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叫你丁巳可以吗

农用机甲蹲下身，躲在树荫之下。上方传来破空声，辛甜拉起操作杆，机甲团身向一旁滚去。

“轰！”

“隼”一头扎在地上，溅起松软的泥土，利爪插进身旁树干，顺势一用力，树干断裂倒下，当头压住逃窜的农用机甲。

驾驶舱骤然躺到，又被树干砸中，辛甜脊背撞在椅子靠背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堂姐，因地制宜，身边一切都是武器，这是以前对战时你教我的。”辛原的声音通过机甲广播传出：

“我学的好不好？”

农用机甲被树干仰面压到腰部，辛甜使劲推操作杆，手臂血管都要爆了，眼看勉强推起一些，忽然一条金属大腿从天而降，踩在农用机甲肚子上，让它彻底不得翻身。

“堂姐，继续反击呀？”辛原声音温柔地鼓励：“起来，揍我？”

她倒是想！

辛甜让机甲双手握住“隼”的脚，咬紧牙关，操作杆都被她推得发抖。

屏幕跳出对话：【主人，已经到达力量上限】

农用机甲和单兵机甲的力量，简直没有可比性。

原本期待着辛甜狠厉反击的辛原，发现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辛甜在最初的挣扎过后，就再没了动静。

“堂姐？”他操作机甲拍拍对方的驾驶舱：“昏过去了？”

金属碰撞发出“哐哐”的声响，身在其中又没有深海液保护的辛甜被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赶忙开启广播：“再拍就真昏了！”

“为什么不反击？”辛原疑惑。

辛甜在“隼”再次举起胳膊准备又给她一巴掌的时候，果断出手抓住它的手腕。

但是力量过于悬殊，尽管农用机甲死死抓着对方的手腕，但“隼”却能带着手腕上的金属爪，游刃有余地打下那个巴掌。

“咣！”

辛甜捂住嗡嗡作响的脑袋，不由自主骂了句脏话，因为还开着机甲广播，声音大到直播导演连消音都来不及，只能紧急转观众席画面。

观众席上，一位母亲赶忙捂住身旁孩子的耳朵。而在画面的角落，坐在轮椅上的美少女紧张地身子前倾，似乎下一秒就要站起来。

辛橙唤出个人终端：“人都到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略安心下来，靠回轮椅背上。侍立一旁的巽七小心去擦她额上的汗，被她不耐烦一把推开。

赛场上，辛原并没有到此为止。辛甜只是骂，农用机甲却一点“有效反抗”都没有，这激怒了他：

“堂姐，你怎么了？没有昏迷，就继续起来战斗啊！”

一边说，一边向农用机甲挥拳：“砰”

“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砰！”

“这不是真正的你，起来战斗！”

“砰！”

农用机甲正面钢板被锤得如月球表面一般凹凸不平，驾驶舱观察窗也出现裂缝。

“起来！打我啊！”

“砰！”

下一秒，农用机甲无力的四肢在被猛烈击打后骤然发力，同时缴住“隼”的右臂！

辛甜在辛原一顿暴力输出中被撞得头破血流，鲜血顺着额角流进眼睛。

刺痛，但她腾不开手去擦。

她的双手死死握住操作杆，奋力回拉，农用机甲双腿上顶，上肢下扳，“隼”的右臂被逆着关节方向扭转！

“啊！”逆转关节的疼痛顺着脑机接口传递到神经中，辛原痛得大叫。

然而痛苦的神情中，却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愉悦：

“啊！对，对，就是这样！啊！再来，再来！”

辛甜四肢拉紧，哪怕农用机甲身体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也不放开对方的手臂。

终于，辛原承受不住分筋错骨的攻击，松开了踩在农用机甲身上的脚。辛甜在这一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松开四肢的同时猛然向一旁滚去，利用惯性将身上的树干甩落在地，拔腿就跑！

“隼”和身在其中的辛原拖着无力的右臂，从刚才的疼痛中缓过神来：辛甜已经不见了踪影。

手臂上的钳制消失，辛原脸上痴迷的笑意却也跟着消失了。

“你怎么走了？”\\\"隼\\\"在密林中转了个身，双眼危险地盯着某个方向。

“躲起来？为什么不正面攻击？你从不逃避的啊！”深蓝机甲向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探，抽出腰际短狙，足下喷出气流，腾空而起，瞄镜视野划过一片片看似毫无区别的绿意。

忽然，它不动了。辛原嘴角勾起，轻声细语：

“找——到了。”

