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贝勒府,正院。
大福穿着大红色绣五福的狗狗服,圆溜溜的小眼睛好奇的望着院内,它还没见过这么多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呢。
此时院子里站满了人,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看都不敢看院子中间那位被架在长凳上的身影。
画面仿佛被按了暂定键般静止了,只有大福摇着小尾巴去这边瞧瞧,跑那边看看。
可惜,现在没人有心思去关注它,都心惊肉跳的等着福晋发话。
林清妙神色冷淡,披着大氅坐在暖廊下的红木雕花宫椅上。
几个二等丫头小心翼翼上前禀报,“福晋,后院其他院子的奴才们都到了。”
“嗯,人到齐了,那就开始打吧。”林清妙语气凉凉的。
后院刑房管事太监于公公瞥了眼身后被小太监架在刑凳上的林玉,状似为难的上前行了个礼,“福晋,这……是打多少啊?不知是否有个数量?”
林清妙一挥手,面无表情说:“没有数量。”
于公公领命,心里却幸灾乐祸,啧,这从前前院眼高于顶的大太监,也有今天?
林玉满身狼狈,听见福晋这么说,狠狠闭了闭眼睛,假借福晋名义私自出府,打死他,不冤枉。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阿娘了。
几个行刑的小太监上前一把扯掉林玉的中衣,又拿起破布塞进他口中,免得他受刑时大声喊叫惊扰到主子。
板子就这么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大福不敢乱溜达了,吓得蹿到了林清妙身边,窝在了她脚边。
那拉氏院子里的绿柳听着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脸色惨白,身子不禁抖了抖。
福晋一贯给人印象慈善可欺,从福晋大婚进府后,当众行刑让府里下人们观刑,这是第一回。
况且打的还是之前在前院伺候七爷的林玉,看着面如常色的福晋,绿柳只觉得福晋身上莫名有股威压,让她心乱如麻。
林玉感受到身后尖锐的疼痛,死命咬着嘴里的破布,不肯泄出一丝□□。
他现在甚至感谢嘴中的破布,让他不至于痛呼出声,保留着最后一点颜面。
他在心里自嘲,自己竟这么不抗打了,这身皮肉也被养娇了。
自打净身后,只有刚学规矩时候经常挨打,后来他入了府,靠着小聪明没受过多少罪,伺候七爷后更是被小太监们伺候着,有多少年没受过这种疼了。
痛感连绵不绝,林玉意识开始模糊,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冬雪站在福晋身后,看着林玉身后的点点血迹,心里着急,怕福晋真是要打死他,不由自主叫了声:“福晋。”
林清妙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福晋,林玉这次虽犯了大错,该被狠罚,可他也是担忧家中的母亲弟妹,也是可怜,福晋就饶他一命吧。”冬雪看着林玉仿佛昏过去的模样,顾不得其他了。
林清妙没想要林玉的命,本想数到三十板子停手,但现在也没差几下了。
虽然奇怪冬雪替林玉说话,却也没深究,直接叫了停。“行了,于公公,停手吧。”
于公公暗自可惜,看林玉昏昏沉沉的样子,让小太监泼了桶冷水,又拍了拍他的脸,“林公公,清醒着些,福晋饶你一命,还不去谢恩呐。”
林玉没想到福晋竟会放弃这么好的立威机会,没打死他,心里有些复杂。
被架着跪在了福晋面前,林玉冷汗津津,狠狠磕了个头,咽下疼痛,提着口气大声道:“奴才知错,以后再不敢假借福晋名义私自出府,谢福晋主子饶奴才一命。”
林清妙就知道,林玉是个聪明人。
给了林嬷嬷一个眼神,站起身,林清妙伸手抱起明显受到惊吓已经蔫了的大福,移步回了屋。
林嬷嬷会意,上前一步,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院子里的奴才们,“福晋心善,念在林玉初犯饶他一命,你们可要记着府里的规矩,再有下次犯了规矩,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你们可知道?”
