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见

金玉正要搭腔,却听床上小姑娘嘤咛了一声,赵姨娘立即俯身上去。

戚宝儿艰难的睁开一双鹿眼,鼻腔和胸脯皆发堵难受,唯独一双眸子仿佛被山涧清水洗刷过一般清澈,而周遭逐渐变清晰的环境却熟悉又陌生。

“宝儿,阿娘的宝儿……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要是再不醒的话,阿娘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却喃语道:“小娘,我怎么在这里?二姐姐呢?宝儿不是在后花园里同二姐姐看鱼吗?”

不说二姑娘还好,一说到二姑娘,赵姨娘捏住帕子的手都发紧,用力到骨节凸出发白,她唾道:“提她做什么?晦气!早知她对你是存了那样恶毒的心思,阿娘就不该一时大意让你同她接触!”

戚宝儿哪里懂那些,她心里不解更甚:“为什么啊?宝儿、宝儿很喜欢二姐姐的……”

赵姨娘登时变了脸色,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胛骨,厉声道:“不行!宝儿你绝对不可以同她亲近!那个贱蹄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心里可装着一肚子坏水,不然怎么会推你落水?”

“小、小娘……你抓疼我了……”小姑娘瑟缩一下,眸子里竟是带了些害怕。

戚宝儿从来没有见过赵姨娘这般模样,她记忆里的小娘总是温柔似水,为何一提到二姐姐和那位夫人,竟然就好似变了一个人,变得让她害怕。

“宝儿,你别怕阿娘……”被戚宝儿眸中的害怕刺痛的赵姨娘连忙敛去浑身的凶恶,抓着她的小手,泪眼摩挲:“阿娘也不想这样,可是、可是这大宅院里这样的艰难,我们娘俩除了你爹爹的怜惜,什么都没有,若是哪一日你爹爹只喜欢你二姐姐,不再喜欢你了,我们可怎么办……”

宝儿不想看见小娘哭,她心疼。

她更不想爹爹不喜欢她,只听着,她就觉得害怕。

二姐姐真的不是好人吗?她不明白。

可是她知道,今日落水一事,不怨二姐姐,是她自己脚滑。

宝儿咬了咬唇,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赵姨娘躬起的脊背:“小娘、小娘别哭了,宝儿听你的……宝儿以后不和二姐姐一起玩了……”

小姑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着:只要不被小娘发现,就算和二姐姐一起玩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叭?嗯,日后便将丫鬟支开偷偷去找二姐姐。

赵姨娘得了她的应允,这才抬起头,爱怜的抚摸着她的面颊:“好,好孩子,那小娘问你,待你爹爹来,问你今日之事,应该怎么说?”

小团子诚实道:“宝儿、宝儿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不干二姐姐的事情……”

“胡说八道!”

赵姨娘的面色陡然之间变得阴狠,甚至无法控制的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屋子里回荡。

“呀!姑娘!”金玉吓得连忙去扶住将将要跌倒的宝姐儿。

小姑娘被这一巴掌给打愣住了,整个人都傻傻的坐在那里望着赵姨娘。

片刻之后,胖乎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眼泪才如同决堤一般,带着哭腔道:“小娘、小娘……”

鲜艳的巴掌印扎眼到让人心痛,赵姨娘发起抖来,后,猛地将女儿摁进怀里:“你别怕,你别怕阿娘,阿娘不是故意的……这大宅院里,你祖母那样善变,你爹爹又妻妾成群,他的孩子那样多,可我们娘俩却只能依靠他……”

“所以你必须去争!必须去抢!只有牢牢抓住你爹爹的心,我们才能活下去……娘可怜的宝儿……”

小姑娘缩在赵姨娘的怀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时竟复杂烦乱,她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小娘总归是不会害她的。

清锦院,戚长峰走在前,陈妈妈双眼通红的跟在后头。

“二爷有所不知,姑娘晌午从后花园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感染风寒了,可那赵姨娘院里的金玉,说什么也要将姑娘带过去,急得我们连姑娘胳膊和后腰被赵姨娘推倒磕到石头上的伤口都没有来得及看到。”

“好,我们姑娘去了,去了之后,那赵姨娘又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我们姑娘,姑娘她还那样小,哪来的坏心思。”

“姑娘孤苦无依,竟连申辩都不愿意了,奴婢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到祠堂受罚,奴婢一劝再劝姑娘便算了,可姑娘不肯,她脸色都已经那样差,却还是强撑着,恐怕是被伤透了心了……”

叫谁伤透了心?自然是他戚长峰,这倔强小丫头的父亲。

戚长峰不禁想起在赵姨娘院子里,她那透过逞强的外表透出脆弱内里的模样。

她刚开始的眼神分明是带着信任和依赖,觉得自己会为她洗脱嫌疑,可是他呢?

