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骁向陛下复命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侯府。
颐和斋是历代永安侯专用的外书房,位于侯府的中轴线上,是个两边厢房,鹿鼎耳房、钻山游廊聚全的二进院。
当今陛下觉得家国太平,海晏河清,更兼十几年前的宋氏谋逆案的发生,使得各勋贵侯府军权大半被削,现任永安侯算是其中的幸运儿,身为侯府庶子本来绝无继任可能,可上代侯爷为打消陛下疑心便请立为世子,侯爷去世后顺利继位。
现任永安侯不善武艺,对书画倒很是热爱,此刻正在书房聚精会神的作画。听到大少爷求见,永安侯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笔,淡淡道:“让少爷进来吧”
进了书房,周骁不卑不亢的对着站在乌木书案后欣赏画作的周易恒躬身行礼。
“给父亲请安。”
永安侯看了看书案前俊朗挺拔,长途跋涉却丝毫不露倦怠之色的长子,很是满意。往身后的大圈椅里一躺,随意道:“此次怎么回来的如此之快,陛下交代你的差事办得如何”
“一干人等已经尽数拿下,只是......我在江南办案时发现了侯府的暗卫,还请父亲明示,他们是奉了您的命令在找寻什么人吗?”周骁皱眉,他对于在江南发现侯府暗卫十分不解,尤其其中一人还与江南秘案的主谋有所牵连,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将其当场斩杀,怕是今日侯府也难逃牵连。
他望着父亲,眸中倒映着父亲温文儒雅的模样却只觉得心惊。他竟从来不知醉心书画的父亲会插手政权之事。
静静看着父亲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那是永安侯府世代传承的见证,他知道父亲对此很是重视。
良久永安侯轻叹了口气,起身面向窗前,那里正对应着永安侯府的祠堂,此刻若是有人从窗前经过,就会发现他们心中温和的侯爷眼神中流露出的嘲笑与难以言表的喜悦。
“阿骁,既然你已经长大成人,能帮陛下办差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让你知晓了。”与表情不符的是他有些落寞低沉的嗓音。
停了一停,又继续道:“你可知晓十二年前的 ’宋氏谋逆案’ ?”
周骁抬眼望了一眼父亲,身形顿了顿,没有说话,这桩惨案整个南梁恐怕无人不晓。当时还是护国将军的宋暨在与北魏交手时突然反水,意图逼宫,后被当时还是默默无闻的沈国公沈白平奋起反抗最终诛杀在京城脚下。
也因此沈家一跃而起成为如今显赫一时的存在,沈白平也渐渐成为陛下最为信任的臣子。
“当年我还只是侯府的一名庶子,大哥与二哥都在宋暨的黑岩军中任职,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参与到宋氏谋逆的案件中,最终追随叛臣宋暨被斩杀在南山之上。若不是当年我与沈白平交好,将他二人从叛军的名单中抹去,改为劝阻宋暨不成被杀害,老侯爷又拖着病体向陛下请罪,今日这京城之中已没有我永安侯府的存在。”
“至于那几名暗卫,是我派去找你二叔的,当年本以为他也在战场上被杀了,谁知前两年有人说是在江南看见他了......”说到这,周易恒转过头望着周骁,眼神中透露着凶狠,全然没有往日的温和,“阿骁,别怪父亲心狠,你二叔绝不能再次出现,这也是为你们好。”
“是,儿子知晓”不用思索,周骁立刻垂眸抱拳。
永安侯笑的有些玩味,自周骁从小的表现,他便知晓他后继有人,周骁的心狠绝不亚于他。只要有适当的机会,永安侯府就一定会再次立于世人眼中,这也算完成上代永安侯的遗愿了吧。
“所以......栖雪的婚事也由此来吗?”周骁缓缓抬头,试探性的问道。
周易恒诧异的看了一眼周骁,淡然开口道:“自然,不好吗,沈燕青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子,以后你妹妹也会是国公夫人,对你也只会有益无害。”
周骁抬眼直视父亲,躬手道:“是,多谢父亲为儿子筹谋。”
周骁面色如常的走出书房,脚步不自觉地顺着连廊走到花园中,仿佛丝毫没注意背后永安侯那带有深意的眼神。
花园中种植着不少名贵花草,珍贵的春兰,大片的桃树杏花,还有假山流水等。周骁摸着娇嫩的花瓣,望着湛蓝的天空,冷笑一声,慢慢用劲,手中的花瓣被□□的不成样。
背脊挺直,犹如一匹不肯屈服的狼。书房出来时瞥到的父亲嘴角的冷笑,就足以证明当年的侯府世子易位绝没有那么简单。
周骁知道父亲是在警告他不要插手栖雪婚事,不过那又如何,他周骁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咯咯,咯咯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染东眼见着世子周身的气势开始收回,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子。
听着远处传来的笑声,望着花园对面隐隐露出一角的朝露堂,转头向染东淡淡道:“去把那个琵琶女查清楚,然后带来见我。”
染东领命离开,留下周骁还在细细的听着远处女子的嬉笑之声。
摩挲了一下怀中揣着的锦盒,周骁向着朝露堂走去。
屋内,周栖雪还在和秋夕打闹,冬露瞥了一眼窗外,“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在堂外等您呢。”
