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秦寻雁感叹地摇摇头。
“那人可引出来了?那日孤找了一队人,假装是孤回京城,实际兵分两路,他可上钩了?”宋朝隅却并未再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起其他。
秦寻雁收起来她那吊儿郎当的神色,严肃道:“上钩了,那队人不出意料地果然遭遇了刺杀,我们捉拿到了刺客的头目,经过几日的审问,他已经供出来为他们提供消息的人,如今我们已经将他控制住,正在审问之中,想来不日便可以供出幕后之人。”
宋朝隅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叮嘱道:“若是诏狱的人审问不出,便将人送到孤的寝宫。”
“明白明白。”秦寻雁随意地摆了摆手,她向后一靠,没骨头似的瘫在椅背之上,“话说,你这就把李子尧给宰了?你不怕李御史那个老头子找你麻烦?那人可不好糊弄,莫不是你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那倒没有。”宋朝隅眉头一皱,随意地在手上的奏折之上用朱红的笔墨胡乱地划上几笔,随手扔到了地上,随即也慵懒地靠在龙椅之中,“不过,教子无方这一条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这个老顽固孤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无甚建树,又喜欢倚老卖老,如今可让孤找到他的错处了。他的儿子辱骂后妃,侮辱圣上,只要孤想,诛他九族也未尝不可。不过,孤法外开恩,饶他一命,只要他自请告老还乡,孤便不在追究了。”
“若是他识相,自请告老还乡,你明白的,孤的眼中从来都容不得沙子。不过,这个老顽固至今都未敢来寻孤,怕是怕了。”
宋朝隅话中难掩失望。
秦寻雁挑挑眉,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李御史那家伙顽固得要死,又素来宠爱他的儿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宋朝隅这是等着他找上门来,名正言顺地将父子俩一块宰了呢。
若是不找上门来,就再找个由头杀了他们。
秦寻雁还有些期待,毕竟那个老东西惹人厌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声,是霁月殿的人。
宋朝隅并未让霁月殿来的宫女进来通传,而且让季婉清问了她是何事,季婉清很快回来,附在宋朝隅耳边低声道:“霁月殿那位问您今日午时可还与他一同用膳。”
“不了,就说孤公务繁忙,改日再说。”宋朝隅摆了摆手,随便地敷衍了几句。
赵鸣野邀她一同用膳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精心计算着如何折断他的脊梁,如何让他学会低头,让他臣服于她,讨好她,成为她豢养的金丝雀,如今确实已经到了他被迫不自觉地开始讨好她,不自觉地开始在乎她的那一步。
但她却没想到那么快,按他的性子,现如今可没有胃口用午膳,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快一些,没有什么不好。
“今晚孤去霁月殿用膳。”她的眼里染上几分恶意,“今日上一只烤乳猪吧,切碎了再送去霁月殿,再做一些四喜丸子,狮子头之类的,记得多加些辣。”
她记得他喜欢吃辣。
她向季婉清递去一个眼神,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宋朝隅所含的深意,沉默着退了出去。
“呦,这是佳人有约?怎么不去?”秦寻雁立时坐直了身体调侃道。
宋朝隅又垂眸批起了奏折,“孤忙得很,没空逗他玩。再说了,他太傲了,总得冷一冷,才能学乖,你不走吗?你不说还与牧见山有约呢吗?”
“对对对,幸好你提醒我了,不然我都要忘记了。”秦寻雁猛地一拍手掌,飞快地起身向门外冲去。
宋朝隅无奈地轻叹一声,继续批起了奏折。
赵鸣野回去后便一直在想,是不是他太过软弱,才导致了曾经的局面。
他厌恶宋朝隅不顾他的意愿逼他喝下那杯血酒,也厌恶她在众人面前轻薄于他,他厌恶她总是强迫于他,强迫他下跪,强迫他卑微乞怜,强迫他双手染上血腥。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去想那日她站在他母后的身前,替他挡下那一杖,掷地有声地说,他是她的人,谁也不能给他一点难堪。
她轻易地击碎了他多年以来的噩梦。
他又想起,大婚那日李子尧出言侮辱他,给他难堪,也是她站在众人身前,替他回击了他的污言秽语。
今日她将李子尧抓了来,用极为残忍的方式为他一个异国太子在宋国立势,告知他,让他强硬起来,以后无人敢欺负他。
以前从未有人对他如此,他受欺负了便是受欺负了,受了伤便是受了伤,受了委屈便是受了委屈,无人替他出头,每当他想要报复回去,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未来的储君,要有容人之量。
他受不了这一切,试图去反抗,所有人都充耳不闻,甚至去阻挠他,他们告诉他,他不应该去反抗,作为储君要能屈能伸。
哪怕他的老师也是如此说,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他想要什么,是否想要这储君之位,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黑暗之中难以视物。
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人愿意保护他,可是她又那般□□他。
她令人又爱又恨,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
他想要弄明白,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他派人去邀她一同用午膳,可是她却拒绝了。
他面无表情,似是毫不在意一般屏退了通传的宫女,他告知自己并不应该在乎她是否愿意与他一同用膳,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些失落。
临近晚膳之时,宋朝隅身边的大宫女季婉清前来通传,宋朝隅晚间要与他一同用膳。
他抿了抿唇,心中竟有几分纠结的窃喜。
季婉清通传后并未立时离开,而且按照宋朝隅的叮嘱,对赵鸣野道:“侍君可还在意今日的事?”