躲在密林深处的农用机甲立刻弹出对话：

【对手说发现我们踪迹，是否逃离？】

辛甜“嘘”一声：“别慌，机甲。这里全是树，雾也大，我们又没有动，他大概就是蒙个方向，然后诈我们呢。”

“我们打不过他的，苟到赛局结束就行。”

【原来如此。真是聪明的战术。】农用机甲无师自通地拍起马屁来。

“对了。”辛甜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有名字吗？”

【没有。】机甲回答：【我的工作，不需要名字。】

农用机甲，只是忠实完成主人的指令就行了，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就像一头勤勤恳恳，终日劳作的老牛。

“但是我的战友需要名字。”辛甜想了想：“就叫你丁巳行吗？你的版本号。”

“或者你有更喜欢的名字？”

机甲沉默了一会。

【丁巳。收到。】

“丁巳，嘿，这样交流就方便多了是吧？毕竟我……曾经，有那么多机甲，总叫你机甲，都不知道喊的是谁。”

话音未落，“啪”，农用机甲头上装饰用的一只角应声而碎。

糟糕！他不是诈，是真的发现了他们！

【快逃！】

“别慌。”辛甜透过树冠上飘散的雾气仔观察子弹来的方向，机枪放在机甲手边随时准备击发。

同时，她还关闭了机甲的发动机，只剩上肢运动功能开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确实如辛甜猜测，茂密的树林阻挡了辛原的视线，加上雾气弥漫，能见度低，他只是凭战斗直觉。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辛甜就能在眼前消失，以她那台破机甲的速度，辛原猜，多半是往他视野盲区跑去了。

所以，他试探性地出声，又试探性得射出一发子弹，都是在诈她逃跑。

只要她移动，就必然暴露！

然而一切过去，那片树林纹丝不动，甚至连雾气都没有惊扰。

辛原满意地勾起嘴角，吩咐机甲AI：“隼，打开热源检测。”

“隼”的AI是声音冰冷的女声：“已打开热源检测。没有侦测到热源。”

农用机甲龟缩在雨林深处，顶着破碎的头顶装饰，一动不动。

“幸好辛甜选手提前关闭了发动机！”解说被现场紧张的氛围影响，声音不由自主放低：“但是这也限制了她的行动能力，敌不动她不动，非常被动的打法……”

深蓝机甲忽然举起枪，向着原本射击的方向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堂姐，你在那里对不对？别躲着，出来！”

“隼”使用的子弹不是弱鸡的制式子弹，而是强穿透力的□□。就算是战斗机甲，都会被它重创，更何况是民用合金打造的农用机甲。

为了躲避，辛甜滚身往一旁躲去，不可避免碰到周围树木。

赛场内无风，摇晃的树影格外醒目。

“隼”像发现猎物的鹰，向着那里猛然扑去！

辛甜驾驶机甲拔腿就跑，在密林间闪转腾挪。“隼”擦着树冠低空飞行，巨大身躯精巧绕过高大的树干，灵活得不像台四十几吨的机甲。

“别逃啊！和我正面战斗！啊，我明白了，难道是堂姐最新的战术？后面有什么陷阱在等着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隼”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让辛甜汗流浃背，农用机甲双脚绕出花来，在密林中狼奔豕突。

她拼了命地逃，使出毕生所学的跑路技巧。然而机体功能的差距太过巨大，“隼”又飞在空中居高临下，很快就去追上了她。

“砰！”

辛原像对猎物尽在掌握的猫，不急着一招制敌，先一枪打在农用机甲脚上，农用机甲拌了个跟头。

俯冲而来，深蓝机甲一手卡住银灰色对手的脖子。

农用机甲的驾驶舱位于胸腔处，从辛甜的角度，正好能从观察窗看到驾驶舱狭窄的观察仓里，悬浮其中的辛原。

他明明占了上风，神情却非常失望。

“堂姐，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抓住了？你果然如他们所说——”

