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辛甜,已经被舍弃了

植入脑机接口是个大型精密手术，拆除却简单快捷，创口小，恢复快，今天手术，明天跑步。

枕部的伤口在伤药和辛橙带来的理疗仪作用下已经开始愈合，除了按压会有隐痛，因为数据纤维剥离神经产生的酸麻已经彻底消失，甚至还没后背的鞭伤存在感强烈。

昨天经历太多，辛甜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其实睡得很好，还起了个大早。

她像往常一样沐浴洗漱，吃一顿肉蛋奶水果蔬菜俱全的营养早餐。

然后，她坐在桌边，一时有些茫然要做什么。

原本她的一天都在训练和对战中度过。但现在，要做什么呢？

骤然空出的时间拔地而起，在她面前堆成一座透明的大山，让她无从下手。

就这样发了会儿呆，辛甜从领口掏出一条吊坠，在接触到她指纹的一瞬间，坠子亮起灯，全息投影出修长美丽的女子身影。

女子有着和辛甜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只是头发还是和其他辛家人一样，是棕发。她面向辛甜，能看到她一般温柔地问：

“小甜，早上好。”

“早上好，妈妈。”辛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心情不大好，不想训练了，怎么办？”

女子温柔笑起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练太极。”

她说着，两脚分立与肩同宽：“起势，左脚开立，两臂前举，屈膝按掌……”

不问辛甜为什么心情不好，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好像只提炼到话中“心情不好”这个关键词，触发了练太极这项程序。

像个最原始的笨拙语音输入系统。连AI都算不上。

辛甜并不生气，她习以为常地跟着投影中的妈妈一起，野马分鬃，白鹤亮翅。

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仿佛格外漫长。打完一套拳，辛甜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还是关了全息投影，穿上作训服，像往常一样跑步去健身房。

健身器材后宫妃子一般在她面前一字排开，辛甜又茫然了。

跑步机训练体能、增加肺活量，有利机甲持久战；

椭圆机锻炼心肺功能，增强下肢灵活度与肌肉强度，持高能武器时下盘更稳，抵御后坐力；

推胸肌锻炼手臂和背部，辛傲天的机甲驾驶技巧虽然是全能型的，但相对来说上肢单兵对抗较弱，自己或许可以通过强化上肢打败他……

……哦，她已经不用打败他了。

得知辛橙的“梦”后，辛甜悬在空中的纠结与不甘似乎猛然找到了落脚点，生出一股“原来如此”的失落和释然来。

原来如此，不是她努力不够，不是她实力不足。是命运啊！

命运让辛傲天处于不败之地，而武无第二，不败之地，显然容不下两个人。

辛甜这个摸摸，那个用用，雨露均沾地逛了一圈，一滴汗都没出。

她百无聊赖，把电解质水喝出了香槟的优雅缓慢，小口品鉴，一边还和辛橙发消息。

忽然，她感到有人在看自己。

是跑步机上的表妹、椭圆机上的堂弟，还是一旁举铁的机甲陪练？

当众摘除脑机接口这样的事，辛家历史上几乎从来没发生过，应该是近期大瓜，也难怪他们都在看她。

但是，有些不对。

【他们的眼神没有恶意】辛甜给辛橙发消息说。

辛橙：【……这种时候你居然有心思去健身房？心真大】

辛甜不动声色地移动到落地玻璃窗旁，借着外面的树影遮挡，落地窗成为一面发暗的镜子，映照出健身房门口露出的半个脑袋。

脑袋脸颊有点肿，眼神阴骘。

辛甜：【啊，是辛耀。】

辛甜：【我去看看他又搞什么花样。】

关闭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她放下水瓶径自朝门口走去。

察觉自己被发现，辛耀不自觉后退一步。身上被揍的地方已经好的差不多，但在见到辛甜的那一瞬间，又开始隐隐作痛。

“耀儿，辛甜虽说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可有一样特质你要学习。”辛耀想起昨晚妈妈和他说话的样子，涂着金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指戳着他的太阳穴，尖利疼痛。

“她绝不受欺负，有仇必报！”妈妈不复祠堂中柔弱哭泣的样子，银牙紧咬，恨铁不成钢地顺势揪住他耳朵：“你看看你，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被打了也只会找我哭，怎么不打回去？没手啊？”

