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见到眼前“乐清荷”的一瞬间,乐蜻蜓竟也不觉微微恍惚。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曾是少域主时恣意潇洒,那种种得意之处竟恍若隔世。一瞬间,乐蜻蜓内心也泛起了酸楚不甘。可旋即她又将自己心尖儿这缕感觉压下去。

唉,事到如今,自己还想这些干什么呢?

系统也给苏晴空科普如今乐蜻蜓过的是什么日子。

此院名唤墨院,竟是一处书堂。附近百姓并不知道前任域主竟隐居在这儿,只知晓墨院里的乐家母女颇有才学,送孩子来这儿念书,对乐家母女也是颇为敬重。

乐蜻蜓废去一身修为,从此绝了修行一途,渐渐也习惯了平平淡淡的日子。

学院里还有一个陈夫子,人品才学都好,又性情温柔,如今已经和乐蜻蜓看对眼。

大概再过不久,两人就会结为夫妻。

乐蜻蜓早把容蕴给忘了。

乐弦雅没再授女儿修行功法,也没阻止女儿跟个书生相好。

这位前域主被暴击之后,竟全无心气,好似当真甘愿在此过一辈子。

乐蜻蜓对这个“妹妹”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那笑容有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谦卑。

眼前的域主气度雍容,让乐蜻蜓生出两个人已经不是一个人世界的感觉。

然后乐蜻蜓好似想到了什么:“域主必定是来见母亲。”

总不会是来见她这个姐姐。

乐蜻蜓赶紧转身,殷切叫道:“母亲,母亲,你看看谁来了?这是你想都想不到的稀客。”

然后门在苏晴空身后关掩。

令狐月唇角蓦然浮起了一丝森冷的笑容。

乐蜻蜓没想过这个“妹妹”是来取她性命的。毕竟她们二人隐居在此,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若要斩草除根,这位小荷域主根本不必等到今天。

她肯定以为这个妹妹是为了重叙旧情而来。

下一刻,令狐月就轻轻落在了庭中的桂花树上。他衣袂翩飞,月光给这凶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苏晴空一下子都看到他了,可乐蜻蜓却是瞧不见。

只要令狐月刻意收敛气息,那么乐蜻蜓就算看到他,也生出一种看不到的感觉,下意识的忽略过去。

令狐月将手指比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候乐弦雅也匆匆现身,看到苏晴空时也是呆了呆。

修士本来能容颜永驻,可此刻乐弦雅看着却是老了些。她穿一身杏色衣衫,看着确实是个中年妇人模样了,也像是乐蜻蜓的母亲了。

不过乐弦雅容色看着倒是柔和了许多。

两人独处,倒也不算很尴尬。

乐弦雅甚至主动说些从前的事。

“从前,是我没教好蜻蜓。如今想来,她修为被废,再不能踏足修行一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是我,这些年来,也将自己的初心尽数忘了个干净。”

说到了这儿,乐弦雅眸中也是蓄了淡淡的黯然。

曾几何时,那时候乐弦雅何尝不是满腔抱负的天才少女。她出身寒微,可是天赋出色,长于四方域,也一心一意成为四方域的域主。

可惜后来,她遇人不淑,心性大改,也已经再没有曾经的初心。

她的城主府越修越豪华,生活越来越奢靡,听到的吹捧声也是越来越多。

就连她的爱女,从小也被四方域九大家族的子弟们包围,受尽追捧。

乐蜻蜓本性如何,谁也说不明白。

但乐蜻蜓自出生起,就没听过一句责备,听过一次呵斥,更没有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受过一次惩罚。

她自然会变成那种样子。

说到了这儿,乐弦雅小心翼翼瞧了苏晴空一眼。

苏晴空顿时也明白了。

就算到了现在,乐弦雅也还是更爱惜大女儿一些,哪怕这个大女儿如今已经是个平庸的废物。

她还是盼望如今的域主能理解,当初乐蜻蜓生出那么一副性情,并不是故意的。

苏晴空回应了一个和煦温柔的笑容。

她舌下的转运珠仿佛轻轻颤动了一下。

果然,乐清荷执念是在这儿的,亲情永远是死去乐清荷永远的痛。

那轻轻的一颤,苏晴空顿时品尝到一股酸苦之意。

这些滋味是乐清荷残魂情绪的味道。

小龙暗暗皱眉,怎么这样苦?

这便是转运珠的副作用。

乐弦雅一双眸子里渐渐露出了回忆之色:“然而那时候,我竟也不觉蜻蜓这么做有任何不对。你,你给她下毒教训她一下,她便要对你喊打喊杀,我非但没有阻止,还觉得你受些教训也是好的。我只是觉得,你到底是她亲妹妹,她可能不会当真对你——”

乐弦雅说不下去,她也觉得那些辩白之词苍白无力。

现在后悔是真,当初漠然也是真。只是乐弦雅觉得那些事也未必全怪乐蜻蜓吧?

那时候追随乐蜻蜓一起追捕乐清荷的是九大家族子弟,这些人是乐蜻蜓心腹下属,却是品行极差。

可能乐蜻蜓因为乐弦雅还是要收敛一些,可那些九大家族的子弟自幼却被家族放纵,已经坏到骨子里了。

乐蜻蜓叫着要折磨乐清荷,说要把乐清荷四肢都打断。这些九大家族的子弟个个都附和她,赞同她,说蜻蜓这想法好,就应该这样干!这样才能出一口气,才是快意恩仇。

没人会劝一劝,告诉乐蜻蜓,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不应该这么残忍的对待她的。

那是乐蜻蜓的亲妹妹啊!

说到了这儿,乐弦雅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泪水珠子一颗颗滚落,在灯光映衬下格外的凄凉。

令狐月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他负手而立,面具下的唇瓣蓦然透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听到这么一场忏悔,他唯一反应是——

好偏心的母亲啊。

小龙也默了默,然后说道:“为什么要别人劝?乐清荷又不是他们的妹妹,难道乐蜻蜓自己不记得‘我’是她妹妹?不错,那些九大家族的子弟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件事情上,这些人附和乐蜻蜓又有什么错?”

“她是少域主,脾气一向也不好。那时她脸上多了一道红痕,生气得不得了,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都杀了。谁敢劝?谁能劝?”

苏晴空目光落在了乐弦雅脸上:“‘母亲’倒是可以劝劝她,就像你说的那样。乐蜻蜓因为顾忌于你,还会收敛几分。她那时候还未像九族子弟那么坏,手里没有沾染真正人命。虽然,她看着已经想要试试,说不定是有意拿‘我’试试。”

“但是,你那时候没有,你由着她。”

乐弦雅嘴唇动动,似要说什么,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可苏晴空却觉得乐弦雅可以大胆一些。

苏晴空手指轻轻一动,乐弦雅便控制不住自己,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可是,毕竟是你先对她下毒的。”

乐弦雅面露惊恐,她不想要说,可是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舌头。

“替你姐姐献祭,也是你自愿答应,我并没有逼迫过你。你若不愿意,大可以不应这件事。”

这也是乐弦雅另一番心里话。

这时候乐弦雅终于发现不对了,她拼命的摇头,却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蜻蜓虽然不对,可她也不是全错,你终究也有不对地方。”

这才是乐弦雅真正心里话。

乐弦雅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儿”。

她终于发现这件事情古怪之极!

一盏灯平平飞出,悬浮飘在苏晴空跟前。乐弦雅虽不知道这法器有什么用,却隐隐发觉这件事情并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