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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名结束,意味着传胪大典也要接近尾声,此时已临近正午。太和殿外檐上鎏金铜叶,在光下愈发耀目。
鼓乐大作,闻瑎僵硬着随众人一起行三跪九叩之礼,中和韶乐奏起《显平乐章》。典礼完毕,皇帝也随之乘舆还宫。
太和殿的梁枋上饰着和玺彩画,门窗上嵌着菱花格纹、浮雕着云龙图案,奢华又贵气,显得这殿内的气氛更加愉悦。
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遇见其一便称得上是人生一大喜事,可她幸运地遇见二者,却也不知能不能称之为喜。
或许是她看错了。
虽然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但出现相似的人也并不稀奇。
谢郁,晋郁山,第一个朋友,皇帝。
两人不过是少时书信往来过罢了,她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可实际上却呼吸急促,心绪不宁。
艳阳天里,闻瑎身上一阵发冷。
右侧的人用手臂悄悄碰了一下她,俞修樾小声道:“闻兄,该起来了。”
闻瑎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对他感谢地笑了一下。
礼部尚书手拿云盘将过放在黄案上的黄榜,一路出长安门外,张贴黄榜于宫壁之上。
众人在礼乐仪仗下出太和殿中门、午门,经承天门穿过广场,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新科进士要随黄榜走在其后,队伍很长却不显凌乱。
围观黄榜,新科进士们在上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此时,礼节方成。
黄榜上写着新科进士的姓名和名次,在宫墙上张贴三日,而后会将黄榜送到内阁,再转送到国子监,将众进士姓名刻碑,随后黄榜会被保管在国子监内,以供后人查阅。
俞修樾看着榜上自己的姓名,笑得爽朗,反倒让人忽视了他狠厉的面容。
他颇为感慨道:“十年寒窗,终有今日。”
身边是热闹的看榜之声,闻瑎也渐渐从刚才的情绪中抽出身,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醒。
视线扫到黄榜之上,一甲探花,她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紧接着便是新科进士们最荣誉的时刻,那就是状元游街!
哪个学子没有梦到过身穿红衣,骑马游街的场面,心下自是激动不已,闻瑎自然不能例外。
按照名次骑在马上,所有人都是一脸兴奋之态。
新科进士在队伍的最后,他们的正前方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骑马开道,中间是拿着各种乐器的乐队。
她是探花,排在第三位,前面是俞修樾,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此人身材愈发健硕。
为确保安全,所有新科进士的马旁都配着一名马夫来牵马。
前面的军队已经整队完毕,闻瑎此时一身红衣,胸前的红花格外醒目。
徐令孺自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她,闻瑎的长相自然是称得上好看,即使是穿着大红衣戴着大红花也不显得俗气。
脸长得倒是不错,徐令孺在闻瑎看向他时把头转了回去。
父亲让自己多关注此人,到底有什么用意,即使是陆有之的学生,可那兵部尚书早就退隐山田,能掀起什么大乱子。而且那老头的身体不比以往,探子说他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抑或者是父亲没说。
这位新科状元脑子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
队伍开始行进了,途经过的地方都满是民众,敲锣打鼓声,整条街道比过节还要热闹,各种乐器轮番上阵,喜乐之声,人群说话的声音都汇集在一起,热闹非凡。
状元游街可谓京城一大盛景,即使是平时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看看状元郎长什么样。不过,探花郎有探花之称,自然是少不了少女们的瞩目。
鲜花、手帕、香囊,有些个姑娘实在是没有准备,甚至随手拿着果子就开始扔在那些个红衣进士身上。
杏娘是兵部屯田司郎中的次女,待字闺中,家里正在给她寻找一个合适的夫君。她的好友知道杏娘最近因为此事闷闷不乐,就拽着她出门来看今日的游行。
这个姑娘羞红着脸,把手里的鲜花扔向状元郎,视线后移,扯了扯杏娘的袖子,连忙出声:“杏娘,你快看,那个探花郎,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好眼熟!”
杏娘这才把头抬起来,是,是去年上巳节的那个郎君!
