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宋朝隅的命令,太医院很快便派来了人,只不过来的并不是不是宋朝隅点名的李太医,而是值夜的张太医。
宋朝隅看着姗姗来迟,步履缓慢的张太医神色登时沉了下来,张太医见宋朝隅神色不虞一时犹豫着未敢上前。
宋朝隅望着他这副畏畏缩缩样子更加烦躁她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张太医身上,“李太医呢?孤没记错话,孤点的是李太医?怎么来的是你?”
张太医被压得膝盖一软,猛地跪到地上,身子被吓得发抖,冷汗直流,心虚地道:“李太医今日不当值,微臣医术尚可,且擅长医治风寒之症。”
“不当值?是真的不当值吗?”宋朝隅冷笑一声,“怎么如今的太医院连孤也不放在眼里了?阴奉阳违都藏也不藏了是吗?”
“来人。”宋朝隅扬声唤来守夜的侍卫,“去将李太医带来,把他带下去,孤以后不想再见到他。”
宋朝隅抬手理了理赵鸣野额间的碎发,赵鸣野难耐地皱了皱眉,握着宋朝隅衣袖的手越发紧切。
侍卫听令去拉地上的张太医,张太医挣扎着叩首,头起头落间额头渗透出血迹,染红了地面,“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微臣只是想得陛下青睐,并未蓄意欺骗陛下,求陛下放过微臣。”
“闭嘴,小心孤割了你的舌头。”宋朝隅猛地回眸看向张太医,眼神阴狠如同恶鬼,张太医立时噤了声。
李太医得令马不停蹄地赶到霁月殿,匆匆忙忙地行了礼便去为赵鸣野把脉,确定赵鸣野只是受了风寒,他毕恭毕敬地回道:“陛下,赵太子只是受了风寒,吃上几副药便好了,如今更深露重,夜晚寒凉,还望陛下注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
宋朝隅烦闷地皱了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她平日里最厌烦这些老家伙没完没了的唠叨,只要让他们找到了话头,哪怕说上一个时辰也停不下来。
“李太医也快回去休息吧,孤这便歇下了。”
李太医吹胡子瞪眼地看了宋朝隅两眼,似乎是觉得她的话不可信,最终只是无奈地轻叹一声,没有说些什么,起身告退。
赵鸣野用了药,很快便退了热,宋朝隅又伸手探了探,见确实不热了,这才放下心去,她望着赵鸣野熟睡的面容,内心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她抬手探上赵鸣野的脸颊,掠过嘴脸,掠过鼻尖,最终停在他的眼角,她细嫩的指尖在他的眼角流转,拭去了他眼角残留的泪痕。
算了算时间,秦寻雁也快回来了,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且等着吧,赵鸣野。
你们欠下的,终究都会加倍地还回来。
赵鸣野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在睡梦中勾起了唇角,紧接着便松开了扯着她衣袖的手掌。
宋朝隅的笑容蓦地落了下来,过河拆桥不过如此。
这几日来她从未看到过他的笑容,那以后便,别笑了……
第二日赵鸣野醒来时,一切早已落幕,宋朝隅好像从未来过此处,昨夜被风打碎的窗子也修葺好了,此时半开着,随着晨风微微晃动,掩着若隐若现的含着雨滴的绿竹。
赵鸣野因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风寒,脸色较昨日更为苍白,薄唇毫无血色,青丝垂落在白色里衣半遮半掩的臂膀间,精壮的胸膛在青丝间若隐若现。
他收回望向窗子的目光,落向推门而入的仲冬身上。
他并不记得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仲冬因着昨晚折腾了一夜,面容憔悴,眼下青黑,眼神无光地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
见着赵鸣野醒了,眼里立时迸发出了光,快步走到赵鸣野身边,将清粥放到一旁地桌上,关切地问:“殿下你可好些了。”
赵鸣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仲冬松了一口气,拿起清粥搅了搅,粥里混着青菜与肉丝,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他抬手想要喂赵鸣野,却被赵鸣野拦下。
他声音喑哑得不像样子,话出口的一瞬间自己也是一怔,“我自己来。”
他接过仲冬手里的粥,垂眸望着清粥微微出神。
宋朝隅说过不许他用宋国的一分一毫,怎么今日竟给他送来了清粥。
仲冬闲了下来,絮絮叨叨与赵鸣野说起了昨夜的事,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最终语气沉下来,扭扭捏捏地说了一句,“好像她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坏。”
“当时她听到殿下您病了,哪怕已经三更了也立时起了身,叫了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来,您做噩梦时,也是她一直陪着您,直到您退了热才离开……”
赵鸣野抬眸望向仲冬,抿了抿唇,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半晌儿又垂下双眸望向碗里的清粥。