一院子奴才战战兢兢地回话道:“奴才们知道了,不敢犯府里规矩。”
林嬷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行了,都散了吧,回各自的院子去。”
很快,行刑的太监们拿着染血的刑具走了,其他院子的奴才也都规规矩矩退下了。
只剩下林玉形单影只跪在院中。
小英子这才定了定神,带着一干正院里的小太监们上前,轻手轻脚把林玉抬回了房。
----------
正院西暖阁,林清妙正忙着安抚在她怀里撒娇的大福。
她第一次用古代的刑罚,也有点紧张,就没注意到小家伙被吓到了,此刻也有点心疼。
“主子……”林嬷嬷欲言又止。
林清妙看了眼她,见林嬷嬷脸上带着愁苦,对她说道:“嬷嬷有话就说吧。”
“主子,老奴心里有些不安,这打了林玉会不会让主子爷生气啊?毕竟,林玉可是主子爷从前院调过来的。”林嬷嬷显得忧心忡忡。
“嬷嬷,府里下人们都知道林玉私自出府了,还是假借我的名义,我若不罚,那还有什么威信在?以后怎么管着后院?谁还把我放在眼里?”林清妙摸着大福的小脑袋,慢悠悠地说着。
她也不想打林玉,可这次真是不罚不可。
林嬷嬷叹了口气,“主子,可您和主子爷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我是怕主子爷因为这事恼了您。”
“嬷嬷别担心啦,七爷不会那么小气的。”林清妙并不担心七爷会因为这个生气。
刚刚福晋在院子里冷冰冰的,气势逼人,就连平时跳脱的冬霜没敢开口,这时看林清妙语气缓和,冬雪、冬月等四个贴身丫头都松了口气。
“主子,您刚刚可真威风,那些下人们吓得脸都白了呢。”冬霜上前给林清妙倒了杯茶。
林清妙接过青花鹤纹白底的茶杯,喝了口茶,“那怎么没把你吓到?”
冬霜忙道:“怎么没吓到,奴才们都被吓到了,刚刚大气都不敢喘的。”
林清妙看了看这几个丫头,见她们面色都有些发白,可见这话是真的。“冬竹,让大厨房熬些安神汤送到各个院子去,让大家安安神。”
又看了眼神色恍惚的冬雪道:“冬雪,你去请府医给林玉瞧一瞧伤,开个方子,这大冬天的别叫他留了病根。”
冬竹、冬雪领命退下了。
大厨房得了福晋的话,不敢耽搁,立马熬起了安神汤。
将几味有宁心安神镇静的药材放入锅中,再加入些许酸枣仁,加些调味,用水熬制成热气腾腾的汤。
用桶装着分别送去了各个院子。
各院的奴才们看着碗里的安神汤,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这些奴才哪喝过安神汤啊!
刚从正院观刑回来的时候,个个都怕了福晋。
可这汤一送来,心里又有点暖。
这时候大家都对福晋是又敬又怕,都想着只要守着规矩,福晋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奴才的,反而真把他们当成了人看!
----------
七爷刚从宫中回来,老爷子下朝后留他在乾清宫吃了午膳,这才回来晚了。
正往正院走去,旁边突然冲出来了丫头,“给爷请安,爷吉祥。”
苏德喜眼睛一眯,瞧着低着头问安的丫头,喝道:“哪院的丫头?这么没规矩冲撞了主子爷。”
绿柳冻得直打哆嗦,心里不免有些埋怨那拉氏侧福晋,非让她等在这告福晋的状。“苏公公,奴才是西院的绿柳,等在这是有事禀报主子爷。”
七爷下意识以为是西院孩子的事,阴沉道:“说。”
“回主子爷,今日正院的林玉林公公被福晋下令责打,府里的奴才们都去观了刑。”绿柳按着侧福晋交代的说道,也觉得福晋不太给七爷面子,林玉毕竟是伺候过主子爷的人,这就被观刑打了板子,可是丢了大脸。
“福晋为何下令打他?”七爷疑惑道,这可不像福晋往日的作风。
说到这,绿柳有些磕磕巴巴了,“这……是林公公今天私自出了府,这才……但林公公毕竟是伺候过您的人,被观刑打板子,可太伤脸面了。”
七爷眼神一凌,冷笑道:“他被打死了?”
绿柳感觉到七爷的目光如针,小声道;“没有……”
“福晋就是心善,这等不守规矩的奴才都没打死。”七爷当然知道那拉氏的小心思,不就是觉得他会因着这事和福晋闹别扭么。
微微挑了下眉,七爷淡淡道:“府里的规矩不可破,你今个冲撞了爷,就在西院罚三十板子吧。”
绿柳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只看见七爷走远的衣角,她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浑身像失了力气,摊软在了地上。
自从升为西院的一等丫头,绿柳还没被这么罚过。
她心里暗暗苦笑,现在只希望侧福晋能早点看清形势,别在和福晋对着来了,否则,侧福晋没事,她这条小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没了。
苏德喜回头看了眼吓傻了的绿柳,摇了摇头,随着七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