池柳眨巴眨巴眼睛,看到门口出现的不再是那个令人作呕的老男人,反而是两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好漂亮呀。
他盯着两个人看,忽然哑巴了。
“你是池柳?”白烟尘问。
少年呆呆地点了点头。
怪了,几人向周边张望,找了一圈,没再找到其他人。
难道刚才的骂声是从这个乖巧的少年口中发出的?
疑惑中,只有顾悬环还记得解救人质。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吗?”她弯下.身,一边温声询问,一边帮他解开缠缚的蛛丝。
池柳看着近在咫尺、头戴银饰作外乡打扮的女孩,不由得呼吸都放缓,一开口文静腼腆:“确实只有我一个活人了。”
他搭着顾悬环的手借力站起,红了耳朵:“我每天跟尸体待在一起,还以为也会落得那般下场。”
“多谢两位姑娘。”池柳微微低着头,矜持地抓着衣角,“若不是你们来救我,我可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好一个优雅文弱,弱柳扶风的娇娇公子。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楚括目瞪口呆,他算是开眼了。
不是,他很想问一句,大哥你谁啊?你把骂人的那位吃了?
虽然别人都觉得楚括原身疯癫,他却觉得这位也不遑多让,要么俩人怎么是朋友呢?
一旁的白烟尘却在暗笑,她故意跟在顾悬环后面,朝楚括勾了勾手。
“干嘛?”楚括莫名凑过去听悄悄话,却听到白烟尘说:
“你跟人家学学,别整天翻墙下水的,一点也不君子。”
“我学什么?”楚括没看到半点能学的东西。
唉,孺子不可教,白烟尘耸耸肩,摇摇头出去了。
第二日。
楚括还没睁眼,就被庭院中的谈话声吵醒,夏青小跑着过来,说正君催他起床了,楚括在床上又磨蹭一阵,好不容易才打着呵欠坐起来。
“什么事呀?”他穿着里衣,虚着眼睛坐在床沿,任凭夏青拉过他的手用巾布擦拭。
夏青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道:“昨夜小姐立了功,是池家家主登门道谢来了,等晚些,镇上还要给她们两个赐一副捉妖有功的牌匾呢!”
楚括闻言,略有牢骚:“那我呢?我几次三番当什么破诱饵,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没有我的份儿。”
“公子,您也不好说嘛。”夏青劝慰道,“您昨晚出去都没敢告诉正君,更别提当诱饵的事了,一个男子出入花楼,说出去也不好听。”
“呵。”楚括冷哼,紧接着又被湿冷的巾帕糊住脸,夏青仔仔细擦拭着,口中念叨:“再说了,男子又不必跟女子比,建功立业是她们的事,公子您呢……”
夏青掀开巾帕,看着楚括的眼睛:“您有一张俊俏的脸,这就万事大吉了。”
仿佛冷风顺着脊背吹进来,楚括听着这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他从前也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但跟现在这样是完全不同的。他看了看床头摆着的雕花鎏金紫玉瓶,心道原来如此,这小子的意思就是让我当花瓶。
“楚括!”门口传来池柳的声音,虽然刚被解救,倒像是很高兴,不待他回应,那人已经一阵风刮了进来,随手解下腰间佩囊,又在桌前干了一杯茶水,然后才坐到床边。
如入无人之境,仿佛他早已这么干过许多回了。
“你进来干嘛?”楚括看着“不速之客”,又看看只着里衣的自己,忍不住道,“这是我房间。”上辈子,他的卧室可是禁地。
池柳毫不在意,只管红着眼睛感慨:“唉,活着真好呀!”
他看向楚括,眼中似有感激,又有些悔不当初:“楚括,是你跟她们说了我见到仙女的事,她们才能找到我的吧?”
“听说你为了救我还差点失了清白,我真是……”
“呃。”楚括不太习惯这样的心理剖白,何况面前的好友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其实,我早就该听你的,你说那个仙女姐姐不像好人,我当时还嫌你说她……我真蠢,不然也不会害你吃苦了。”
急!好兄弟对着你抹眼泪,该说什么安慰?楚括没这方面人生经历,一般情况下,他的狐朋狗友都是对着酒瓶子哭,也没这么多愁善感的。
而且,他确实觉得这个叫池柳的不太聪明,又怕实话实说太过直男,打击了这位娇娇公子的玻璃心。
但是看他这个样子,估计经此一遭也能戒了颜控恋爱脑的毛病吧。
楚括正想着,池柳忽又仰起头,目光落在虚无处,好似在回想着什么发呆:“话说,昨天救我的那两位姐姐住在你府上,她们是你什么人?她们两个都好美,真是让人见之忘俗……”
楚括:“……”当我没说。
他从刚才开始就忍不住看池柳的脸,终于忍不住用手指抹了一抹:“你脸上沾东西了。”
“什么嘛。”池柳忙推开楚括,拿过铜镜自照:“这是我涂的胭脂!”
