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T大

热水冲洗着头皮,温度有些高,“妈——,热水器降两度,太烫了!”蔺嘉禾拉长调子喊完一声妈,这才有了点踏实感。

她使劲拍了拍脸,有痛感,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她是真的回到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了,对吧。

等等,她的大脑需要重启一下。

她明明是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眯了一小会儿,为什么迷迷糊糊醒过来会在外公家而且听到舅舅正在向妈妈借钱呢?

这压根儿不科学。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妈妈的手术成功了吗?她刚刚首付的房子怎么办呢?是平行时空吗?

但是直到冲干净头上的泡沫,蔺嘉禾也没想明白重生的契机到底是啥。

反正不是七星连珠,天象正常得很。

不去想为什么,只目前这个情况,简单描述一下就是,她重生了。

天哪,她重生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志愿填了吗?

在北方读大学的四年里,蔺嘉禾无数次想要拍醒那个乱填高考志愿的十八岁的自己。

她到底图什么跑那么远读大学,家门口的985不香吗?

明明可以几块钱地铁直达家门口,她为什么非要浪费几千块每年来回四次高铁飞机瞎折腾呢?

搞不懂。

但是二十八岁的蔺嘉禾这一次绝对绝对不会报北方的大学了。

她要捡漏,她要上本市的T大!

其实当年她的分数是够T大的,不过网传T大有提高分数线的可能,她怕滑档。

加上叛逆期还没结束,毅然决然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奔赴了千里之外的K市。

社交平台上还套用了著名诗人的句子: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诗句这么好,她怎么能用得这么尴尬啊。

这不就是文艺青年写咯噔文学嘛,尴尬到用脚趾可以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不行,她要赶紧上网删掉这些黑历史!

蔺嘉禾速战速决冲完满身的泡沫小跑回卧室开电脑,也不管头发湿哒哒还在滴水。

“吃点西瓜。”岑盼左手托着切成块的西瓜右手拿着吹风机走进来,“你今天怎么回事?你舅舅气得脸都青了。”

是的,蔺嘉禾没忍住,她怼了岑宇。

但是好爽啊!

看着岑宇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来回切换,她爽得能绑上鞭炮飞上天。

“妈,我说得不对吗?岑宇想置换大一点的房子就应该自己想办法,而不是每次都来吸我们家的血。”

“什么岑宇,那是你舅舅!”

“而且亲戚之间相互帮忙就是吸血啦?你这话说得很没有礼貌哦。”

岑盼看着女儿直白的眼神莫名有点心虚。

蔺嘉禾心想,是的,岑女士,不用怀疑,他就是吸你的血。

看着眼前健康年轻的妈妈,蔺嘉禾伸手环住岑盼的腰,湿哒哒的头发也不管不顾靠上去,“妈妈,我好累啊!”

岑盼确诊乳腺癌晚期以后,蔺嘉禾简直是被逼迫着快速长大,她28年所有的天真在拿到报告后被悉数打碎。

等待手术的那几个月里,她医院单位两点一线,只会泡面和炒饭的人竟然也能在压力下学会炖煮各种补汤。

遇到事情从来只会喊妈的人也能成为妈妈的依靠。

她一度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却还是在看到高额手术费的瞬间崩溃了。

怎么就那么巧呢,掏空口袋刚付完首付就确诊了,哪怕早几天她都能放弃买房给妈妈治病。

那段日子真是苦到觉得每天在生嚼黄连。

岑宇那个时候经济也不算紧张,蔺嘉禾上门请求他,哪怕只还一半的钱够给妈妈做手术就好,其余一笔勾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岑宇还是一副我没钱的自私样,让蔺嘉禾等着警方抓到传销的上线把钱追回来。

那天她蹲在医院楼下泪如雨下,哭完了还要开开心心笑着上楼面对岑盼,告诉她舅舅不在家,没见到人。

岑盼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她的亲弟弟能冷血成这样吧。

手术费还是蔺嘉禾向朋友七拼八凑借来的,她再也不想回忆借钱时窘迫的样子。

“那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最好我去找个电焊把你焊在床上好不好?一日三餐我都给你送到床边。”岑盼打趣着女儿,轻柔地抓住湿哒哒的长发对着风口缓慢吹着。

蔺嘉禾拔下吹风机的插头,噪声瞬间消失。

“妈妈,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任性,是作为家庭成员不想你借钱给舅舅。”

“拆迁款一共只有130万,他一张口只给我们留个零头,而且现在借出去等到我们想用的时候他一定会拖延的。”

“你舅舅说了利息和银行一样给,存定期和借给他也差不多。”

不,差别大了去了,银行定期可比血脉亲情更有良心。

“可是我们并不存定期,我们也要买房啊。”

蔺嘉禾打算尽快劝妈妈把这笔钱花出去,买房,她要买房,买清溪苑的房子,将捡漏进行到底。

清溪苑就在T大新校区附近,尚微微当年就考进了T大。

大一上学期,尚爸就在附近的清溪苑买了一套小户型,本来只是想女儿住的宽敞舒服些,结果歪打正着捡了大便宜。

大一下,T市另一所985高校T城师范也搬到了附近,地铁10号线的第三站就是T大站,大型综合商场进驻了。

大二上,T市一半的科研单位都搬了过来,极大带动了人气。

大三更是离谱,附近建了纪念公园,商讨了好几年的民俗博物馆选址终于定下来。

大四尚微微快毕业时,T城一中因为扩招也搬到附近。

之前大家都觉得清溪苑又偏又远,周围配套设施跟不上,结果短短四年,清溪苑的房价就一跃成为东区之首。

毕竟,出门100米就是地铁站,400米就是商场,吃喝玩乐样样不少,还是重点学区房,师资力量雄厚,一句话,真香!

