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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余被轻轻地放在床上。
她沉溺于被发现的惊慌和过去事情中的迷乱,一时意识恍惚,对身边的发生的一切都如隔云端意识朦胧,再回过神来已是华灯初上,屋内昏黄灯火摇曳,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她动动手指,察觉到手腕紧绷,有些活动不便,她抬起手臂举到眼前,看到衣袖下的伤口被人仔细地上了药包扎好,还打了漂亮的蝴蝶结。
苏余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声音依然克制不住地发颤哽咽,像是瑟瑟秋风中颤颤的叶。
她尚记得之前眼睛湿润面上泪痕,本该黏成一片,她眨了眨眼睛,现下却只觉清爽干净,再用手指摸摸,更觉清醒舒适,像是被人用温巾帕温柔擦洗过。
苏余唇发干,嗓子发紧,她略偏过头,小声地咳了起来,声音微哑,像是委屈紧了的呜咽。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撩起帷帐,帷帐柔软垂顺地分开,容遐看她一眼,端着一杯水启步慢慢走到床边,水杯前递,放到苏余手间。
苏余双手捧着,小口啜饮,余光偷偷瞥着容遐,神色些许紧张惶恐。
喝完了水,她还没想好水杯该怎么办,容遐便伸手过来接了空杯,随手放在一边,他站在床边也不言语,就这样垂眼看着苏余。
苏余被瞧得不安,手指捏着被面拧成一团,没话找话地说:“是柳先生为我包扎的吗?”
容遐不置可否,他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苏余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她抬起头,眼睛碎亮,带着期待屏息问他:“那柳先生有说,太子哥哥的病好了吗?”
此番不等容遐开口,另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柳白道:“就是殿下病好了,也与你没有关系。”
他生怕苏余误入歧途,往后不管谁生病她都拿刀割自己的手腕当药引救人,于是毫不客气道:“还真拿自己的血当疗伤治病的圣品了,那都是无稽之谈!往后万万不许听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应当首先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苏余眼中只看到容遐,突然听到柳白声音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小声道:“原来柳先生还在呀。”
一直都没走的柳白:“……”
苏余低头抠了抠手指,小声但依然坚持道:“可是苏嫣和我娘都是这样好起来的。”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容遐,“哥哥喝了两天的药,也好多了。”
柳白闻言立刻严肃道:“苏嫣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就算后天不拿药材养着,她年纪渐长,自身对抗弱症的能力也会渐渐强起来,自然会慢慢痊愈。甚至若她生在普通人家,自小就学着干活操持家务,或许能好的更快一些。”
苏余抿着唇不说话。
柳白:“至于你娘……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是你娘的骨肉血亲,她既然能为你忍受许多年的病痛折磨,又怎么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割自己的血去救她……”
“就算是到了阎罗殿奈何桥,看到你这样,她也会拼了命回来的。”
柳白叹息,他语重心长道:“所以,你才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
苏余沉默良久,她低着头红了眼眶,抬手揉了揉眼睛,吸了下鼻子,才闷闷地问:“那,太子哥哥呢?”
柳白闻言偏过头看了容遐一眼,容遐正心无旁骛地盯着苏余,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柳白在心中叹了口气,又是欣慰又是怒其不争道:“他啊,现在就是一滴药也不再喝,往后也不会有事的。”
得知有一个单纯漂亮的小姑娘不求回报,一心一意地守护在自己身边,谁还能忍心病着看她拿刀割自己的手臂?怕是身患绝症也能立刻痊愈,原地飞升活到仙寿永昌!
更何况容遐的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苏余呆愣愣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眼神茫然。
原来……她手臂上的伤疤,什么用也没有吗,她还以为,还以为自己对别人来说,会是有用的呢?
却原来,连付出都是一厢情愿,徒劳无功的吗?
不一会儿,有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不停地砸在被子上。
“对不起……”苏余吸了下鼻子,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依然没办法忍住哽咽声,她抓着容遐的袖子,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
她以为自己是牵着风筝的线,可以让娘和竹兰在猛烈的大风中也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原来她是坠在风下负担,拖累着娘和竹兰,让她们不得自由。
如果不是她,二夫人就不用忍受那么多年的痛苦,大可以安详地闭上眼睛,竹兰也不用低声下气地对着别人道歉哀求,她可以选一个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相夫教子。
甚至她来到容遐身边也是别有用心,是答应了老夫人作为帮她们离开苏府的交换,留在容遐身边等候老夫人的安排。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她泪眼婆娑,哽咽难过道:“所以才没有人需要我。”
“我是个拖累,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容遐最厌恶别人对她欺瞒,她做了这样的事被他发现,是不是也要被赶下山了?
“哥哥,”苏余眼眶里含着泪看着,“你会讨厌我吗?”
柳白拎着药箱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有些心结,只有合适的人才能解。
也有些人,大概是天生契合,像一块完美的圆分成两半,只有彼此才能补全。
容遐俯身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冷淡道:“是的。”
苏余含在眼中的泪水立刻滚落下来。
“孤为什么要和苏府那些人相提并论。”
一个赵鹤晴,一个竹兰,全都能让苏余拼了命地去救她们,他凭什么要排在最后面!
容遐从来没有自觉低人一头,连此时面对已经陪伴苏余十五年的人都不屑一顾。
苏余的眼泪因为他一句话掉的更凶了,她哭到睫毛粘成一簇,脸颊上都是湿漉漉的泪痕,眼睛红肿,模样可怜。
容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能哭的人,仿佛是水做的,也从来没见过哭的这么好看的人,让人忍不住跟着心酸心痛。
他心烦意乱道:“别哭了。”
说完又想起苏余柔软赤诚的模样,她周身干净的气息,甚至闹到现在局势,也只是担忧自己病情,想要用血治病痊愈,不由地神色微动。
容遐回想了起平时对那些下属的御下手段,又想了苏余对赵鹤晴和竹兰的在意程度,而恰好,赵鹤晴和竹兰都是极其容易拿捏的,他放缓了声音道:“孤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你不是担心挂怀赵鹤晴和竹兰吗?孤可以帮忙照抚她们,作为条件,你要永远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苏余闻言一滞,她吸了下鼻子,虽然说话声中依然带着哭腔,眼睛却慢慢地亮了起来。
她声音闷闷地问:“真的吗?不管我有什么愿望,太子哥哥你都会答应的吗?”
容遐见她不再哭,松了一口气,淡然道:“自然。”
既算是对她的答谢,也算是胁迫。
苏余抹了一下眼泪,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容遐的脸,小声但坚定地说:“我想看看哥哥面具下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也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