“隼”的另一只机械手猛然冲破农用机甲驾驶舱的观察窗，随着亚克力碎裂的声响，抓住座位上的辛甜！

【主人！】

通过摄像头看到这一幕的农用机甲，没有发声器官的农用机甲，只能通过屏幕喊出这句话。

无声的呐喊寂静而无用。“隼”轻而易举就拉断安全带，辛甜像个玩具娃娃一样，被调皮而残忍的孩童整个拽出机甲。

“咳！”机械爪压迫在胸口，辛甜肋下生疼，感觉自己可能断了根肋骨，忍不住咳嗽一声，嗓子腥甜。

观众席上倒抽一口冷气的观众中，辛橙捂住嘴，把脱口而出的惊呼挡住，努力维持住基本的冷静。

除了她，没有人真正关心辛甜的死活。现在只有她才能救她！

她要申请救援！

“巽七！”她刚出声，侍立一旁的黑衣少年立刻弯腰听候命令。

“辛原这个疯子私生饭……让赛委会赶紧开展救援。比赛要是闹出人命，长老们也会很难办吧！”

她知道，比起辛甜的命，老头子们显然更在乎辛家的名声。只有这样说，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巽七领命而去。很快，直播摄像头就拍摄到几台制式单兵机甲在赛场边缘徘徊。但它们都被气凝胶保护罩隔绝在赛场之外。

透明到几乎不可见的气凝胶保护罩内，辛原深情凝望着机甲手中挣扎的辛甜：

“堂姐，你果然变弱了。真可惜，你本来是多么完美的战士……我不接受现在的你！”

“我说过，要是我赢了——我就杀了你。”

辛甜连辩解都来不及，就觉得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肺叶几乎连呼吸的膨胀空间都失去了！

她的脸憋得紫红，转播摄像头终于注意到了此处的异样：

“辛原选手竟然将辛甜选手拉出了驾驶舱？他要干什么？天哪，‘隼’竟然在施加压力！他想杀死辛甜选手吗？”解说激动极了：“机甲比赛本来就有危险性，历年不是没有在比赛中出意外丧生的情况发生。但他们都是因为战斗，现在发生的，却是单方面的屠杀！”

“我们看到，赛委会已经出动保安组进行干预……它们为什么不进去？请观众朋友们不要着急，让我们联系现场确认下具体情况。”

“……好的，现场的情况是这样的。气凝胶保护罩有四个方向，共四个出口。为了安全性，在比赛途中这些出口是全部强行关闭的！因为程序设定的原因，没有人能打开！所以安保组只能等这场比赛结束，系统自动开启出口，立刻进入救援。”

同样的消息，也由巽七第一时间带到辛橙耳中。

“什么？”辛橙一拍轮椅扶手，激动得几乎要向前倾倒，巽七赶忙扶助她。

“离结束还有——”

“十二分钟。”巽七立刻回答，为她递上舒缓心肺的药。

“辛甜小姐的身体很好。打架也很厉害。她会没事的。”

辛橙根本无心吃药，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紧紧盯着赛场中垂死挣扎的辛甜。

辛甜是很厉害。但她面对的，从来就不是同个层面的对手。无论是辛傲天，还是“隼”。

她们异想天开的计划……果然只是异想天开吗……

事到如今，巽七的安慰显得那样无力。

“额啊！”辛甜用尽全力企图将身体撑出“隼”的掌控。但力量之悬殊，让她除了浪费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都是徒劳。

身体已经在极度疼痛中丧失了部分知觉。辛甜无力地向后仰倒身体，望向澄澈的天空。

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鲜血。

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奔向崭新的未来……

自己好像，总是与幸福，擦肩而过。

视线开始模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亮，大概是直播摄像头吧？

那么多人看着……得……说点什么……

……她好不甘心啊……橙子，对不起，我们畅想过的未来……

思绪纷杂，说出口的却是：

“……丁巳……可以……救我吗？”

她还，不想死。

好不容易找到一条通往光明的路，纵使荆棘遍布，她也想苟延残喘，再多往前走走，去看未知的风景……

“丁四？”辛原疑惑：“那是谁？堂姐，现在是我在杀你，你的眼里，只可以有我！”

他疯狂地扬起嘴角，手上更加用力——

突然，有什么东西顺着腿往他身上爬——不是，不是他的腿，是“隼”的！

还不待低头，那东西忽然高高跃起，接着辛原只觉脸颊猛然被人抽了一巴掌！。

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辛甜抓紧机会猛吸一口气——

雨林湿润的空气涌进肺叶，模糊的视线清晰，已经麻木的疼痛重新回归身体。

双臂用力，她终于挣脱了“隼”的钳制！

而在“隼”肩头，银灰色的身影挂在那儿，还维持着一拳狠狠将深蓝机甲头部砸歪的动作。

农用机甲的驾驶舱亚克力舷窗碎的彻底，里面的陈设一览无遗。

裂纹横生，滋着火花的显示屏上，丁巳的回应闪烁不定：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