“真当辛甜受罚别人就同情你？呸，所有人都在嘲笑你！被姐姐打到骨折的废物！”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胆小鬼！”

“辛家是什么家和万事兴的普通人家吗？你这怂样，要不是有我护着，早被人吞吃得骨头都不剩！”

“但我能护你一辈子吗？耀儿，辛家的孩子——我的孩子，必要自己去争取尊严和胜利！”

“你好好想想吧！”

辛耀克制住忍不住后退的脚步。

不可以……不可以退缩。

“喂。”

辛甜身材修长健美，足有一米七多，女孩子青春期发育得又比男孩早，站在辛耀面前，更衬的他小鸡子似地矮小瘦弱。

“又来找打吗？”她居高临下看着辛耀。

辛耀鼓起勇气抬头看她。昨天祠堂里惨兮兮的受伤套装已经拆除干净，看起来行动也没什么问题，只剩脸颊上一点肿胀，看着有些滑稽。

“你，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要如数奉还！”

为了壮胆，这句话他说的大声了些，瞬间吸引了健身房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身体还继续着机械锻炼，耳朵和心思都已飘到门口，准备吃瓜。

辛甜像听到什么笑话，噗嗤一声，展开双臂：“来啊菜鸡。”

辛耀紧抿着嘴，一打响指，腕上个人终端被唤醒亮起：“出现吧，金色传说！”

随着他一声召唤，健身房外上方空气陡然扭曲，引擎轰鸣，五米多高的金色单兵机甲如天神骤降，褪去光学隐形，现出身姿！

金色传说双目亮起，温润醇厚的AI男声传来：“是否登机，耀？”

辛耀右手高举，大喝一声：“来！”

机甲躬身放下手臂，辛耀攀上它硕大的手掌，被它小心放进驾驶舱。

辛甜察觉到不对——莫非……这家伙是想驾驶机甲和她打吗？

讲不讲武德啊！

个人终端震动起来，辛橙的消息跳出：

【别去】

【梦的内容太多，昨天忘说很多细节。辛耀会找你麻烦，接着辛傲天英雄救美，你会对他动心。】

【快跑！】

辛甜撒丫子就跑！一边跑，她一边唤起个人终端。

像谁没有机甲一样！

作为曾经辛家排名第一的预备机甲驾驶员，辛甜拥有大量可支配的奖金零用钱，个人库里的机甲自然不少，随便拉哪个出来，都不比金色传说逊色。

然而，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满满一虚拟屏机甲，从“烈焰”到“铁马冰河”，甚至自己的挚爱“阿瑞斯”，全部都呈现了不可选取的灰色。

辛橙的消息适时而来：

【别浪费时间召唤机甲。你的个人库被封了。】

【刚从我爸那来的消息，长老会决意，你的机甲本来就是用家族发放的资金购买，现在已经全部被家族没收，分配给其他“更有资格”的人了。】

什么叫家族发放的资金？那些奖金难道不是她辛辛苦苦赢阶段赛得来的吗？

下一秒，辛甜转念一想：这些机甲已经绑定她为主人，这种情况下还能强行将它们从她名下剥离，说明家族给她的各种名义的资金，从来没有真正打到她的账上——

只是以她的名义消费，最终物资归属权还是辛家。

辛甜忽然明白过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辛家的。连她自己都是。

所以现在，她只能用真正属于自己的交通工具逃命：她的双腿。

透明的深海液逐渐充满驾驶舱，辛耀悬浮其中，枕部脑机接口伸出金色的数据线缆和机甲AI主脑连接。

他透过观察窗居高临下睥睨着徒劳逃跑的辛甜，声音微微颤抖，通过机甲广播同步传出：“我们再打一次吧，姐姐。”

“这次，只要你也断一条胳膊，这事就算过去。好不好？”

话音刚落，金色机甲握拳，狠狠砸向辛甜！

“轰！”

地面碎裂，路旁来自各星球的奇异植物被连根掀起（也有一株介于动植物之间的粉色花树拔出根部慌忙跑路）。

巨拳堪堪贴着辛甜后背，落地的巨大震动将她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健身房是坐落在辛家住宅六十几亩地界上的玻璃房子，外面发生什么，里面看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健身的辛家子弟们都震惊了，有人打开个人终端就要呼叫警卫，却被一旁不知哪个旁支的男孩拦住了。

