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檀音小心揣好怀中剩余的赤渡果,沿着记忆往血幽洞的方向而去。

希望迷瞳没有受太多罪。

无名的黑色大鸟震动着翅膀飞过,夜晚的血幽洞更加可怕了,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听得檀音心惊肉跳,可一想到迷瞳,她又鼓起勇气加快步伐。

夜晚的狱刑夫已经换了人,头上长着密密麻麻疙瘩的蛇纹男子正在切割着石台上的猎物,那是一头壮硕的魔鹿,已经被劈为两半,看来他们连自己的同类也杀。

檀音背上直冒冷汗,壮着胆子问道:“喂,你知道迷瞳在哪里吗?”

蛇纹男一脸满足地沉浸在杀戮之中,没有理会她。

檀音又加大声音问了一遍,蛇纹男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打量了檀音一番,那目光使檀音寒毛倒竖。

“原来是圣女啊,今日送来的人都在水狱里,您要找人就自己进去找吧。” 蛇纹男说话时头上的疙瘩还在不停爆裂流出脓水。

檀音提着裙子贴着岩壁绕开他,向着他所指的水狱方向走去。

“迷瞳,你听得到吗,你在哪里呀?”檀音小声呼喊。

蛇纹男所说的水狱其实是一潭黑色的死水,用铁笼隔成一个个仅容一人的监狱,铁笼一大半都浸在水里,笼中人只能勉强探出半个头维持呼吸。

见到檀音,他们都发出“呵哧呵哧”的声音。

檀音不忍面对他们痛苦的目光,强迫自己继续前行,她一个个牢笼查看过去,却都没有看到迷瞳的身影。

她因为救一个人而害了另一个人,在这人命连草芥都不如的地方,她不知能如何救他们。

“……我,我在这里……咳咳。”

檀音终于听到迷瞳微弱的回应,立刻朝那边奔去。

她整个人淹在水中,因身高不够,只能费力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上。

檀音伸出手想要去拉她,手指刚触到水面便传来一股腐蚀钻心的痛,她下意识抽回手。

迷瞳嘲讽道:“圣女也怕这蚀心湖吗。”

檀音心脏一疼,迷瞳遭的罪都是因为她一意孤行。

她愧疚问道:“我该怎么救你出来?”

“你施法将牢笼顶部的锁打碎,我会自己出来。”

“好!你在坚持一下!”

檀音正要动手,突然停住,她根本不会施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她酝酿半天仍不动作,迷瞳耐着性子问她:“你还在磨蹭什么?”

檀音有些为难:“我……不知道怎么打碎这个锁。”

空气凝滞一瞬,迷瞳用古怪的眼神瞥她一眼,道:“就用我曾经教过你的那招分金术就可以了啊。”

“分金术?我……我忘了。”檀音十分心虚。

迷瞳陷入沉默,片刻才接着道:“那你好好听着,我再教你一遍。”

檀音跟随迷瞳的指导闭眼,果然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力量震荡,她将那股力量聚集在手上,轰在牢笼的铁锁上,铁锁应声断裂。

迷瞳噌的一下从水中跃起落在地上,檀音才发现她水下的身体都已是腐肉,只有那张脸还算完好。

檀音吓得捂住嘴连连后退。

“怕什么,我自己都不怕。”迷瞳浑不在意。

出于愧疚与害怕,檀音流泪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但是此刻眼泪就是止不住。

檀音边哭边掏出怀中的赤渡果递给迷瞳:“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对你有没有用,就给你带了三个过来,对了,还有这个回清丹,也给你。”

迷瞳沉默半晌,才将赤渡果和回清丹接过来,檀音被她那只露出森森白骨的手吓得瑟缩回去。

“你……疼吗?”檀音觉得自己这种反应一定很伤她的心,明明是自己害她成这副模样。

迷瞳接过去却没有立刻服下,而是说:“我是魔,魔的生死不依附于骨肉,即使身体腐蚀殆尽,也可以抢其他人的身体复生。我要走了,若再待在魔界我就真的会死了。”