赵鸣野沉默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该在意此事。
季婉清轻叹一声,寡淡的面容上染上哀愁,终于有了几分人气,“侍君不妨听属下说几句真心话。”
“陛下今日只是想为您报仇而已,也是想要锻炼您,放弃以前的软弱。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只不过,有那么一些过了火。”
“您也应该有所耳闻,宋国的皇室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先帝昏庸无能,却又残暴异常,连着废太子也是如此,每个人手上都沾满鲜血,连着后宫的嫔妃也是如此,以折磨人为乐。”
“那时的皇宫,五步一残肢,十步一死尸。”
“陛下当时并不受宠,只是挣扎求生的公主,她从那般的环境之中一路挣扎上来,本来纯良的性子也沾染了几分。手段也十分狠厉,您也知道,能赢到最后,能镇住朝臣,自然每一步都要做绝,不然早被他们拆吞入腹了。”
“陛下这么做,也是为了您能尽快立足,陛下后宫空虚,虽然只给了您侍君的名分,但这后宫也是任由您做主的,但又看您不争不抢,所以才急切了些。”
“那李子尧的父亲是当朝元老,陛下伤了他的儿子,定又要给陛下使绊子。”
“还望侍君理解,若是可以也时常宽慰陛下几分。”
赵鸣野抿了抿唇,心下不禁有几分动容,想起今日宋朝隅的所作所为,他是无论如何也是恨不起来了,毕竟她做这一切,冒着得罪朝臣的风险,都是为了他。
他不能不知好歹,以怨报德,这有悖于他所学的一切。
夜里,宋朝隅如期赴约。
霁月殿中的灯光昏暗,赵鸣野难以视物,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聘聘婷婷地走入殿中,裙摆摇曳如同盛开的莲花,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而晃动,一双上挑的凤眸在昏暗的灯火的映照下,却显得格外明亮。
赵鸣野看不清晰,却还是被她的轻易地吸引了目光,她无论站在哪里,无论是密集的人群之中,还是灯火阑珊之处,都好似是那最耀眼的太阳,夺人眼球却又难以直视。
他望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越走越近,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突然跳动起来,如同刚刚学会走路的小鹿兴奋地探索着神秘的丛林。
宋朝隅远远地望着赵鸣野空洞无神的双眸,吩咐一旁守夜的宫女道:“将烛火调亮一些。”
不然他如何看清她为他备下的礼物。
宫女闻言立时上前将霁月殿的烛火调亮,赵鸣野顿时感觉眼前清明了些许,宋朝隅的身影映在他的眼中也越发清晰,不知为何,明明周围一片模糊,她却清晰得耀眼夺目。
宋朝隅走到餐桌旁坐下,支着头笑盈盈地看向他,一双凤眸弯成月牙,问道:“今日的美酒阿鹿可还满意”
提起今日的那杯血酒,赵鸣野神色一变,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颊又苍白了几分,咬牙切齿道:“多谢陛下抬爱,赐臣美酒。”
“看来阿鹿喜欢得紧呀,孤那里还剩了一些,不若叫人给阿鹿拿来?”宋朝隅明知赵鸣野对血酒厌恶得紧,却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不劳烦陛下的人多走一趟了。”赵鸣野咬牙拒绝。
宋朝隅几乎要笑出声来,“那不如让你的人去取?阿鹿既然想用,哪里称得上麻烦不麻烦的。”
赵鸣野讶异地抬眸望向她,面容因为隐忍的惊诧显得微微扭曲,宋朝隅独辟蹊径的话语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去接,想了许久也未想出最合适的话,只得问出心中一直想要问她的一个问题,“今日,李御史可有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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