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苏余红着耳朵,慢慢走到容遐几步开外,她踌躇许久,声如蚊呐地问:“太子……太子哥哥可是累了,要睡下了吗?”

容遐的眼神丝丝缕缕的,仿佛化成了一张密实的蛛网,把苏余罩在其中,他在蛛网中心,耐心又危险地等待着猎物一点点靠近。

他勾唇一笑,轻声慢语地说:“是啊,所以才要你过来。”

“哦,”苏余应了一声,她犹豫一下,再上前半步,道:“太子哥哥我来推你。”

只是她话说的勇敢,动作有些慌乱,仓促间不小心碰到了容遐的手。

她愣了一下,立刻收回了手,却回想起方才触手的冰凉,皱着眉头担忧道:“太子哥哥,你的手好凉啊。”

容遐坐在轮椅上,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间后背紧绷,袖子下手腕一转,有寒光闪过,他却没有任何后退的动作。

他不喜人近身,连这间卧房都从不允许有人轻易靠近,现在却有人胆大包天地故意摸他的手!

是的,故意。

容遐看着苏余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可是就在这时,他鼻尖突然出现了淡淡的草木清香,干净清新,仿佛春日阳光下蓬勃生长的森林。

他的动作顿时止住,下意识地嗅了嗅那干净的气息。

苏余照顾二夫人许多年,对这些别人不在意的小动作细致入微,见他这样,立刻便以为他是冷了,于是动作快了起来,提前同他说:“哥哥你别怕!”

怕?荒唐,在他眼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

苏余周身草木清香驱赶走了容遐鼻尖阴冷潮湿的腐朽味道,他神色冷淡,对苏余的话嗤之一笑,不以为意。

苏余却搓了搓自己的手腕,神态认真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她把袖子挽起一道,只露出了纤细白皙的手腕,光洁脆弱,仿佛一段弱不禁风的玉藕,轻轻一捏就能碎了。

苏余挽好袖子,对着容遐灿烂一笑,然后不等他回过神来,苏余伸出手臂,一手放在他肩后,一手落在他膝弯处,微微向上用力。

容遐只觉得一瞬间的失重,然后腾空而起,他看着突然变低了的房顶,和空荡无依的坠感,意识终于回笼。

苏余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还是用的公主抱的姿势。

看起来那样娇小精致的苏余,竟然毫不费力地把完全大她一圈的容遐抱了起来,她甚至还往上颠了颠。

颠了颠……

容遐回过神来,周身寒气几乎能凝成实质杀人,而事实上,苏余也不好过。

打横抱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身高腿长还不配合的时候,就算有再大的力气也会觉得有些艰难。

苏余的手本分地一个落在容遐肩上,一个放在他膝下,没有接触到任何额外的地方。可是容遐一动不动的,她抱着这么大分量的一个人,总觉得在往下坠。

她生怕把人摔着了,又万分不好意思跟人说“你要揽着我的肩,不然会摔着”,便只能咬着牙想换个姿势。

她把人往上托了托,手悄悄地换了位置,扣在他腰上。

苏余读书明理知分寸,心无旁骛没有遐想,伸手碰到容遐精瘦紧绷的腰的时候,也只是走神想了一下:原来男子的腰真的是硬邦邦啊,一点都不软……

室内再大也是空间有限,不过几步路,没等容遐反应过来,苏余已经动作自如地绕开帷帐,把容遐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她十分自然地褪掉容遐脚上的鞋,整齐地放在一边,扶着他的肩让他躺下,手轻轻地揽着头发放在枕边不让压着,然后抖了抖被子盖在他身上,掖好四角。

毕竟她早就照顾二夫人顺手了。

做完这一切后苏余往后退了一步,推着轮椅放在了他能够得着又不会挡路的地方,把床边的东西清理干净,只留一双软鞋,拿了新的蜡烛点燃放到桌子上,再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小几上。

然后她迟疑地站在床头看着容遐脸上的面具,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替他摘下,最后想了下容遐对面具的在意程度,便没有动。

苏余揉了下肩膀,然后伸手放下帷帐,在帷帐快要落下的时候,回头看了一圈,指着窗边的软塌对容遐道:“我就守在那里,我睡觉很轻的,哥哥晚上若是有事便叫我一声,我一定会醒的。”

然后对着容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哥哥晚安!”放下了帷帐。

容遐的怒火在看到她理所自然地做那些事情之后慢慢平息。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顶,安静地听着苏余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听到她小心地翻出一张厚毯子,跪在软榻上关了窗,裹着毯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满足的打了个哈欠,很快沉沉睡去。

等到万籁俱寂,容遐漠然又清晰地回想起苏余那些自然又过分主动亲昵的行为。

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初次见面,便会甘愿做这些吗?

不,不会……

他冷漠又尖锐地想,逐利才是人的本性,只有包藏祸心的人,才会主动献殷勤。

他睁着眼睛没有睡。

午夜,月黑风高,苏余呼吸平缓睡颜恬淡。

容瑕缓缓撩开帷帐,白日里“不良于行”的双腿修长,他动作缓慢地走到软塌前,动作舒缓地在榻边坐下,低头看着苏余。

苏余睡着了也是好看的,她因为冷缩成一团,像一只蜷缩着的雪白兔子,眉眼精致,唇红齿白,又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容瑕伸出手,先是手指顺着她的额头,鼻梁,缓缓滑下,在她饱满的唇珠上一点,看她露出了雪白的皓齿,拇指缓缓地摩挲着她的唇角,擦成殷红,然后毫不停留地继续下滑下颌,喉骨,咽喉……

然后张开手指,缓缓地扣住了她的脖颈。

苏余的脖颈纤细脆弱,盈盈一握,轻轻一抹就能留下红痕,只需要手下轻轻一用力……

她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黑夜掩盖下的容遐冰冷冷静,带着点离群索居的漠然无情,毫无苏余看到的温和宽容。

他缓缓地收紧了手指,感受着掌心下滚烫的温度,和缓缓流动的脉动,看着苏余平静的睡颜逐渐变得不安,就像是看着一副安静的画突然变得生动起来,让人忍不住沉迷,想要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

……

正在这时,他鼻尖又嗅到了干净青草香……

作者有话要说:容遐:(⊙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