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延长的试镜(小修)

许言目光灼灼地盯着唐诗。

他能感觉到,她演的女主现在的状态是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但她在努力收敛情绪,因为不想被男主看出来。

剧本里没有这个,女主只是不安地来找男主,这种不安被直接展现出来,没有经过任何加工。

唐诗自己加了这个细节,她将女主的不安藏了起来,装作很平静的样子,然后用裙摆的变化来展示。

观众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将女主的不安表现的很好。

剧本里有些东西没有描述详尽,很多细节还是要靠演员自己去摸索。怎么将一个人物还原,有血有肉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这是演员的天职,但现在,能做到的演员已经不多。

偏偏唐诗做到了。

她应该是运气好,误打误撞演出了这一段?

许言拒绝相信。

他推了推眼镜,决定看看唐诗接下来是否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好运气”。

表演区内,男主见唐诗没接,皱了皱眉。

捡到日记本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把本子甩到她的脸上,但是看着现在的唐小染,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今天的她看上去格外安静,不争也不吵,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低着头。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她,他心中的怒火一下被浇灭了。

他对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进来。”

男主退开一步。

刚才他一直挡着门,所以唐诗就站在门口,吹了很久的冷风。

唐诗进了屋,坐在沙发上。

男主坐在她对面,把日记本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这是你的东西吧。”

唐诗一直低着头,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头,看了男主一眼,“是。”

她承认的很干脆。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虽然已经认定她的罪行,但男主还是忍不住开口。

唐诗静静地看着男主,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有些话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但是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日记本里写的都是真的,她的确玩弄了他的感情。现在东窗事发,她辩无可辩。况且,就算她辩了,他又怎么肯信,她太了解他了。

唐诗沉默了很久,最后低下头,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她表情沉静,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的手悄悄攥住了裙摆。

那像花朵一样盛开的洁白裙摆上又新添了两道褶皱。

男主等了等,没等到她后面的解释,眼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空气一下子变得胶着,有什么即将爆发。

女主就不准备解释了吗?

在场的人看得十分焦急,就连一开始视唐诗为大敌的另外三个女演员也是恨铁不成钢。

许言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剧本里,女主一过来就大吵大闹,大发脾气,根本顾不上解释,唐诗也没有解释,但唐诗不同,她乖巧安静,不哭不闹的样子让所有人揪心,就连男主也包括在内。

最后,唐诗也没有解释。

俩人沉默了一会。

男主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唐小染,我们分手吧。”

唐诗怔了下。

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直直看着他,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但她克制住了。

她闭了下眼,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她不能失态,就算要分手,她也希望,在他眼中,她始终是美的。

她深吸了口气,定定看着男主,只说了一个字,“好。”

男主的脊背僵硬了下,像是不敢置信。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大吵大闹,她这么干脆地同意了,甚至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他颓然地背过身,哑声道,“你走吧。”

唐诗点点头,转身就走。

她的步子迈的比来的时候要大,一步就抵刚才好几步。

“等一下。”男主忽然叫住她。

唐诗回头看他,眼里带着光。

“拿上你的日记本。”男主咬牙切齿地说。

唐诗的眸子垂了下来,那双带着光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

她眼里的光,熄灭了。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双眼睛里。

无需表情,甚至不用任何台词,仅凭一个眼神,唐诗就牵动了观众的心。

这种感染力,已经不是一般的新人演员能有的了,就是他合作过的很多实力派演员也不一定能办到。

这还是唐诗,那个他瞧不起的花瓶?

许言看着唐诗,神情复杂。

第一次是撞了大运,那么第二次呢?

不得不说,唐诗让他意外,她把这个角色演绎到了极致。

许言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场戏真应该拍下来,让后来的新人好好看看。

只可惜,因为试镜的人是唐诗,他不想浪费胶卷,根本没有打开过摄像机。

而且这场戏也快落幕了,后面的表演他也看不到了。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都有些失落。

他们不希望这场戏那么快结束,私心里,他们希望看到女主得到幸福。

玩弄男主的感情的确是她不对,但她冷静,克制,明明深爱男主却苦苦压抑,只因她做错了事,甘意接受这样的惩罚,这样的女主太让人生怜了。

沈玄远远看着这一幕,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一开始,他也是这样想的。直到三天前,他才发现网传有误,唐诗其实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这场戏就要结束了。

沈玄站起身,准备离场。

就在这个时候,沈玄步子一顿,重新坐了回去。

因为这场戏有了新的进展。

唐诗表情认真地走到男主面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柏舟,你曾许我一个愿望,现在,还作数吗?”

男人愣了下,剧本里有这一出?

许言也惊讶了,但他没有喊停,而是让摄影师打开摄像机。

摄影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导演没发话,他不敢擅自行动。

这次他直接把镜头对准了女主,怼着她的脸拍。

摄像头开启的一瞬间,唐诗察觉到了,她看了一眼摄像头的机位,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继续拍摄。

饰演男主的男人也察觉到什么,瞬间入戏,配合她演下去。

他瞬间的怔忪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女主口出惊人,男主愣了下。

他们以为是导演临时加的戏。

男人临场发挥,配合默契,“我说话算数,你提条件吧。”

像是怕她胡搅蛮缠,他飞快补充了一句,“当然,复合除外。”

唐诗苦笑了一下,“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你想我怎么做?”

“我的愿望是,吃到一碗你亲手做的长寿面。”

“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可以吗?”她期盼地看着他,眼里再次出现了光,“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被这样一双盈盈美目注视着,相信没有男人会拒绝。

男主也一样,他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碗长寿面。

因为是第一次下厨,他难免手忙脚乱,不是面糊了,就是盐放多了,最后端上桌的成品惨不忍睹。

男主看了面一会,把它推开,“我请你出去吃。”

“为什么要出去吃?”唐诗歪着头问他。

那还用说,你那么娇气,怎么吃得下?