他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如他本来想的坏得那般彻底,还是真的只是如同孩子一般,好坏参半,心地却终归是良善的。
他看不透她,她的周围好似氤氲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他如雾里看花,窥不清真相。
仲冬又在一旁劝道:“殿下,我知道您不愿意低头,但是总归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她有可能也只是一时兴起,若是您较了真,最终她没了兴趣,您却坏了身体,才得不偿失。”
“而且,齐国那边,贤王还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呢,若是到时候您这般回去,这太子之位可就说不准真的被他夺去了。”
赵鸣野纠结地紧抿双唇,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没有听清仲冬后来的话,宋朝隅的身影好似一直萦绕在他的眼前,久久不肯离去。
他或许真的误会她了,她或许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而他却太过当真。
仲冬还在一旁说个不停,赵鸣野打断了仲冬的话,却并未抬眸看他,“我知晓了,你先出去吧。”
仲冬眨了眨眼,没有说些什么,转身离去,还不忘为赵鸣野掩上房门。
赵鸣野见仲冬已经离去,抬手舀了一勺清粥,顿了顿,最终还是放入口中。
清粥入口即化,青菜的多汁,白米的香甜,肉丝的嫩滑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大病初愈的人食用最为合适不过。
香甜在口中迸发,赵鸣野不禁柔和了眉眼,他已经多日未用饭,腹中空空,很快一碗粥便见了底。
他不禁皱了眉,将碗勺放到一旁的桌上,翻身背对着门躺回床上。
仲冬过了许久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翻景象,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碗,松了一口气,悄悄地退了出去。
消息汇报到宋隅那里时,宋朝隅的神色却看不出喜怒,只是吩咐宫女道:“用了饭便好,今日午时,孤依旧去霁月殿用饭,孤有些有意思的事要与他说。”
说罢,她又看向季婉清,“寻雁已经到齐国边境了吧,先不要攻城,毕竟以后那可都是孤的臣民,让她派人去齐王那老头子里要几个人,一个叫孙齐贤的大太监,还有一个叫齐留良的小太监。”
“把他们带到军中好生伺候,等着孤过去,”宋朝隅似笑非笑,散发着嗜血的气息,“扒了他们的皮。”
这么多年,他们欠她的,也该还了。
季婉清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着手便派人去做。
“哦,对了,在宋齐之战时谋害孤的人还出现吗?”宋朝隅唤住季婉清,又问。
季婉清终于露出了几分愁容,“并未,他隐藏的极好,臣用了许多方法也未能将他引出来。”
宋朝隅慵懒地靠在龙椅之上,“真是废物,既然是冲着孤来的,孤亲自上阵。”
“是。”季婉清冷声应下。
宋朝隅轻叹一声,也没了继续批奏折的心思,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的计划是不是已经初显成效了。
午时,宋朝隅照旧去霁月殿用饭,只是这次却不同于上一次,叫人上了两副碗筷。
赵鸣野腿上的伤因为生骨药,不过两日便愈合了,他此时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几日未曾用饭,人也憔悴了许多,雪白的锦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却不显邋遢,反而多了几分松散随意。
听到宋朝隅午时要与他一同用餐的消息,也十分平和地接受了此事,安安静静地待在殿中等宋朝隅的到来。
宋朝隅来到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却如同在意料之中一般不显讶异。
她慢悠悠地坐到桌旁,调笑着刺了他一句,“赵太子今日怎么这般乖巧,都不像你了,孤还有些不习惯。”
“陛下不是想同臣一同用餐吗?”赵鸣野避而不答。
宋朝隅挑了挑眉,笑得越发开心,“赵太子之前不还说,不用我宋国一分一毫呢吗?”
果然,上钩了啊。
赵鸣野知道她在逗他,冷着脸没有回答,
只是不知为何宋朝隅此次的笑容好似真的发自心底。
宋朝隅摆了摆手,身着绿罗裙的宫女聘聘婷婷地走入殿中,奉上珍馐。
宋朝隅见他不答,顿觉无趣,也不再逗他,“好啦,孤不逗你了,用饭吧。”
赵鸣野闷闷地‘嗯’了一声,筷子直指一旁的小炒肉。
宋朝隅抬眼便看到了小炒肉里鲜红的辣椒,轻咳一声,赵鸣野的筷子立时停在半空,“你还有伤在身,不宜吃辣。”
原来他喜欢吃辣。宋朝隅挑了挑眉。
“好。”赵鸣野闷声应下,依稀可辨出嗓音中的喑哑,他夹起青菜放入口中,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宋朝隅向来没有什么胃口,她望着好胃口的赵鸣野,心中恶意顿起,“赵太子既然已经无碍,过两日我们便出发去齐国如何?”
赵鸣野立时没了胃口。
宋朝隅却笑得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