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顺穿了一声绯色官袍站在明俯大门下,身后是一队穿了银色铠甲的官兵。
沈轻烟看见配在腰侧明晃晃的大刀,腿软了一下,一脚磕巴在门槛上。
幸而沈轻彦眼明手快,扶住了她,“你若是怕,就先回房中去,这里有爹爹和哥哥,不会让你嫁过去。”
那么大的刀,一刀就能砍剁脖子,沈轻烟咬着牙冠才让自己心跳不那么快,“我得弄明白这王八羔子为什么要来娶我。”
“曹大人”沈莆做作了一揖,“您怕是搞错了吧,小烟早就有了婚约,是布政使梁大人的公子,今年春闱得了头名状元。”
“早些年的时候就交换过跟帖信物,是上上吉的婚事,若不是小烟还未及笄,上半年就该成婚的。不过这那征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在下个月,”
现在火烧到眉毛,沈莆也不在乎沈轻烟早点嫁了。
“哈哈哈,”沈莆陪着笑脸,“曹大人,介时还请来家中吃酒。”
曹德顺高傲的缕了缕胡须,道:“和梁公子的婚事就退掉吧,我们曹家向来宽厚,不介意沈四姑娘被人退过婚,还是愿以正妻之礼娶回去做宗妇。”
无耻!
沈莆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别说你儿子现在已经是废人了,就是没废,也是个只知道寻花问柳的淫·虫,连给她女儿提鞋都不配。
谁特么要你不嫌弃!
长袖一甩,“曹大人说笑了!”
“我们家小烟好好的阁中闺秀,知礼义廉耻,华茂春松,从无要退婚另嫁的想法。”
谁像你儿子,畜生一个。
“不止是我们,梁大人和梁夫人也喜爱小烟的紧,同思语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曹大人若是真要同梁家抢婚,不如去布政使府上问问,若是真叫梁大人退了这桩婚事,再与我沈家来说。”
这永州,谁不知道,沈莆是梁欢的钱袋子。
梁欢不过是一介农户出生,世代种田,当年还是沈莆资助的梁欢进学院。
否则,凭他梁欢一个寒门举子,若是没有富甲天下的沈莆资助,也不可能短短五年,就成为这永州的第一封疆大吏。
曹德顺自然也知道。
他正是因为知道沈莆对梁欢有多重要,所以要来断了梁欢的这条臂膀,冷笑一声,“沈员外休要拿梁大人来压我!”
“便是梁大人在这里,我也是这句话。”
“曹大人要同本官说哪句话?”
“本官洗耳恭听。”
下人倾斜了轿子,里面走出来一个穿了绯袍的官员。
来人正是梁欢。
曹德顺是下官,却没有走过去行礼,只是远远拱了拱手,“梁大人,犬子日前在街上,被人无端打伤,当时,沈四姑娘曾路过,还为那女子说过话,二人肯定认识。”
“沈四姑娘既知那女子凶狠野蛮,却不曾向犬子示警,这才让歹人有了机会伤到我儿子。”
“如今那歹人我是遍寻不见,犬子的伤势又无治愈之希望,梁大人,沈四姑娘阖该负责我儿到底。”
沈轻烟想骂人!
明明是曹宝旺见女子长的漂亮,又要抢回去做妾,她正好路过,那女子向路人求救,正好撞到她罢了,她怎么可能认识那女子。
曹德顺根本就是还在记恨沈家,借题发挥,想报复回来。
“曹大人,我与那女子根本不认识,那天在场的所有商贩,包括贵公子也听的分明,那女子不过是见我衣着华丽,以为我能救下她,向我求救。”
“再说了,我当时可是向曹公子求情,放了那女子的,是曹公子自己见女子长的美貌,非要将人纳回去。”
曹德顺说,“如果她不认识你,为何找你求救?”
沈轻彦:“若是按照这个道理,那敲县衙鸣冤鼓的,启不都是知县大人的亲戚。赏路边要饭的,杂耍银钱的,岂非都是亲眷。”
“好一张商贾利嘴!”曹德顺说:“来人,把这藐视官威的宵小之徒拿下去。”
曹德顺的话音刚落下,士兵手中的长刀亮出来。
“曹大人好大的官威!”
“我看谁敢!”
梁欢只是一个眼神,带来的一队士兵亦拔出长刀,同曹德顺的士兵对峙。
“梁大人今日是铁了心要同我做对,保护沈家了?”