他心里发堵,仿佛塞了一团棉花般闷痛,就连走到小姑娘房门外,竟然都不敢抬步进去。

她会讨厌他吗?会怨恨他吗?怨恨他不向着她就算了,竟然连查问都不查问?

可事已至此,便还是进去先看看小姑娘怎么样吧。

戚长峰叹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小姑娘的屋子里暖和着,却充斥着草药的甘苦味。

屋子里气氛凝重,两个小丫鬟眼睛都哭的像核桃,见他来,头也不抬的行礼,显然心里是存着不满的。

而那小姑娘,正安静的躺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脸不正常的泛着红,显然是发热了,嘴唇干裂起皮,几乎是透着一股不健康的死气。

戚长峰的心更堵了。

真是是他做错了吗?

他只能干巴巴道:“郎中可瞧完了?若是瞧完了到前厅说话吧。”

顾大夫整理好自己的药箱,点点头。

戚长峰靠近床榻一些,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只替女儿理了理杂乱的发丝,这才步伐沉重的出去。

顾大夫跟着他一起走出二姑娘的屋子。

人走了,意环才敢道:“陈妈妈,二爷怎么说?可是还因为五姑娘怨着我们姑娘?我们姑娘都已经这样了,便是有再大的过错也该够了吧。”

“我已经把情况都同二爷说过了,要是二爷心里还偏心着五姑娘,那不如带咱姑娘回姚家过,这戚家是如何也容不下我们姑娘了。”

陈妈妈说着,又是抹泪:“夫人已经在这戚家的大宅院里丧命了,如今姑娘又因为根本没有的事情被折腾掉了半条小命,待到了上京,我便是冒着被责罚驱逐的危险也要回姚家同老夫人为姑娘求一条活路!”

正要继续说,衣摆却被一微弱的力道给拽住了,陈妈妈低头看去,竟然是自家姑娘。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小姑娘刚醒,浑身无力,尤其是后腰和胳膊处,痛得分外厉害,想来应该是被赵姨娘情急之下推倒撞到了石头棱角上。

青禾哑声道:“不要去姚家,不去。”

她眸子清亮,含着粼粼水光,明明就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有压迫感。

可即便是如此,也无法阻止陈妈妈心中的念想。

“姑娘!”陈妈妈恨到跺脚:“都这样了,难道一定要、一定要奴婢再眼睁睁的看着您也在这吃人的大宅院里丧命吗?奴婢做不到!”

小姑娘听罢,却没有说话,低垂眉眼的模样,又乖巧又让人难受。

陈妈妈叹气心疼道:“奴婢知道姑娘难过,姑娘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青禾摇摇头,不在乎道:“你别担心我,我没有很难过,我也不会死,我很惜命的,真的。”

小姑娘懂事的模样,总是能够引起陈妈妈的痛惜。

明明她才是嫡女,明明她才是那个应该被千娇万宠,被捧在掌心的,可却被个庶女生生压着,这天下分明没有这样的道理。

青禾环视一周,问:“爹爹可有来过?”

“回姑娘,二爷刚出去,现下正在前厅呢,姑娘可是要见二爷?”

陈妈妈满脸关切,她既怕二爷再伤了姑娘的心,又怕二爷再也不关心姑娘,届时处境又该如何艰难。

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宁可姑娘离这便宜爹远远的才好。

小姑娘却慢慢摇摇头:“不,不见爹爹。”说完,她又添了一句:“若是他来的话,你便告诉他,我已经睡下了。”

“……好,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前厅,听完大夫的交代,戚长峰久久无言。

他只知自己这二姑娘体质不好,竟没想到如此羸弱。

才五岁,都已经生生死死数回,此番亦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便是如今也还没醒过来,

“那……她身上的伤势可严重?”

“唉,若是放到一般孩子身上,也就是寻常不轻不重的擦伤,可放到二姑娘身上,便是要命的了,这最怕的便是感染。”他继续道:“我行医治病多年,从未见过二姑娘这般体质虚寒、羸弱的孩子,恐怕是从胎里带来的病症。”

“从胎里带来的病症?”

顾大夫想了想,还是试探性的询问:“不知二姑娘的母亲怀她时,可是中了毒或是不甚伤了胎气过?”

这倒是把戚长峰给问住了,世人皆知他不喜姚氏,又怎会在意她孕中的情况,便是这女儿是何时出生,他都记不大清楚。

如此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愧对这孩子许多。

这几日好不容易亲近一些,此番恐怕又生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有点事情,刚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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