她瞥见檀音偷偷打量其他被困之人的眼神,道:“他们都是普通人,水下的身体已经被分解干净,我奉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事,即使你打开所有牢笼,他们看到自己的身体,也会立刻死去。”

迷瞳在离开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对了,我承受这些是因为我自己要同你做交易,你不必愧疚,你放我走,我也不会感激你。”

檀音看见她消失在空气中,惆怅地叹了口气。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迷瞳算是她来到这里唯一一个熟识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别了。

回到圣女殿,檀音急不可耐地去了偏殿看那名少年。

她之前找借口将延归尘派来伺候她的人都送了回去,圣女殿本来只有她和迷瞳二人,如今变成了她和少年二人。

少年还在沉睡,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痂,断骨自动相接长出了新肉,应该是赤渡果起效了。他的身上只盖着单薄的披风,檀音怕他着凉,又搬不动他,只得抱来厚厚的一床被子搭在他身上。

檀音拿来个软垫坐在他身旁,双手撑着下巴,低声呢喃:“这才第二天呢,就发生这么多的事,这圣女可真不好当。”

也不知道现实世界中的她如何了。

夜色正浓,檀音待了半天也不见少年有醒转的兆头,想要回去睡觉,站起来才发现腿发麻了,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等着麻劲儿缓过去。

“……你是谁?”少年嗓音沙哑无比,打破沉寂的夜晚。

檀音冷不防被吓得一抖,意识到是少年在说话,十分惊喜。

她想要查看他状态如何,一时情急忘记自己腿还麻着,不小心跪倒在少年旁边。

少年安静看着她。

等缓过来,檀音才道:“你醒了?你这次是真醒了吧?”

少年看着激动的檀音,脏兮兮的脸拧巴在一起:“我问你是谁。”

檀音迟疑着回答:“我叫檀音,是……魔界圣女。”

她不确定少年是否会将所受的痛苦折磨算在同为魔界之人的她身上。

“是你救了我?多谢。”

虽然他嘴上在道谢,可檀音觉得他对自己并没有真的感激,仿佛只是在走一道程序。

不过这并不重要,檀音救他并不是为了让他感谢自己。

檀音道:“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我会尽力保护你的,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放你离开魔界,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什么需求你就告诉我。”

少年高冷回道:“不需要。”

檀音只得作罢,打了个哈欠:“好吧,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我……想沐浴。”少年急切而羞恼,声音透露着不自然。

檀音错愕:“......啊?”

檀音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找到人送来热水,她担心少年体力不支晕倒在浴桶里,就在门外守着。

等到天际发白,檀音困得站着都能睡着,头一歪砸在门框上,才知道自己不小心睡过去了。

屋里窸窣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你洗好了吗?”檀音试探着喊到。

没有回应。

“喂,你还在吗?”檀音有些着急,他不会趁自己睡着跑了吧,若是撞到其他人他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回答我可就进来了。”

檀音说着就要去推门,门却猛地朝内打开,檀音差点跟着摔进去。

少年穿着白色单衣,身形比檀音略矮一点儿,头发还滴着水。他的五官很普通,说不上好看,但也不算难看,只那双眼眸灿若星辰,澄澈干净,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美中不足的是眼尾那一道疤。

檀音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非礼勿视,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既然你洗好了,我就回去睡觉了,你不要想着逃跑,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说完檀音快速回到自己的屋子。

檀音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才醒来,睁眼那刻她突然想起少年,急冲冲下床寻他。

而少年就挺直了身子盘腿坐在赤渡古树下,神情平静。

檀音缓了步子走到他跟前,想了想说到:“我还担心你跑出去呢。”

少年抬头看着檀音,他身上露出来的地方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嘴唇似乎更白了,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比昨天还虚弱几分。

他动了动唇,话还没出口就向一旁倒下。

檀音慌了神,不知道他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无缘无故就晕了。

“喂,你怎么回事啊?”檀音拍打着他的脸,焦急呼喊。

少年闭着眼,嘴唇微动:“...... ”

檀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将耳朵附到他唇边,问到:“你说什么?”

这次檀音听清了,少年费尽全力说到:“......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