她像是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去似的,把身上的香囊鲜花全都往闻瑎身上掷去。
看着闻瑎有些无措的模样,杏娘笑得开心极了,这是她自从知道要嫁人之后第一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探花郎,我中意的郎君是探花郎,愿你以后一切安好,青云直上。
按照传统,新科进士们拿着民众投掷的鲜花戴在头上,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游行队伍的进士队伍里,今年的一甲三人,容貌长得都不错,各有千秋。尤其是这位探花郎更是美如冠玉,一眼难忘。
人声鼎沸,喜气洋洋。说着这个郎君美,那个公子俊,这个已有妻室,那个还未成家。
队伍穿过长街时,俞修樾绽开一抹笑,大声地对身侧的闻瑎道:“闻兄,你可不要被砸晕了。”
闻瑎看着他头上插着的那支粉色的鲜花,回笑道:“我看俞兄也不遑多让。”
簪花郎君笑意嫣然的模样,霎时间就这么印在了俞修樾的心上。
他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麦色的皮肤泛着微红。
红袍加身,帽插宫花,打马游街。
人群的瞩目,视线的焦点,这一刻他们是这偌大京城里最耀眼的存在。
一个时辰后游行结束。黑色的骏马被马夫牵走,闻瑎站在北街主道上。
有十几个进士也住在这里,不过他们住的地方在北区靠西,而宋端给闻瑎找的住处在北区靠东,再加上闻瑎平日里走动又少,也未曾与这些人见过几面。
不过,今日黄榜已发,名次已定,闻瑎作为探花郎,自然是少不了他人来结交的。新科进士放榜之后,第二日便会参加皇帝举行的琼林宴,十日之后再次参加吏部选官,之后便是正式授官了。
闻瑎和这些住在北区的进士交换姓名、互相贺喜。
同年即人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闻瑎本人并不爱交际,却也不能拒绝。
正式踏入仕途,就无所谓名次与否了。
闻瑎所住之处离这里不过三里地,她本想沿着北街主道步行回家,只是周围的人群目光过于热烈,如芒在背,她不得不租了一辆马车。
登上车厢,隔绝众人的目光,闻瑎扯了扯胸口的衣襟,头靠在背后的木板上,双眼放空。
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见到了四年不见的失踪友人,又得了金榜探花之名。
可游行带来的兴奋和激动逐渐散去,她扯了扯嘴角。
闻瑎不是犹豫之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君是君,臣是臣,不必再困扰了。
琼林宴的宴席设在京城西的皇家花园“琼林苑”,所以俗称“琼林宴”,好比现代毕业时的散伙饭一样,同窗进士经过此宴之后,也要各奔东西了。
这场宴会,标志着这些新科学子们正式通过考试,踏上仕途,成为这个王朝的统治阶层。这或许是他们一生中所参加的最为重要的一场饭局。
前朝,琼林宴多是新科进士们一起凑钱买单,虽然金榜题名是人生一大喜,但这对于家境贫寒的考生来说,无疑是一笔沉重的经济负担。齐王朝建立后,将“以文治国”推向了一个历史的新高度,琼林宴的所需费用改由国家出钱买单为主,这场宴会也变了性质,从前朝新科进士们原本的聚会,慢慢变成了朝廷官办宴会。
原本的散伙饭也变成了齐朝科举考生们梦寐以求、人人称羡的“琼林宴”。其中用意也非常明显,那就是要优待天下文士,笼络俊杰之心。对于帝王们来讲,他们可以在马背上打天下,但不能在马背上治天下。要治理好天下,就需要这些文人们为他们真心实意地效力。
琼林宴开始。
在太监的引领下,所有人就座。
作为状元的徐令孺自然是这场宴会的最耀眼的主角之一,父亲又是当朝阁老,不过二十,比之当年的宋端、袁瞻,他背后所代表的权势更大,以后的仕途只会更令人羡慕。
因此或真心结交、或有意讨好,围在他身旁的人不在少数。反观俞修樾,西丹偏远之境家境贫寒之人,样貌虽好,但一脸凶相,虽说这次年纪轻轻就得榜眼之名,前途自然一片光明,但跟徐令孺一比,身边围着的人少得可怜。
真正的正七品朝服是青色的,闻瑎没有真正被授官,穿的还是红色朝服,头上戴着的还是昨日那顶三枝九叶顶冠。
闻瑎右手摇着精美台盏里的御酒,神情平静,眉眼带笑,完全看不出太和殿上见到谢郁时的失态。
微风、树下、美人、觥筹交错。
酒不自醉人自醉。
她从未大肆宣扬自己是陆有之的学生,也未曾告知他人自己与吴居和宋端的关系。但或许是因着她探花的名头,亦或许是她的周身的气质容貌。不少人都乐于与她结交。
远处的楼阁是这皇家花园的最高之处,顶楼上有个模糊人影,正看着此处。
掐着嗓子似的尖厉声音:“皇上,太后娘娘吩咐奴才来找您,似乎是很要紧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君是君,臣是臣,各司其职、各尽其本,不可僭(jiàn)越、不可乱位。
闻小瑎的未尽之意:我不car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