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系统半晌不答,余悠悠有点不好意思,仿佛被人盯着瞧。她低下头望着胸口:哎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第一次见好奇嘛。我这是很科学的求知欲。

系统:[锁] [此章节已锁]

余悠悠这才记起,自己身处口口文学,注定问不出所以然。

作罢、作罢!

她看向陆青崖,这眨眼功夫,他已将袖子重新放下来,理得平整如熨,一个褶皱都没有。这人总是一尘不染。

仙嘛!

“那你们门派里,有失去过守宫砂的弟子吗?”余悠悠打破沉默。

陆青崖摇头,从未听闻。

余悠悠没再追问,亦不知道再聊什么话题,一时无话。屋内关久了无风,二人又没有大动作,连烛火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摇晃,只固定在一个位置跳动。

屋内静了会,余悠悠突然想起秀英婆婆的嘱托:“婆婆说做了午饭,你要不要去吃?”

凡人会饿肚子的哦。

“去。”陆青崖点头,自己的确需要进食,还需饮清水。余悠悠见状便抓起天梁剑,“那我给你带路。”

陆青崖执起天梁剑另一端,随余悠悠慢步至屋门前。她暂时松开剑去开门,陆青崖在身后站着,突然说:“其实六界生灵,死而不灭。”

为防大妖,门上了锁,余悠悠要先拔掉木栓,才能推门。她嘴上回陆青崖:“怎么说?”

陆青崖告诉她,无论是谁,死后魂魄不会湮灭,可能转世,也可能长期以魂魄的形势存在。

“除非堕入饿鬼道。”陆青崖说,“饿鬼道相传是处无底洞,里面待着载量饿鬼。他们永远吃不饱,伸手仰头,等着外界生灵掉进去。一旦坠入,就会被饿鬼们撕碎灵魂,再将碎片吞噬下去。”

门已经打开,外头阳光照进来,余悠悠吹灭蜡烛,重新牵起天梁剑。陆青崖仍在叙述:“没了魂魄,才是真的不存,我想,那才是彻底的死吧。”

“我们瀛洲没有失去守宫砂的弟子,但上一代师叔里,曾有一位跌入饿鬼道。”陆青崖轻叹,仿佛一阵风吹过。

可惜时值正午,外头一丝风都没有,只有日头高照。

“他为什么跌进去呢?”余悠悠追问。

陆青崖摇头:“不知道,我拜入瀛洲时,这位师叔已经魂魄湮灭了。”

余悠悠抬头,今天的太阳真温暖啊,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光辉万丈。她却没有因为明媚的天气生出好心情。

原著《天帝盛宠》的情节,余悠悠有许多记不得,不清楚,但她是记得饿鬼道的,[孟霖刚将魔尊和妖王的尸首丢入恶鬼道,魂魄便为万鬼撕碎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江陵城外。

大江到这一段不再湍急,变得蜿蜒曲折,九曲回肠。

站在江边回望,江陵城与万顷农田皆比大江地势低,“真担心哪一日这江水翻脸,涛涛江浪会越过江堤,去淹堤后的天高地阔!”

听完葫芦仙师忡忡明日之忧,对月付之一笑。

“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对月左腿伸展,右腿屈膝,左手肘撑地,右手举着葫芦做的酒壶,似躺似坐,沾一身白砂。

葫芦仙师觉得他太过散漫,忍不住道:“坐没坐相,大姑娘家成何体统!”

对月此时以红妆示人。

葫芦仙师乃江陵城外一根葫芦藤成了精,与对月有一百七十七年的交情,却仍不知他是男身。

对月也不打算告之,自己就是来讨口酒的,秘密不是酒壶,不需要喝完见底。说到酒——对月缓缓将壶内美酒饮尽,而后,倒置葫芦,睁大眼睛,带着笑:“爷爷,一滴不剩,一不小心又喝完了。还有吗?”

葫芦仙师有一对寿星眉,还有一把过领口的白胡子,听到对月的话,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还有、还有?你已经喝光我一百年的存货了!”

