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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上,苏余回房间,她留意到昨夜盖着的毯子果然已经没了踪迹。
那不是多华美贵重的一条毯子,只是胜在厚实暖和,在秋天用刚刚好。
好在今晚也不用怕冷,孙婆婆特意为她准备了柔软蓬松的棉被,苏余俯身把它们铺好,然后认真打量这张软榻,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说是软榻,但其实又宽又大,依照苏余的身量作为床铺绰绰有余。而且她在苏府睡的床也不怎么样,又旧又破,翻个身都吱吱呀呀的响,相比起来这桩软榻已经很好了,苏余很知足。
而且和容遐隔着一道帷帐再加一扇屏风,也不用担心没有距离,除了和他同居一室感到有压力之外,苏余对现在生活没有任何的挑剔。
而且……
苏余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依照孙婆婆和小呜讲的话,容遐应当是非常厌恶有人侵占他的空间用他的东西的,可是,容遐不仅让她睡他的房间还让穿他的衣裳。
苏余有些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情了。
容遐进了房间,他面色阴沉看起来没有好心情,自从他进屋,让人感觉屋子里围绕了一大片乌云,难受压抑得抬不起头来。
他抬头突然见到苏余身影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想到是自己让人留下,神色更加不善。
“太子哥哥。”苏余听到他得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几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推他的轮椅。
容遐却操控着轮椅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面色不善地问:“做什么?”
苏余的手僵在空中,她的手指为难地蜷缩了一下,轻声说:“我帮你推啊。”
容遐漠声道:“不必。”
苏余咬着下唇,看着他这副模样,站在原地没有动。
容遐被她挡在面前,不由地皱起眉头,冷声问:“又要做什么?”
苏余鼓起勇气,摊开手小声说:“那我抱你去床上吧,就像上次那样。”
容遐坐着轮椅,腿不方便,就算操控轮椅走到床边,从轮椅上挪到床上也不容易。苏余自忖力气够大,上次也抱过他了,一次生两次熟,容遐应该也不会太过抗拒。
谁知容遐的脸色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愈发冰封,他避开苏余,自顾自往里面去。苏余却一个着急,从背后抓住他的轮椅,以为他是因为男女大防介意,于是道:“那我让柳先生来?”
容遐被迫停下,他心口起伏,满面肃杀,仿佛恨不得手刃劈人。
苏余顶着让人两股战战的威压浑然不觉,定要从容遐口中听的答案。
容遐手放在轮椅两侧扶手上,紧紧握住,手背青筋凸起,心口起伏呼吸克制,他侧过头盯着苏余,仿佛一条嘶嘶毒蛇盯住猎物,压着不耐烦,一字一句像是从骨头缝隙里磨出来的:“你以为孤是个瘸子?”
苏余被他的眼神惊得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目光下移,落到了他腿上。
“呵,”容遐冷笑一声,他毫不在意地把搭在膝盖上的毯子扔到一边,两只手撑着轮椅两侧,就那样缓缓地站起了身。
苏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膝盖慢慢伸直,腰背缓缓变得直挺,眼睛漆黑嘴唇色浅,黄金面具覆面,从一个坐在轮椅上要人俯视的孱弱病人,变成了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得到他眼睛的高大身躯。
烛光在他身后,温暖火光却被他的背影尽数吞噬殆尽,在他身前留下绵长背影。苏余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呼吸一滞,有种被庞然大物盯上的窒息感,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容遐站了起来,身形高大,五官被笼进黑暗,黄金面具却烨烨生辉,他往前跨出一步,走到苏余面前,脚尖抵着脚尖,肩膀挨着肩膀,容遐曲起两指捏着她的下巴,以不容抗拒的力道逼迫她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以为孤是个废人?”
两个人近得呼吸可闻,苏余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容遐,目光中却全无恐惧,而是不知何时换上了激动。
她压不住声音,开心道:“没有!”
苏余认真道:“我知道太子哥哥是受了伤,养一养就好了。”
容遐却疑心深重,他加重手下力道,质疑:“你为什么会知道?!”
“唔……”苏余皱眉小声呼痛,她的手上不由得也用力,抓着容遐手腕,把自己感受到的痛尽数加倍传递到他手上,她说:“因为柳先生和孙婆婆从来都没有交代过我不要提及哥哥的腿,那就说明这不是一件不能提的事情,哥哥以后会好起来的。”
“这有什么很难理解的吗?”她好脾气地疑惑反问,仿佛这是一个再浅显不到的问题,不知道答案的全都是智商有问题。
容遐的手腕立刻泛起一圈红痕,苏余的下巴上也浮现两枚鲜红的指印,谁都不好过。
容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松开手,苏余得了自由,立刻吃痛地揉了揉下巴,眼含控诉地看着他。
容遐对她的委屈视若罔闻,他径直转身,随手撩起帷帐走向里面。
苏余却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让步,不由地大了胆子,趁这机会向他的背影追问:“哥哥,你的腿是谁打伤的呀?”
罪己居远离世俗,寻常人根本找不到路进来,他们也出不去,这里能有人和他打起来的只有石木一个,可是石木其人也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对人下这样重手的。
这样一来,让容遐伤重至此的人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苏余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可是容遐本来已经撩起帘子走到了内室,闻言竟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身,看着苏余淡声道:“你想知道?”
苏余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容遐靠着柱子,看着她下巴上明显的指印,目光沉沉道:“为你方才的举动,向孤道歉,孤就告诉你。”
苏余眼神下移,看着他被袖子遮住的手腕,那里也有着同样清晰的指痕。
是她做的没错,可是钉是钉铆是铆,一件事归一件事,既然是容遐先动的手,也要他先道歉了苏余才会道歉,他不能拿苏余的好奇心来要挟她先低头。
“不可能。”苏余拒绝:“你也有错,要道歉也要你先!”
原则问题不容退让。
容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余认真说:“知道是谁欺负了你,以后有机会了,就帮你欺负回去啊。”
她既然受了老夫人所托照顾容遐,自然应当竭尽全力,哪里能让他白白被人欺负了去,就算现在不行,等以后有了机会,也要为他找回公道!
听了这话,容遐抱臂依着柱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苏余,戏谑开口道:“是忠义将军府的人。”说完他盯着苏余,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苏余却是一愣。
忠义将军府虽说是一府,现今的主人就只有一人,便是孙婆婆和她口中的老夫人。
老夫人当年是横枪立马,横扫西北一片的女匪,后来机缘巧合下和忠义将军府的公子不打不相识,两人成了亲她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红缨枪,陪着老将军守了二十年边关,后来回了京,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将军府,在这风云诡变的京中依然屹立不倒。
因此要说是年逾花甲的老夫人打伤他,这也并无可能。
苏余咽了口口水,不复方才理直气壮,她小心翼翼地问:“那,老夫人为什么要动手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的容遐特别好说话,他说:“因为孤不想成亲。”
这下苏余更加心虚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兜兜转转最后竟然与她有关。
最后容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要再火上浇油地加上一句:“孤全都告诉你了,等以后,你可别忘了替孤报仇才是。”
苏余:“……”
她想着自己说过的大话,辗转一夜难眠,天色将明才沉沉睡去,不知醒来已是何时,却没有去关心会否又没了早饭,而是第一时间去看她脱下来的那件容遐的外衫。
果然已没了踪迹。
只是不知,是被孙婆婆拿去浆洗了,还是……
穿在了“最不喜人靠近”的容遐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寂寞如雪,有没有人能冒个泡,让我戳一戳@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