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识（捉虫）

乾清宫。

康熙坐在靠背雕花宝椅上，面前的书案上是堆积的奏折。

“梁九功，老七还在翊坤宫么？”

“回皇上话，七贝勒现在还在成嫔娘娘那儿呢。”虽然皇上已经问了三次了，梁九功还是一丝不苟的回答。

康熙拿起青花瓷杯，喝了口茶，又慢悠悠的起身：“批了这么久的折子，身子都僵了，也该活动活动了，梁九功，摆驾翊坤宫。”

“嗻。”

一路上，康熙心里也有点打鼓，成嫔这回和他生了好大的气，好几天对他都没个笑模样。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成嫔第一回为了那个臭小子这么对他。

当年老七出生时，他还年轻。

从太医那知晓老七生而有腿疾时，他是愤怒的，连带着对成嫔和老七都颇为不喜。

下意识对她们母子俩也就选择了忽视。

在这宫中，奴才们多是捧高踩低的，被他忽视的后果可想而知。

刚开始一两年，这宫中的奴才们还不敢多放肆，可随着时间推移，康熙有四五年来都想不起来这娘俩，好似把她们忘在了脑后。

成嫔和胤祐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康熙每次想到，在他刻意忽视的那几年，成嫔和老七不知受了多少苦，心里就会一阵愧疚。

依稀还记着那年，老七也就五岁的样子，那个冬天也是像现在这么冷。

他为政事所困，心情烦躁，遣退了周围的奴才，只让暗卫们跟着，一路步行至宫内偏僻的膳房边。

就瞧见一个小小的人儿，脸蛋冻得通红，踉踉跄跄地走在雪地上，怀里还抱着些炭火。

偶尔有炭火掉落，他也不懊恼，重新一点点捡起来。

可他的手太小了，怀里也装不下多少炭火，走几步就会有掉落。

康熙心中一震。

寒冬腊月里，他五岁大的儿子，这大清的七阿哥，就这么走几步一停，跌跌撞撞把低劣的炭火当成什么珍贵的物件。

康熙眼眶泛起了红，想起了自己儿时的那段艰难日子，他忍不住走上前问：“你在做什么？”

胤祐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怀里的炭火撒了一地。

“你是谁？看不出来我在拿炭火么？怎么这么问啊。”胤祐瞪着大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康熙看着他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把炭火归整成一堆，也蹲下身子帮他一起。“你的炭火不够用么？跟着你的奴才呢？怎么要你自己出来领份例？”

“你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该回答哪个了。”胤祐感觉手冻疼了，呼了口热气在小手上，来回搓了搓。

“这不是份例，是膳房里的小公公给我的，而且炭火怎么会够用呢？”说着，胤祐情绪低落了下来。

“额娘生病了，屋子里好冷，我好怕额娘会冷死，奴才们又不听我的话，我只能来这边膳房找炭了，还好这有个小公公人很好，把他自己偷着攒下来的炭火都给我了。”胤祐眼眶里都是泪珠，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那个……我看你也像个大好人，你那里有没有多余的炭火啊？可不……可不可以先借给我一些，我长大了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好不好？”

看着胤祐期待的目光，康熙好像一下子失了音，怎么也说不出话。

见面前的人不说话，胤祐失望的低下头：“你不借也没事，额娘说过，不要为难别人。”

捡好散落的炭火，胤祐再一次抱着它们起身，右腿却疼了一下，没站住身子就要摔倒。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因为他被眼前的男人抱了起来。

“呀……你……你快放我下来。”胤祐没被这么抱着，只觉得浑身别扭。

康熙压制住怀里乱扑通的小团子，也很诧异自己竟然把他抱了起来，毕竟老祖宗有言，抱孙不抱子。

“别乱动，刚刚是怎么回事？腿不舒服吗？”

胤祐见自己挣不过男人，也安静了。“是右腿疼啊……不过我可都长大了，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还会疼得哭鼻子，让额娘担心呢。”

“你快放我下来吧，我还要赶着回去照顾额娘呢。”

康熙只觉得心脏酸楚，不自觉抱紧了儿子，“胤祐……”

胤祐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额娘说过，这世上没几个人可以这么叫我的。”

“朕……我是你的皇阿玛……”