“你说还有的。”对月拍拍葫芦仙师后背,“莫小气,再来两壶吧。”

“不干!”葫芦仙师气鼓鼓。

“爷爷,再拿两个葫芦,我再陪你十天。”对月含笑望着葫芦仙师。

见鬼了,这丫头眼睛真亮,似水一般。

话亦勾动葫芦仙师,不可否认,自己不擅结交,朋友少,这一百年来讲的话,还没有对月来这几日讲得多。

葫芦仙师喜欢同对月闲聊。

平常亦牵挂着这位忘年知己。

且对月这回给他带了颗百年功力的仙丹做礼物,还算厚道。

想到这,葫芦仙师呼哧呼哧站起来:“你等着,我回去拿酒。”

“卖江鲜啰——卖江鲜——”数只捕鱼船尚在江心,便吆喝开来。江陵人皆爱吃鱼,不一会就有二三十百姓等在码头边,惹得水里的江豚也出来看热闹,一次次跃出水面,逐浪逐风。

对月大笑:“爷爷!”

葫芦仙师回身瞪眼。

对月笑逐颜开:“拿酒的时候顺道买一尾肥鱼吧!”

“哼,依你!”

“要是船家没有肥鱼,鳜鱼也行。”

“好——”

“千万别贪便宜买鲫鱼,刺多。”

“知道了!”葫芦仙师胡子吹得老高,哼就你事多!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人群后面排队,等待渔船靠岸。

买鱼百姓众多,且挑肥鱼的人多,葫芦仙师数了下前面人头,估计轮到他要等下一船。

排半个时辰是有的!

他担心对月等得无聊,回头望去——得,口不用开了!对月早就转身逛江堤去了,光看背影就能感受到怡然自得。

葫芦仙师的白胡子就没落下来过。

这边,对月渐行渐远,眉飞眼笑,捻捻柳,与行人擦身而过,最后走进江边凉亭。凉亭内有位妇人,观样貌神态,约莫三十上下,正专心致志作画。

笔架颜料皆放在石桌上,青玉镇纸下压着一张已勾好线的工笔,画得正是眼前蜿蜒大江及两岸风光。

妇人调好颜料,开始着色。水稻明明还未熟,她却统统给它们染上金黄色。,浅绿的柳树亦被画作浅黄。

江陵城分明还在夏末,她却照着涂错,成了秋景。

对月嘴角轻扬,微微颔首,似乎并不认为妇人画错。

妇人笔尖重新沾了金黄,点在桂叶之间,不消一会,画上开出满树金桂。对月抬头一望,江堤上的桂花树竟在这刹那全部绽放。

与妇人的画一模一样。

一片片稻田起浪,争先恐后变成金黄,柳树也黄了。

江陵的秋天,静悄悄来到。

妇人画得投入,搁笔半晌,才察觉对月站在身后。妇人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继而喜道:“殿下。”

妇人本能想拜却又不敢拜,左右张望,双唇颤动:“公主殿下。”

对月却与寻常神色无异,笑道:“娘娘,没想到在这遇见。”

“是啊。”妇人明显远比对月激动,不自禁朝对月挪近半步:“殿下这两百年还好么?可有——”妇人转瞬变回冷漠神色,只以两眼紧盯对月,对月亦察觉异样,隐去身形。

妇人转回身,坐下继续作画,仿佛刚才什么人都没遇到,一直只有她自己在作画。

一刻钟后,孟霖与身后二位侍从步入江堤。

隔着长长江堤两端,孟霖环视一圈,同身后二侍笑道:“随朕去见司秋神。”

二侍沉默不语,如木偶人般紧跟天帝。

孟霖冉步穿梭在江堤游玩的人群里,不疾不徐,行至凉亭,拂一拂锦袍,抬腿拾阶。

妇人正好画完,起身收拾画具,见着孟霖来,比他先反应,盈盈下拜:“小神参见陛下。”

孟霖见状,跨步上前将妇人扶起:“司秋之神快请起。”语气神态并没有一点天帝的架子,十分亲和,甚至还带着些对待长辈的恭敬。

妇人的身份,是神界司秋神冯晚妆,与春、夏、冬三神共主四季。品阶不高,九重天上小神一枚。

之所以让孟霖多三分尊重,是因为她还曾有过另一个身份。

数千年前,上任天帝,孟霖的父皇孟渊看中新上任的司秋小神,纳为天妃。

那阵子,孟渊对冯晚妆相当着迷,总是召幸她,可冯晚妆却是个清冷性子,天帝面前,不咸不淡。很快,孟渊对她的喜爱便如一季秋,消逝了。

十年偏宠后,是五百年失宠。

后来,孟渊干脆打发她回去司秋,彻底冷落,冯晚妆倒也乐得清闲。

此时,孟霖伸手,压下冯晚妆准备收起的画,仅右指轻点,画卷便自动展开。孟霖细细端详,似乎要检查什么,想从中揪出某样蛛丝马迹。

一无所获。

孟霖笑道:“司秋神看样子是画完江陵了!”