开盘时1.2W一平,10年后12W一平,10年翻10倍。

蔺嘉禾时常觉得尚微微的运气好到仿佛有什么锦鲤系统。

没买宏盛国际,宏盛国际凉了。

买了清溪苑,清溪苑火了。

大概世界上真的有些人天生好运吧。

清溪苑的房子现在才1.2w一平,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

她,蔺嘉禾,要成为一头站在风口起飞的猪。

“买房?”

“是的妈妈,我要买房。”

“可是你要去北方上大学,那这几年你肯定是不住的,我也有房子住,现在买不太合适。”

“妈妈是想着等你大学毕业确定工作单位,在附近给你买一套当嫁妆。”

蔺嘉禾心想:我的妈妈,你想多了,上辈子你女儿28岁还是单身,这辈子打算单身到55,断情绝爱远离男人。

嫁妆什么的是其次,只是迟几年再买,大平层会缩水成40平的。

大平层啊,咬咬牙就能有一个大平层,这种好事,今生只此一次。

越想越觉得时不我待,蔺嘉禾恨不得明天就拉着妈妈去买房。

“谁说我要去北方上大学,我要上T大!”

她想留在妈妈身边。

“你怎么一天一个主意,昨天和微微打电话不是还说要报K大吗?”

“不去了不去了,那么远,昨天和微微开玩笑的,怕分数不够T大,但是昨天听尚叔叔说今年T大分数线应该不会涨很多,就又有信心了。”

T大今年的分数线只涨了8分,很多老师甚至机构都预测今年会涨15-20分,结果并没有。

就是说尚微微有锦鲤系统,只高了T大分数线2分,勉强擦线被录取了,而蔺嘉禾高了12分却因为怕滑档不敢报T大。

“反正你不要把钱借给舅舅,尚叔叔说要给微微在学校附近买房呢,我要和微微住一起,咱们先把钱准备着好不好?求你了,妈妈。”

“好的,妈妈一定会再考虑一下。”

蔺嘉禾知道,无论她怎么告诉妈妈,舅舅会言而无信不还钱,这个时候的妈妈都不会信。

因为40岁的岑盼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让人绝望让人痛恨的时刻。

可是蔺嘉禾经历过,那些灰暗的痛苦的每分每秒就像湮在纸巾上的墨汁,你以为折起来就看不见了,怎么可能呢?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整张纸巾或浓或淡都沾上了黑色。

经历过的至暗时刻会催生人的恐惧。

蔺嘉禾甚至觉得,借钱这件事就是她和妈妈人生的一个节点。

跨过去就不会那么惨了。

她们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

第二天一大早,老班就在群里通知下午2点填志愿。

蔺嘉禾不紧不慢睡到12点,刷牙的时候看到镜子里那张脸,不禁感叹:年轻真好,睡眠足气色好,胶原蛋白满满。

28岁的蔺嘉禾饱受失眠的摧残,多梦易惊醒,被吵醒就睡不着,黑眼圈看着像专门打的黑色眼影。

她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十年而已,怎么能对一个人的改变这么大呢?

出单元楼的时候尚微微已经到了,一条腿跨在她超级炫酷的摩托上,颜色鲜艳的头盔也没摘。

“你真是整个小区最靓的仔啊,头盔这么花看着不晃眼吗?”蔺嘉禾真想转头就跑路,和尚微微站在一起好丢人。

“酷不酷?抱紧我带你去兜风哈哈哈……”

蔺嘉禾有点恍惚,18岁的尚微微居然、这么油腻??

不可置信,28岁的尚小姐可是高冷拽姐啊。

一路风驰电掣突突到T城一中门口,她们俩简直赚足了眼球。

“有没有当明星的感觉?万众瞩目。”

尚微微的摩托被拦在校门口,门卫说什么都不让进校门,俩人只能下车慢慢悠悠晃进去,顺便享受路上同学格外好奇的目光。

“微微,你真的觉得黄毛很好看吗?”

尚小姐摘下头盔又给了蔺嘉禾一个惊喜。

“有没有可能大家看你是因为被惊讶到了?你好猛啊,志愿还没填完,就敢顶着一头黄毛在老班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当代勇士,你好!”蔺嘉禾看着尚微微的发吐槽道。

进入教室,不出意外又是一阵吸气声。

“尚微微,你搞什么?”老班看着那一头黄毛痛心疾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自求多福。”蔺嘉禾一看见老班那张严肃的脸,脚底抹了油一样立马溜走,独留尚微微接受老班苦口婆心爱的教育。

T大,新传。

志愿接受调剂。

确定。

按下鼠标的那一刻,蔺嘉禾感觉自己的眼泪随时都能落下。

“换个志愿”任务已完成。

像打怪通关一样,她暂时性修正了命运的一小步。

下楼梯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男孩抱着篮球等在楼梯拐角,一直盯着蔺嘉禾看。

“那人谁啊?”手肘捣捣尚微微,蔺嘉禾有些心不在焉,“你说我们晚上吃烤肉……”

“那不是你男朋友吗?”尚微微抬眼瞄了一下,吓得蔺嘉禾一个哆嗦,拿在手上的水杯“啪”地一声掉在了台阶上。

“什么?”

男朋友?

好像真的有这回事哎。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格式,看起来眼睛会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