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片昏沉,风卷起,寒凉刺骨。
朝散,众臣离去,二皇子谢济冬与谢度阳并肩行走,前者叹道:“三弟你可知父皇今日为何单独将皇兄留下?”
谢度阳坦然回:“弟弟也不知,不如二哥为弟弟解惑?”
谢济冬满脸诧异,停下步伐看他:“三弟同皇兄关系亲密,你若不知,为兄又怎会清楚?”
想套他?谢度阳摇头,道:“兴许是政务之事,毕竟皇兄是太子,父皇总是要给予重任嘛。”
谢济冬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重任?呸!
他昨晚派人连夜跟四皇子的生母邓美人传了消息,告知她四弟重伤不醒的真相。
虽说这母子俩在后宫极其不受宠,但只有他清楚,父皇最怕邓美人在他面前流泪,无关宠爱,只因邓美人哭起来会使父皇忆起另一个女人。
他拐着弯给邓美人出计谋去父皇面前告太子一状,昨夜父皇果不其然将她留在紫宸宫几个时辰。
啧,吹了这番枕边风,这下还能轻饶那谢缚辞?
谢度阳平日最烦二皇兄装腔作势,心下早已不耐,强压下不悦,敷衍笑了笑:“眼看要落雪了,弟弟先行告辞。”
再不走,还要听他讲一堆虚伪的废话。
待谢度阳匆匆离去,谢济冬望着这一层又一层的石阶,眼里凶光显露,容色不再舒朗。
太子又如何?嫡长子又如何?
他迟早也会将谢缚辞从储君之位拉下来。
总有一天,他会叫这大晋的人知晓,他谢济冬不比太子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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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金銮殿内气氛一派紧张,散朝后,皇帝铁青着脸将谢缚辞留在大殿。
宝座上的中年帝王,狭长的凤眸微眯,上下打量伫立在他眼前的儿子。
谢缚辞一身太子朝服,面色如玉,挺拔如竹,矜贵冷傲,全然不惧帝王的威严审视。
长久的沉默,令侯在一旁的大太监王永良浑身不安。
自打太子从西北历练归来后,父子俩便极少这样私下独处了,瞧陛下这铁青的脸色,显然也不是来释放父爱的……
正在王永良踌躇不安之时,皇帝终是厉声发问:“太子,你可清楚朕留你下来是为何?”
“儿臣不知,还请父皇直说。”
好一个装糊涂,装到他面前来了?
皇帝冷笑几声:“昨日宴后,你四弟突遭袭击,如今重伤昏迷,御医说他极有可能残了一条腿。”
谢缚辞喔了一声:“是吗,那可惜了。”
皇帝倒是没料到他如今胆子大到如此程度,丝毫没有悔过的念头,“你的弟弟被你伤成废人,你如今就是这样轻飘飘一句话揭过?”
谢缚辞道:“父皇可有证据?还是有谁看到了?儿臣昨日宴后便回了东宫,又从何去伤了四弟?”
皇帝重拍桌案,大声吼道:“你还顶嘴?以你的能力会不将人证都清除干净?”
“父皇只听他人片面之词就这样将儿臣定罪,儿臣凭何受此冤屈?”
谢缚辞扯了扯衣袍,踱步走动几步,看向皇帝的眼里含着苍凉:“这后宫的妃子,不是眼睛得父皇的喜欢,便是侧脸触动父皇的心,再不济也是哭起来的样子父皇无法抵抗。”
“父皇今日听哪个后妃哭诉,不分青红皂白便想要怪罪儿臣,儿臣又何罪之有?”
太子能言善辩,话语暗讽陛下耳根子软,听信了后妃谗言,没有证据便要降罪太子,此事若传扬出去,众朝臣也只会站在太子这边。
王永良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皇帝,见陛下虽说脸色还是十分难看,眼底倒是没有真真切切的震怒。
脚步声渐行渐近,金銮殿外值守的太监看到迎面走来的皇后娘娘,正欲行礼通传,皇后抬手阻拦,站在殿外听完了这番话。
当今皇后崔佳蓉乃建宏八年入宫为后,是先皇后崔芝琴的同胞嫡妹,二人皆出自清河崔氏,崔氏乃显赫士族,已出过三任皇后。
先皇后崔芝琴葬身火海后,崔氏便又将即将出阁的崔佳蓉送入了皇宫。
崔继后入宫十五载,尚未有子嗣,自是将长姐的嫡子谢缚辞当自己的亲生儿子。
适才得知太子留在金銮殿长久,陛下脸色不对,似要发落,这才赶来。
未曾想……
听闻陛下发怒原因,崔继后轻嗤一声,对身后的宫女道:“走吧,太子能解决。”
崔继后领着宫人往凤仪宫的方向行去,走了一段路,正穿过御花园,宫女竹香眼尖看到不远处的二皇子。
崔继后顺着看过去。
二皇子拦下了一个女子,想必又是色.瘾犯了,本嫌弃地不想再多看一眼,却偶然扫到那女子手腕搭着的正是太子的御寒披风。
“怎么回事?回去让海成好好查一查那女子!”崔继后语气寒凉,面露不悦,竹香连忙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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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潘胜特地叮嘱姜沐璃,让她亲自给太子送御寒披风,她顺着指点的方向走去,便被一名锦衣玉带的陌生男子拦下。
正在她为难时,路过的宫女对男人行礼,唤了一声:“二皇子殿下。”
姜沐璃随之也跟着行礼。
心下又不禁懊恼,为何如此不走运,非得遇上这二皇子?
