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抚程序

辛甜站在原地，捂着生疼的右侧肋骨，愣愣看着观众们为她的死里逃生起立鼓掌。

一股说不清的情感在胸中涌动。她低头，拍拍一旁的农用机甲，再次抬起头。

在一众起立欢呼，远到看不清面容的人里，坐在轮椅上的辛橙格外醒目。

她遥遥给辛甜做了个往前走的手势，随后被巽七推着离开观众席。

比赛退场通道，通往的是体育场的机库。

这里位于地下，面积比辛家机库还要夸张，足以容纳下一百多台行星级战斗机甲。

所有参赛选手的机甲都在这里充电、整备。此时，这些机甲闪闪发亮，电量燃料全满。每台机甲都有一维修师全程维护，财大气粗地会请两名，务必使这些战斗巨人整个赛程都保持着最佳状态。

近处，一座空闲整备塔下，辛橙正和六个维修师装扮的人说话，听见农用机甲叮铃桄榔地走来，便转过身来，无多问候，开门见山：

“离你下一场比赛还有多久？”

辛甜打开个人终端查看。

“还有……两场比赛。第四场就是我上。”

“对手？”

“……于连。”

大概是为了比赛的可看性，赛委会将这届的特殊挑战嘉宾于连放在靠前的第四场，作为场子热了之后的一个小高潮。只是苦了辛甜，因为一般为了保证选手上场前得到充分修整，安排赛程时，同个选手的两次上场起码间隔三场以上。

辛甜看着破破烂烂的农用机甲。比赛途中不允许更换机甲，如果机甲彻底损坏，那么将失去之后的比赛资格，对手自动晋级。

因为击倒制和积分制混合的赛制，实力差距不同的选手组，赛程时间也大相径庭。辛橙选择询问辛甜的意见，毕竟作为优秀的战斗机甲驾驶员，她有丰富的经验可以判断两组对手大致的对战时间：

“你预测这两场比赛大概多长时间？”

“辛雅至和辛苹不相上下，我觉得可以战满三十分钟；辛灼比辛耀强太多，十分钟吧。”

“那就是四十分钟。”辛橙拍拍手：“时间紧迫，抓紧动起来！”

辛甜的大脑疲惫而混沌：“动起来……干嘛？”

“修你的破机甲啊！”辛橙坐着轮椅来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伤痕累累的手，语气嫌弃，但眼里满是担忧：“你，跟我过来。”

辛甜回头望着被维修师指挥进入整备塔的丁巳：“但——”

丁巳也正望向她。农用机甲微微歪头，辛甜疲惫的视线几乎错觉他在微笑，让她安心。

辛橙拉着她，不容置疑地往旁边的医务室走：“我专门请了六个高级维修师，三个专攻农用机甲，三个专攻单兵机甲，还修不好你那破铜烂铁？”

巽七被她留在整备塔下监工。机库大门在视野里的最后一刻，辛甜看到六个维修师热火朝天地在农用机甲上叮叮当当起来。

训练有素的医务人员把她安置在诊疗椅上，透视出她身上每一处损伤。

辛甜觉得自己也是台战斗机甲，被架在整备架上，身边的维修师，奥不，医生，对着自己一顿整修。

二十分钟后，所有可以被修复的小伤口都已经愈合；肋骨骨裂这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伤，也已经上了固定器械和镇痛泵，让她可以同常人一样完成接下来的赛事。

“小心。”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看不清面容的医生友善提醒她：“医学技术再怎么发达，要是伤口太多的话，也是没法一瞬间治愈的哦。”

辛甜知道，医生在隐晦地提醒她，第一场就受这么多伤很少见，对之后的比赛不利。

表演公开赛是一项长达两天的持久赛事，刚开始的几场比赛只是热身，不会有人这么拼命的。

辛甜谢过他的好意，和辛橙回到机库。

对农用机甲的修理已经完成了一半；赛场传来的消息，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辛雅至和辛苹虽然战斗技巧不相上下，但今年辛苹换了台更高级的机甲，立刻对辛雅至形成了巨大优势，于是以辛雅至投降为结局，提前结束比赛。

第二场是辛灼对辛耀，辛甜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

“驱动装置和战斗武器系统优先修复。”辛甜对维修师们说：“拜托了。至于其他外观上的损伤，来不及就算了。”

她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六位专家忙上忙下。农用机甲眼部指示灯闪烁，一边充电，一边伸出一只手。

“谁在控制右手？”一位正在修复腰部关节的维修师大吼一声：“不是关机了吗？”

其他几位面面相觑，纷纷表示不是我。

“见了鬼了。”这位维修师脾气火爆，扳手一扔就往驾驶舱爬。辛甜连忙安慰：“不好意思，我这台机甲垃圾场捡来的，可能核心程序上有些bug。但都不是大问题，您别在意。”

“这还不是大问题？”维修师瞪她一眼：“bug是觉醒伊始，小bug不修复，哪天机甲暴走把你杀了都不知道怪谁！”