“知道吗？辛傲天过两天就要植入脑机接口了。”他低声说。

那人微微震惊：“……辛甜，已经被舍弃了？”

“看来是的。”男孩擦着额头的汗，冷眼看向落地窗外跌落在地的辛甜。

在五米高机甲的阴影下，她渺小得像巨人脚下的蚂蚁。

“二叔公一向器重辛傲天，这次甚至不惜为他毁了辛甜。看来咱们这位堂哥未来发展不可限量。辛耀是个废物，但却是辛傲天的小跟班，他母亲更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敢在家宅里大张旗鼓报复辛甜，说明他母亲早就打点好一切了。”

他拍拍旁边人的肩膀：“小心，别做他们的绊脚石。”

健身房里所有人都看着外面。却只是看着，如一群诡异的雕像。

会打架的人，通常也很擅长挨打。被振飞落地的辛甜团身拱背，保护住头颈胸腹，受身而落。

背部的鞭伤被压得一阵阵麻痛，可她顾不得这些，落地后立刻鲤鱼打挺弹立而起！

撒腿继续跑路！

为什么没人找安保？为什么没人阻止这熊孩子拆家？这就是剧情的不可抗力吗？

只能跑。可跑去哪里呢？辛甜第一反应，是去竹园。

竹园是老祖宗办公的地方，整个辛家的权力中心，就算所有人都对她见死不救，辛耀也吃了熊心豹子胆，那里也是全家绝对的禁地。

擅闯竹园大不了再一顿鞭子，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脚下急转，右侧小路通畅，冲！

万幸辛耀驾驶机甲的能力十分一般，这种时候不想着飞起来拦她，还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地缓缓追击。他抽出机甲配的巨型阳离子剑。剑刃拖在地上，硬生生给路面开了条沟。

大剑挥起，砍下，辛甜提前跳起，落在剑尖上，随着辛耀慌忙提剑，顺势借力腾空而起，飞出六米多，稳稳落地。

她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夸奖：漂亮！我可真厉害！得去保安室把这段监控录像拷下来。

忽然，通往竹园的小路尽头出现一个身影。

一身装杯白衣，身材可以算挺拔，但算不得强壮，半框眼镜下的眸子文质彬彬，人畜无害，一看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辛甜知道，这人一点也不好相处。不是性格上，而是命运上。

辛傲天，这个故事的主角，将她的未来毁坏殆尽的天选之子。

是她永远无法战胜的一生之敌。

看见辛甜被机甲撵着跑，辛傲天惊讶地睁大双眼，遥遥喊着：“堂姐！你这是——要帮忙吗？”

后脑勺一寒，巨剑贴着头皮挥下，辛甜平凭本能低头闪避，一句“废话”就在嘴边，辛橙的话忽然响起在脑海中：

【……辛耀会找你麻烦，接着辛傲天英雄救美，你会对他动心。】

警铃大作——原来这就是剧情中她和辛傲天孽缘的开端！

想到这里，银发少女脚下疾转，踩着路旁墙根的观赏石，在墙上借个力，跳到金色传说身上；在辛耀掸虱子一样手忙脚乱的时候，又以机甲为跳板，跃回近八米多的高墙上。

她站在墙头：

左边，是又向她举起巨剑的金色传说，和皱眉劝阻的辛傲天：

“堂姐，小耀可能受了刺激，我会想办法劝住他。无论如何，这里是辛家，在这里，你是最安全的。一旦出去，如果小耀也追去，谁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右边，是抬着头饶有兴趣看着她，吹哨挤眉，还呼朋引伴的街头流氓。

自由星域联邦（FSF）和人类发展盟会（AHD）如两条都想吞了对方饱腹的巨蟒，连年征战下，辛家所在的银河系英仙臂B-331行星就像其他许多不受重视的小行星一样，治安混乱，民众用最野蛮的面目保护自己，各自谋生。

辛甜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虽然训练艰苦，但过的，都是乱世中难能可贵，千金大小姐般衣食无忧的日子。

辛家这个庞然大物，摆布她的命运，也给她荫蔽。

高墙两侧聚集而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辛甜在其中发现了辛橙的身影。

轮椅上的少女面露担忧，但眼神坚定地，冲她点点头。

那一刻，辛甜犹豫不定的心忽然获得了某种支持。她握紧胸前吊坠，□□身子，坠入辛家之外混乱无序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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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