她来到长安这段时日,多少也听闻了一些流言。
传闻当今陛下最是宠爱二皇子的生母德妃,便爱屋及乌,众多皇子里最疼爱的亦是二皇子殿下。
甚至有不少传言,若非崔氏根基深厚加之太子的赫赫战绩有诸多朝臣支撑着,这储君之位如今还不定轮得到谢缚辞……
谢济冬并未让她起身,眼神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姜沐璃,最终将目光放在她手腕处的玄色披风上。
啧,谢缚辞那厮的贴身衣物竟会在这个美貌的女子身上,有点问题。
良久,谢济冬道:“起身吧。”
姜沐璃抿唇应是,缓缓抬起盈盈水眸。
天空落下雪籽,轻柔地打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她小脸被冷风吹得煞白,犹如寒冬烈日里,与之格格不入的娇气花儿。
谢济冬眼里划过一抹惊艳,有意更凑近了些,低沉地问:“你是东宫的宫女?”
姜沐璃毫不犹豫地回:“回二皇子殿下,正是。”
虽说太子殿下并未让她以奴婢自称,但她亦绝不会天真地将自己当东宫女主人。
“这是去找我皇兄?”
谢济冬愈发靠近,姜沐璃一惊,匆忙往后退。
“躲什么?本殿下还能吃了你不成?”
姜沐璃腹诽,正常人哪有离得这样近说话的?
谢济冬指腹摩挲,看向姜沐璃的眼神透着明显的精光,旋即右手掌心覆上那披风上,“本殿下畏寒,这披风就先借于我挡风。”
姜沐璃下意识拉住,回道:“可这是奴婢要去送给太子殿下的衣物。”
“太子是我兄长,一件披风罢了,他岂会同我计较?”说罢不顾姜璃的为难,一手拽过那黑狐玄色披风盖在身上。
姜沐璃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谢济冬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紧接继续逼迫:“本殿下命令你将带子给我系上!”
姜沐璃站着不动,谢济冬立刻黑脸发怒。
碍于他的身份,未免怪罪下来,姜沐璃只能顺从应答。
她紧咬下唇,纤柔的手指在男人脖颈间系上了系带,速度快到似生怕多触碰对方。
在她逃离之际,谢济冬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半边身子都靠了上去,又撩起披风侧面,挑眉笑道:“姑娘冷否?可钻进本殿下的披风内挡寒。”
虽说他是谢缚辞的弟弟,相貌的确俊朗,但不知是平日休息不够还是其他,眼下一片乌青,眼尾几层褶皱,五官比之谢缚辞亦实在差之甚远,现在又做出这番引.诱女子的动作……
姜沐璃顿觉一阵恶寒席卷四肢百骸。
“阿璃。”冷冽寒风中蓦然响起一道更冰冷的嗓音。
姜沐璃眸光忽闪,从未有一刻觉得太子的声音这般动听过,见太子一来,底气都足了许多,在二皇子惊愕的面容下,用力推开了他。
“殿下……”姜沐璃拔腿跑向谢缚辞身旁。
谢济冬踉跄一步将将站稳,遂面上扬起笑容,故意在谢缚辞面前拢了拢披风。
“皇兄这才出金銮殿?看来是御前受委屈了。”
谢缚辞神色淡淡:“有二弟挂念,为兄自会将父皇委下的重任竭尽完成。”
重任?父皇不是应该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再禁足惩罚吗?
“二弟恐不知,江州剿匪的重任父皇全权交给孤处理了。”
现在换谢济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了,姜沐璃躲在谢缚辞身后暗自发笑。
谢济冬顿了半晌,才动了动嘴唇,道:“那,臣弟在此祝贺皇兄……”
谢缚辞看他那身披风觉得碍眼,方才阿璃给他系带子的画面一晃一晃在他眼前闪过,甚是刺眼。
“孤还不知,尚衣局就这样短你衣物,你连件披风都没有?”
“臣……臣弟……”谢济冬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后,本就伤神不已,哪里还有斗志?
在谢缚辞冷漠的注目下,只能不情不愿解下披风。
谢缚辞转身往东宫方向行去,丢下一句话:“接下,跟上。”
太子从现身为止,并未将眼神落在她身上一息,姜沐璃甚至有丝错觉,太子在对她生气。
可她也没空去细细揣摩他的心思,在太子离去后,这才明白他这是在对她下命令,忙在谢济冬愤恨的眼神下接过披风,快步追上了他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骂骂咧咧:狗东西,披风脏了!
女鹅:他抢走的,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