“哈哈哈哈，您太夸张。”辛甜傻笑起来：“农用机甲那点内存，连觉醒是什么都不理解吧？”

维修师对外行话嗤之以鼻，钻进驾驶室一看却愣住了。

“……那个，它喊你坐下休息。”

辛甜茫然看了一圈，最后指着自己：“我？”

“对。”维修师看着伸出的手臂轻轻向下挥了挥，示意辛甜坐下，接着乖乖回到身侧，不再动了。

眼前屏幕上显示着：【主人看起来好疲惫。请抓紧时间休息。】

“见了鬼了。”维修师挠头嘟囔：“给农用机甲装安抚程序？都什么癖好……”

辛甜确实累了。她坐下，接着很快躺下。更快地，她睡了过去。

第二场比赛持续时间不会很长，辛甜早有预计，睡梦里牵挂着这事，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深沉，要早点醒来。

但这一觉，她沉在黑甜乡里，如昏迷过去一般，只感觉时间瞬息而过，眼睛刚闭上，就听到辛橙的呼唤。

“醒醒。”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辛甜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不远处几个维修师聊天。

“……她就是辛家那个‘出柜’的！我们修的就是她‘男友’，嘻嘻……”

“怪不得！”是暴脾气维修师的声音：“我就说谁给农用机甲装安抚程序呀，人姑娘自己有需要……”

辛橙俯身，拍拍她脸颊：“起来，准备上场。”

“……我睡了多久？”

“三十分钟。”

辛甜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来：“三十分钟？辛耀竟然坚持了三十分钟？”

辛橙对别的选手并不关心：“啊。就许你绝地反击，不许人家负隅顽抗了？”

对辛耀的表现，辛甜略有惊讶。但接下来是她和于连的对战，这位对手，除了知道他是退伍的机甲兵，其他一无所知。

辛甜心里忙着打鼓，无瑕顾及其他。

她拍拍战斗服上的灰站起来，一抬头，就看到农用机甲亮闪闪地站在眼前。

几位维修师虽然八卦，但骤然充裕的时间让他们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从内到外地把丁巳维修保养了一遍。

“幸亏是农用机甲，结构比单兵机甲简单多了。”在收到辛甜的由衷感谢与夸奖时，暴躁维修师也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实话。

他的态度过于诚恳，辛甜又神经大条地点头表示肯定，以至于辛橙都不知道该不该点出这句话里的讽刺意味，只能催促着辛甜赶紧上场。

她攀着农用机甲的身体，跃身探进驾驶舱。屏幕立刻弹出问候：

【您休息好了吗，主人？】

“休息好了。”辛甜从来没收到过来自机甲的问候与关心，尽管听不到丁巳的语气，但从文字上也能感受到亲近与温暖。

像刚和主人浴血奋战完强敌，舔舐着自己伤口，还不忘关心主人安危的大狼狗。

辛甜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摸摸这条懂事的大狗。

手轻轻落在屏幕上拍了拍：“谢谢。下场比赛不用那么努力了，差不多就投降。我们的目标不是赢。”

反正于连是为了所谓“尊严”而战，而她现在最不在乎的就是“尊严”，给他想要的胜利好了。

丁巳没有任何异议：【好的，主人。】

穿过长廊，来到熟悉的准备室，眼前依旧亮着红灯。

修整阶段，足足两场比赛的时间，一直跟着辛甜的无人摄像头不知去了哪里，应该是去采集正在比赛的精彩画面了吧。

而现在，它又回来了。

摄像头将焕然一新的农用机甲画面传递到直播信号中，伴随着解说永远激昂的语气，来到每个观众面前：

“观众朋友们！它又来了！我们的农用机甲！”

“这台在第一场比赛中就带给我们精彩表演的非战斗机甲，究竟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让我们拭目以待！”

“看了观众朋友们的弹幕评论，大家都很关心第一场比赛中蓄意伤害对手的辛原选手怎么样了——恩，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辛原选手是在战斗中过于激动，所以激情之下不小心伤害了辛甜选手，已经由赛委会控制起来并注射镇定药剂，后续也将做出禁赛等相应处理。”

“有观众表示这样的处理不公平……啊，对此我们不做评价。辛家是拥有多项荣誉的光荣的联邦名门，我们相信他们会对自己家族成员做出公正合理的判决。”

红灯灭，绿灯亮。

“关于本场比赛的特邀嘉宾于连，目前已知的情报，是他在军中就是战斗机甲驾驶员，荣获过三等功两次，是位优秀的战士。”

“他的机甲，就是制式单兵机甲，应该也是他最熟悉的型号；他最擅长的武器，是LS-747狙击枪。这么看来，他应该是一位擅长狙击的选手。”

“在赛前采访中，他说比赛的目的是为了格鲁贝尔家的尊严。具体究竟发生了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个为了雇主家尊严而战的战士，于连将会拼尽全力！”

”双方选手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