他用小指轻轻将被楚括抹花的地方蹭匀,埋怨道:“都是那个老妖怪,把我抓去那么多天,脸都饿脱相了,不打扮打扮没法见人。”
“男人要涂胭脂?”楚括对这个时代的审美颇有微词。池柳却理所应当道:“因为男人本就没有女人生得好看呀,我若是像女人一样生来肌肤细腻,脸上不显棱角,那我也像她们一样不用天天梳妆打扮了。”
这是被谁灌输的思想?楚括不解道:“男人就像男人,女人就像女人,为什么要把男人打扮得像女人?”
“这是潮流。”池柳说。
这个时代,男子要梳妆打扮,女子倒是轻松自在。
池柳看着素面朝天的楚括,忽然道:“楚括,你最近为了我的事操劳了。”
“嗯?”
“你胡子长出来了。”
“有吗?”楚括摸了两下,触手只有短短的胡茬,估计都看不出来,这具身体好像本就不是什么毛发旺盛的人,他还觉得奇怪呢。
“当然有啦。”池柳说着,非常积极地从佩囊里掏出一叠蜡纸,像个美妆专家,跃跃欲试道:“男子带着胡子见客可是相当失礼的,幸好有我在,我帮你。”
“这个怎么用?”楚括说这话,脸上已经被池柳贴好蜡纸,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蜡纸被池柳撕掉,独留楚括眼泪汪汪,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我自己贴都没感觉,你习惯就好了。”池柳说着又拿出一片,楚括捂着脸说什么也不贴。
“另一边马上就好。”
“哎,你别躲呀!”
“夏青快帮我按着他!”
“等会儿还要脱腿毛呢……”
庭院里,主君谢辞陪着池家家主和夫君闲逛,白烟尘和顾悬环也跟在其后,楚括房里的鬼哭狼嚎不时传来。
白烟尘忍俊不禁,谢辞却是一开始还能维持体面,后来愈发地眉头紧锁。
池家家主笑道:“二公子从小便活泼开朗,倒是与大公子不同。”
谢辞叹气:“是我管教无方,让二位见笑了。”
“别这么说,且让二公子自在几年,等有了婚配,自然就会端庄持家了。”
那可未必。白烟尘听着对话,在心里默默道。
几人逛了一圈,回到主殿,上些吃食。池家是后搬来离水镇的,经过几年,在当地也算得上名商富蛊,按理来说这样的家庭还不足以与四大家族之一的楚家同席而坐,但是因着楚括与池柳玩到一块,两家便也有了联系。
席间,几人聊到如今北境最受瞩目之事。
“听闻皇女选夫的队伍已经快到离水镇了,不知是怎样热闹的场面,同去的镇北王可有往家中寄信?”
谢辞道:“妻主确有修书一封,前日刚寄到,不瞒您二位,这次皇女大张旗鼓来北境挑选一名侧室,说不定只是顺带,此行另有目的。”
“何出此言?”
“妻主信上说,吾儿楚桓也在队伍之中,天子之意,不敢揣测。”
楚桓?白烟尘眉心微蹙,她记得这位大哥,她还没离开楚家去蓬莱的时候,这位大哥就已经被皇女娶为正夫,在当时很是轰动了一阵。
选侧室还大张旗鼓的带着正君,这是玩得哪一出?要给楚家一个下马威吗?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两位公子梳洗完毕,姗姗赶来了。
便叫他们进来,一同落座。
因着不是什么正规的宴席,只当是自己家宴,没那么多讲究,池柳拉着楚括,高高兴兴地走来,向几位长辈讨巧道:“娘!爹,楚伯父,看我给楚括打扮得好不好看?”
楚括根本不想见人,他偏过头去转身要走,池柳偏偏把他拽到众人面前:“你们看。”
待看清面貌,白烟尘微微一怔。
只见楚括画着淡妆,眼波如水,眉若青山,再加上他因为羞赧而泛红的脸,仿若云蒸霞蔚的一枝桃花。
她正愣神,却听谢辞沉声开口:“括儿,待见皇女之日,你切不可如此打扮,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