周栖雪停下打闹,还有些气喘,一脸诧异的顺着冬霜的视线向外,只见一脸温和,俊朗挺拔的周骁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好似将刚刚的画面尽数收入眼底,搞得她面色一热,有些羞羞然。
赶紧起身,待秋夕和张嬷嬷上前为她打理好刚刚弄乱的衣裳和发饰,便迫不及待的踱出房外奔向周骁。
周骁望着向他奔来的周栖雪,一袭浅蓝华裙,眉目如画,笑颜如花。心情好极了,温和道:“慢点,别摔着了,多大的人还像个小孩子。”说着还扶稳了小步跑到面前身形有些摇晃的周栖雪。
“大哥,你不是说去江南办差,没有两个月回不来嘛”周栖雪难掩心中的喜悦,本来还以为大哥赶不上她的及笄之礼呢。
“这不是想着娇娇要及笄了,大哥可是一路赶回来的,怎么也不让我进屋饮杯茶吗?”周骁指尖还感受着刚刚碰触到的肤若凝脂。
“说好的礼物呢,不然这茶可没得喝。”周栖雪拽着周骁的衣袖,有些不依不饶却又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望着周栖雪故意做出的看似凶巴巴实则娇俏的模样,周围人都笑了,就连面无表情的冬霜都忍不住嘴角扬起。
周骁更是哈哈大笑,仿佛身上这一路来的疲惫都消失在这儿。
“自是不敢忘,临清居士的画作晚些时候就让染东给你送来。”轻点周栖雪的鼻头,看着她有些不适应的皱眉,周骁顺势放下,藏在衣袖中好似回味般摩挲。
望着周栖雪坐在面前静静为他沏茶,周骁只觉得心宁神静,只期望这一刻能成为永远。
“今日可是沈燕青骑马游街的日子,娇娇怎么没有出去吗?”
周栖雪沏茶的手顿了一顿,淡然道:“这京城谁人不知沈公子的才华,既是必中又有什么好观赏的。”
背后的秋夕却是忍不住叫屈,“世子,才不是呢。是夫人说小姐的功课不达标让小姐这几日都不要出门的。”
周栖雪转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又转身解释道:“母亲也是为了我好,确实我的功课不太好,劳她费心了才是”
周骁撇了撇还觉得委屈的秋夕,又拍拍对面人的脑袋。他当然知道周栖雪的委屈,现在却只能委屈她,以后他会好好补偿的。
“没事,下次大哥带你出去,母亲不会说什么的,至于沈燕青不看也罢,想必这两天你就能听见状元郎勇救琵琶女的英勇事迹,要不是那一纸婚约,大哥还真不想你嫁给他。”周骁嗓音越加轻淡,眸中的深意无人知晓。
周栖雪并未多想,只当是哥哥逾月没见舍不得她而已,张嬷嬷却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什么,只得将疑虑放入心中。
“大哥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随意更改。更何况这满京城的闺秀无不羡慕我得了份好姻缘,要是退了婚,我又从哪得来一份更好的。”
周骁放下茶杯,挑眉冲她笑道:“怎么大哥不比他强吗?”他周骁,永安侯府世子,弱冠之年便入禁军,年前成为殿前司诸班直一员,那是禁军中的精锐力量,如今更是正四品副都指挥使。
周栖雪扶额,“大哥,他怎么与您相比较,他是文臣,你是武将,有何好比。”她也不知道今日大哥是怎么了,这般斤斤计较,更何况她总不好嫁给大哥吧。
“怎么不行,大哥可不比那书呆子强得多。”周骁带有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原是她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是是是,我若不是大哥的亲妹子,必定嫁您为妻。”周栖雪很是无奈,只得哄道。
听到此话的一瞬间,周骁感觉自己心跳加速,险些表露出来,却只得低下头借茶杯掩藏住眼神中的喜悦与疯狂。
那就一言为定了。娇娇,你可别让哥哥失望啊。
周骁喝着手中的茶,望着周栖雪俯身倒茶露出的那一段雪白脖颈,仿佛一拧就断,脆弱至极,心中暗道。
秋夕几人在旁望着兄妹两人的相处,只觉得周骁是真心护着她们小姐,也觉得开心。
气氛一片祥和之际,外面丫鬟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宁静祥和。
“公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夫人还说了,晚间她要看姑娘的功课。”小丫头的声音有些畏畏缩缩,她是上月初刚进府的,只听说府上的世子十分威严,并不喜丫鬟在侧,曾经将想爬床的小丫鬟直接打得半死而后发卖了,吓得府中丫鬟都不敢靠近世子。
满室顿时宁静,周骁皱眉,尽管他并不喜欢周氏的做法,但面上他无法反驳,只得对周栖雪表示歉意。
周栖雪却很是淡定,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周氏对她这般堪称严厉的教养了。
周骁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起身道:“娇娇,这是我赠你的及笄之礼,我先去看望一下母亲,晚些时候带你出府玩。”说完从袖中掏出锦盒放在周栖雪面前,便随来送信的丫鬟离开。
打开锦盒,秋夕几人有些面面相觑,一支金丝玉雕刻而成的岫玉玉兰花流苏发簪静静的躺在里面。在南梁,已定下婚事的姑娘及笄之时二加的发钗一般都是未婚夫婿送的。世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