男主扫了她一眼,眼里写的清清楚楚。

下一秒,唐诗把面端回来,直接开吃。

“唐小染你……”男主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一点一点把面吃下去,眉都不皱一下。

这让生出了错觉,也许他做的东西只是卖相差,其实味道还不错?

他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口她碗里的汤,尝了下,满口腥咸。

男主铁青了脸,一把夺下她的碗,“别吃了。”

唐诗扒住碗,一字一顿地说,“柏舟,你答应过的。”

男主只好松开手,“唐小染,面很难吃。”

唐诗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汤。

舀汤的时候,她的手抖了下,汤了些出来,刚好洒到百褶裙上。

洁白的裙摆瞬间脏了,裙摆上新添的几道褶皱被勾勒出来。

“对不起。”她再一次道歉,不知是因为汤,还是因为愧疚。

整个吃面的过程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只除了这句道歉。

男主的脸色渐渐变冷,他冷眼看着她一点一点把面吃完,还把汤喝了。

末了,她放下空碗放下,一脸认真地说,“柏舟,谢谢你,这是我吃过最好的面。”

说完这句话,她站了起来,拿起日记本,潇洒地对他挥挥手,“柏舟,再见。”

她就这么走了?

男主愣了愣,看着唐诗拉开门,走了出去。

男主关上门,怔怔地靠在门上。

他按住胸口,这里空了一块,像是被挖去了什么。

门的另一边,唐诗还没有走。

她同样靠在门上,与男主仅有一门之隔。

靠了一会,她像是累了,缓缓坐了下来。

镜头不断拉近。

镜头下,唐诗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微微颤抖。

过了很久,她终于抬起脸。

到这里,摄影师手一颤,给了一个大特写。

特写镜头下,唐诗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有眼尖的观众发现,她的眼睛有点红。

她哭过了?

但她的眼角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滴泪。

她甚至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但观众就是知道,她很难过,她真的很难过。

看得人也很难过,感同身受。

最后,唐诗走了。

她走得很慢,脚步迟缓,一步一步地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

如果男主打开门,就会发现,门外放着一个孤零零的日记本……

“卡。”导演话音落下,唐诗的试镜正式结束。

许言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站在表演区的唐诗,表情认真。

原著女主被叫过来后,被单方面宣布分手,还被怒气冲冲的男主扫地出门,境遇十分狼狈。

而唐诗不同,她演绎的女主是自己走的。

可以说,唐诗的表现比剧本里的女主更加优秀,更让人高看一眼。

是他看走了眼,她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只可惜……

许言叹了口气,走向唐诗,真诚地笑了笑,“可以了,唐小姐辛苦了。”

唐诗察觉到他的变化,也对他笑了笑,并不吝惜自己的笑容。

他们之后要谈合作的,当然要保持良性的关系。

这时候,围观了很久的另外三个女演员也走了过来,她们看着唐诗,越看越是服气。

试镜才刚结束,唐诗就恢复了明媚的笑容,活力十足,哪还有戏里的一点影子。

入戏快,出戏更快,短短十分钟就能演到这个地步,唐诗的优秀,可见一斑。

三个女演员互看一眼,都决定要跟唐诗道歉,从此以后她们不会再说什么内定之类的话了。

这时导助走过来,对唐诗说:“表现不错,回去等通知吧。”

唐诗点点头。

没有被当场录用,唐诗也不意外,现场还有很多优秀的女演员,导演总要一一看过,才能做决定。

她很理解。

导助跟她说完,又把三个女演员叫走:“你们过来一下。”

三个女演员只能抱歉地对唐诗笑笑,跟了上去。

唐诗收到她们的歉意,理解地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下一场试镜还没开始,她决定先去找沈玄。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喊住她。

“唐小姐,请等一下。”

唐诗回过头,见是刚刚合作过的男演员,就对他笑了笑,“你好,请问是什么事?”

“你好,认识一下,我是陆子恒。”

唐诗一愣。

他就是陆影帝?那个对女主矢志不渝,痴心守候,最后收获好人卡一张的温柔男配?

“唐小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陆子恒徐徐说。

唐诗更迷了,“为什么要道歉?”

“唐小姐比我想象的要强太多了。之前我还冒昧的说要指导你,真是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陆子恒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也是刚刚拿到剧本,有演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唐小姐见谅。”

唐诗这下明白了,这个陆影帝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吧,仅仅是因为看轻过她,就要跟她道歉,如果全国人民都像他这样,那她岂不是每天要收道歉信到手软?

她对陆子恒笑了笑,说:“陆影帝太谦虚了,你演的很好,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很难演好这场戏。”

“唐小姐演的才好,你接后面那场戏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实在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实不相瞒,我已经很久没演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戏了。”陆子恒说着对唐诗笑了笑。他的笑容如春日的暖阳,让人看了很是舒心,不自禁地卸下防备。

唐诗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了下,“我也是一样,陆影帝是个很好的对手。”

“不过,如果有下一次,我希望是更温馨一点的场景。”说到这里,陆子恒的眉头皱了下,看起来苦巴巴的。

他这是在暗指这场戏太过苦情。

唐诗被他逗乐了,又听他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再跟唐小姐合作一次?”

陆子恒说着伸出手,准备跟唐诗握手。

出于礼节,唐诗回应了,“期待下次的合作。”

她的握手礼还没有完成,就听见有人在喊她,“唐诗。”

这道清冽低沉的声线,简直不要太熟悉。

唐诗收回手,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