“回陛下,是。”

“再往南画去?”

“是,南地比北地迟入秋。”冯晚妆答得不紧不慢,脑袋始终耷拉着,脖颈却仍显得白净细长,“不过再往南,至儋州琼州,就无秋日了。”

答的尽是人间常识,孟霖怎会不知。

一只麻雀,忽然飞至凉亭宝塔上,离着宝顶三寸距离。它身子灰扑扑,不足掌大,两只支棱的爪,好一只无辜闯入的小家伙。

孟霖眉心蹙起。

麻雀竟能暗中传语:“陛下,恕小神无礼,落于顶上。”

“星君以禽身落宝塔,定是有急事,不必拘礼。”孟霖传音麻雀,同时以余光瞥着冯晚妆,司秋神法力微薄,毫不知情。

麻雀再传:“太后急召,盼陛下速归。”

孟霖眼皮一跳,虽然面上笑容未变,但放在石桌上的右手却已微微弓起。数秒后,顺势用这只手收画卷,“朕帮着司秋神一起收吧。”

冯晚妆闻言屈膝:“小神惶恐,不敢劳烦陛下。”说着手上麻利起来,自己收拾好画具和卷轴,统统放进一只箧笥里。

孟霖脚下不移,看起来像还想同冯晚妆聊,但冯晚妆却恭谨里透着冷淡,迅速告辞了。孟霖含笑目送这位算比他长一辈的司秋神离开,而后,收敛笑意,眼睛里渐显出急切色。

轻重缓急,孟霖拂袖:“随朕回天庭。”

孟霖与二侍凭空消失,再闪现时,已在云端之上。孟霖语速极快,向身后二侍交待:“若母后问起,诸事皆可交待,但不要提起苏姑娘。”

他的母后出身高贵,若听到他相中凡女,定会不高兴的。

思及此,孟霖向下望去,茫茫白云,遮蔽人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起码来年才能来找苏玉鸾了。

“若太后问起司秋神,说吗?”侍者原来不是木头,会说话的。

孟霖笑道:“母后徽音无妒,一贯善待父皇的天妃,但说无妨。”又道,“况且司秋神是不是当年共犯,尚无定论。”

二侍闻言,皆低头应诺。孟霖与他俩再一闪,已至九重天云梯前,之前那只麻雀已恢复真身,是位白发白衣的神官,戴着玉冠,与孟霖汇合。

众神回九重天去。

而司秋神冯晚妆则逗留在江边,迟迟不动身。

她已经从头至尾,寻了两遍江堤,匆匆的脚步透露着焦灼,殿下呢?

孟霖已经走了,殿下缘何还不现身?

找了许久,冯晚妆想:殿下应该已经离开江陵了。

她带着遗憾,背起箧笥,渡江南去。

而此时葫芦仙师也终于买到最紧俏难买的肥鱼,且一买两尾——对月爱吃,总不能让他不尽兴吧?

给她炖白花花的鱼汤。

“对月、对月?”葫芦仙师中气十足,“丫头呢,去哪了?”

找了一圈,对月丫头没找着。

葫芦仙师哼哼,一面气对月耐心太少,半个时辰都等不了,一面又想,算了,鱼汤不做改腌鱼,等对月下回来江陵再吃。

葫芦仙师提着鱼回家去。

隐身的对月目送葫芦仙师离开,就像方才目送冯晚妆那样。

他其实一直都在。

只是冯晚妆和葫芦仙师都不值得他冒险现身。

对月的剪水眸子深不见底,嘴角始终浮着若有若无的笑。

忽然,他双肩一颤,亏得咬紧牙关,才咽下呕血不至于吐出来。

又发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饿鬼道是私设,在佛教里面饿鬼道属于六道,是可以轮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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