“皇阿玛……”胤祐喃喃道。

他把小小的脑袋靠在康熙肩膀上，心里想，这就是额娘说的皇阿玛啊。

果然，阿玛的怀里很温暖，让他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想问：皇阿玛，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我和额娘？皇阿玛，你知道有多少人欺负我和额娘吗?你知道胤祐……胤祐有多想皇阿玛吗？

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忍不住抽噎了起来，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哭出来。

隐忍的人，连哭泣都不敢放大声，生怕惹了厌烦。

康熙抱着胤祐，只觉得这孩子哭都能让人这么心疼。

寒风刮过，父子俩彼此抱得紧紧的。

隐在暗处的暗卫在心里感叹，七阿哥和成嫔算是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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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家的，这是你爱吃的点心。”

“老七，这些药材都拿着，川乌、寻骨风都对你的腿好处，这些人参灵芝啊，给留着备用，还有这些都是适合府里大格格和大阿哥的。”

吃饱喝足，天色也不早了，七爷和林清妙打算打道回府了。

成嫔这就忙活起来了，大包小包让他们带着回去。

“这些衣裳，厚实保暖，都是额娘身边张嬷嬷做的，你穿着肯定舒服。”

刚抬出一箱子药材，一大捧盒点心，这又来一箱笼衣裳。

“老七家的，这个给你，都是我年轻时候的首饰，你也别嫌弃，都是额娘那时候喜欢得紧的，我年纪大了，在戴也不合时宜了。”成嫔把一匣子首饰递给林清妙。

这本是打算在七福晋进门的时候给她的，可哪次见面，都把成嫔愁的够呛，自然没送出去了。

这回难得相处得好，成嫔赶紧着给了。

林清妙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谢额娘，儿媳喜欢都来不及，哪儿还会嫌弃呢。”

翊坤宫齐乐融融，大家心情都不错。

直到康熙来了，气氛才变得有些一丝奇怪。

“给皇上请安。”屋内大家纷纷行礼。

康熙面容虽不算特别出众，却也算清俊，因常年身处高位，气势强大让人不可忽视。

林清妙：这就是千古一帝啊，气场真强。

“都起来吧，老七和老七家的这是要出宫了？”看着成嫔在孩子们面前对他不似之前那样冷淡，康熙在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回皇阿玛，儿子和福晋这就要回去了。”七爷眼光在额娘和康熙身上一扫而过，仿佛明白了什么。

看成嫔给老七带了这么多东西，康熙觉得身为皇阿玛也不能什么都不赏，毕竟这次罚跪老七，确实让他遭罪了。

赶紧吩咐梁九功开了私库，送了金银梅花锭、各种药材摆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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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康熙和成嫔的爱，七爷和林清妙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内，几个三足点翠炭炉中燃着上好的银霜炭。

林清妙额头微微见汗，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兔皮披肩。

“可是热得很？苏德喜，进来撤两个炭炉。”七爷瞧见，不愿意让林清妙这会儿出汗。

怕她一会儿回府下车被冷风吹到，又起了高热，他现在深觉福晋身子弱得很。

“爷，千万别，我把披肩脱下就不热了。”把炭炉撤了，七爷腿疾在严重了，她可成了罪人了。

“爷，今日在额娘那，多谢你替我说话，我在这里谢过爷了。”林清妙没想到七爷能为她解释那么多。

毕竟，在这个以孝为天的时代，男子鲜少为了妻子和母亲解释什么。

才不会管妻子是不是有委屈呢。

林清妙觉得，七爷这人还是不错的，不谈爱情风月，只管做好嫡福晋，能得到七爷的尊重，也是极好的。

今天见了成嫔，这个婆婆也好相处，并不随便与人为难。

除此之外，七爷因有腿疾，与大位无缘，皇上的态度也是戒心少、照顾颇多。

她对接下来的日子放心不少。

七爷靠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见福晋谢他，便问：“福晋打算怎么谢爷？”

林清妙：“……”

她真没想到，刚在心里夸过七爷，这男人就管她要谢礼了。

“爷不是喜欢我屋子里那个靠枕么，我回去给爷送几个可好？”

七爷睁开眼，眼里满是笑意：“好啊，那也就等着了。不过你是爷的福晋，你我一体，为你说话是应该的，何况本就不是你的错。”

况且，福晋这段日子变化颇多，今日进宫，更是让额娘转变了印象。

如果福晋以后也能继续这样，那他……他是不介意如福晋的愿，多给福晋一些宠爱的。

嗯，没错，就是这样。

他才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以为彼此心灵相通，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