梁欢淡淡暼了一眼曹德顺身后的人。
如此轻易就投了主子的人,看来这些人都忘了,这永州是谁的地盘。
“王长山,无命随意带兵围剿私人府邸,即可摘取顶戴花翎,打入大牢,若反抗,就地处决。”
曹德顺:“谁说是无命,王左使听的便是我这国仗的命令。”
这脸够大的,曹雪衣再是嫔妃,却也只是妾。
梁欢勾唇一笑,“我倒是不知,一介府丞,什么时候有了调动军队之权。”
王长山笑,“梁大人,您还不知吧,曹大人如今已经不是府丞了。”
曹德顺的手抬起来,手掌从宽大的袍子中露出来,沈莆这才注意到,曹德顺手中握着一副明黄的卷轴。
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明黄,皇廷的御用颜色。
况且,一介府丞,原本是管不到军队的。
果然,曹德顺春风得用,“圣上对永州这边的政绩非常不满,承蒙圣上隆恩,如今我已升任永州监御史,监察永州这边一切的官员动向,有随时调遣永州一切军队的权利。”
“梁大人,”曹德顺迈进一步,走到梁欢身后的军队首领处,食指摁上他腰间明晃晃的大刀,“对着御监使亮刀,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梁大人确定要谋反吗?”
梁欢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那本官且等着看看,曹大人这位置能做多久。”
曹德顺:“肯定比你以为的久。”
曹德顺笑的嚣张,是那种一朝得势的膨胀。
“来人,将沈轻彦这藐视官威的宵小给我压入大牢。”
“慢着。”
沈轻烟的手都在抖,出口的声音也是发颤的,但还是费力昂着脖子,看着曹德顺,“曹大人,你不是说曹公子要娶我吗。”
“小烟!”
“烟烟回去!”
沈莆,沈轻烟同时开口。
曹德顺看着沈轻烟缩色的瞳孔,惨白的小脸,发抖的指尖。
这种将所有人踩在脚底,叫人害怕的感觉,真是太让人满足了!
曹德顺问,“沈四姑娘愿意嫁给宝旺了?”
沈莆将沈轻烟护在身后,挡在曹德顺面前,“我女儿有未婚夫,不嫁!”
沈轻烟当然也不想嫁!
曹宝旺这个人是天生的坏种,从小就坏,沈轻烟五岁的时候,就领教过他的暴力。
是在一次灯会上,沈轻烟和家仆走散,曹宝旺看上了她头上的珠子要抢,沈轻烟不给,曹宝旺就折断了她的胳膊。
那时候,曹德顺拿了五十两银子给沈莆做赔礼,“沈员外,宝旺我已经狠狠教训了一顿,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就不要再计较,伤了两家和气了。”
沈轻彦当场折了曹宝旺的胳膊,沈莆像山一样挡在他们兄妹二人面前,还递上了一百两银票,“曹大人,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就不要再计较,伤了两家和气了。”
可是沈轻烟更害怕曹德顺这个疯子在牢里对她哥哥用刑。
沈轻彦力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朝府里推,说:“你回去,不要答应,哥哥不会怎么样的,我有自保的法子。”
“轻怀,把妹妹带回去。”
“你回去!”
“这里没你的事!”沈莆回头,是用吼的,眼睛鼓着瞪圆,里头充满了红血丝。
沈轻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脑子里忽的就想起来五岁时候。
沈轻彦啪一声,当场掰了曹宝旺的手臂。
沈莆面不改色,像一座山一样,挡在自己和沈轻彦的身前,给曹德顺递了两百两银票。
连她爹穿的是墨色的广袖长袍,逆在他身上柔软的光,语调,声音高低,都记的清清楚楚的。
这回,沈莆穿的是蓝色的广袖长袍,脊背也不如儿时那般挺直,却又奇异的重合在一起。
沈轻烟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唇角又笑起来。
--
艳红的花轿停在俯门口,穿了铠甲的士兵围在府外一圈,腰间挂着硕大的跨刀。
春庭阁。
沈轻烟吸了吸鼻子,屈膝蹲在沈莆腿边,抱着他胳膊,“爹,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曹家肯定是看中了咱家的钱,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沈莆说,“别说傻话,是不会要你的命,可你的下半辈子不会舒心。”
沈轻烟就奔溃了,呜呜哭起来,“可是我不想没有家。”
“我要爹爹,哥哥,我要你们都好好的。”
沈莆抚着沈轻烟的发鬓,细细看着她的眉眼。
这双眼睛,长的和甄氏真的太像了。
生下来那么小一团,捧在手心里一点点娇养着,才长这么大。
花朵一样娇嫩漂亮。
油皮破了都要撒娇的女孩家,他呵护的宝贝,怎么能去火坑。
“烟烟,你是爹爹最珍贵的宝贝。”
“爹爹不要你为我牺牲,不要你的下半辈子被眼泪包裹,不要你尝到孤苦的滋味。”
“爹敢把你生出来,就能叫你一世都活的舒心。”不计任何代价!
他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起身离开。
沈轻烟愣住。
转过身子,“爹爹,你要做什么?”
沈莆站在廊下,回身,逆着一身的光,给了女儿一个笑容:
“去做一个爹爹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一两银子的购买力仿照明的购买力,折合成现在的人命币,一两银子差不多是五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