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下沉寂，顾怜容偷偷转头朝后看了一眼。
没曾想，她这一眼，正撞上了一对狭长暗沉的凤眸。
四目相对，顾怜容愣了一瞬，旋即，对方率先挪开了目光。
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顾怜容又匆匆地扫视了一眼，大概瞧清了陛下的长相。
当今圣上身躯凛凛，挺拔却不削瘦，一身绯色锦袍，映衬着原本淡漠清冷的面容温和了几分。剑眉下是一双狭长凌厉的凤眸，鼻若悬胆，薄唇色淡，侧颜棱角分明。
光这张脸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美男子，跟丑绝沾不上半点关系。
顾怜容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便安静地垂下了眼眸，没再敢抬头看去。
正如没人想到陛下会亲自前来为姜太傅祝寿，也没人想到，陛下竟然会微服出巡，出行的马车上也没带丝毫标识，就静静地待在那里等着入府。
若不是陛下突然敛帘出声，恐怕绝不会有人察觉这辆普通的黑色马车上坐的是当今圣上。
萧景渊早已下车，负手而立，淡淡道：“肆意评价他人容貌，妄议皇家。以及——”
他顿了顿，嗤笑道：“看来裴小姐是对朕很是不满，能牵扯至国运百姓。只是不知这单是你的意思，还是裴书令的意思？”
此言一出，四下死寂，落针可闻。裴雅婕本来眼中含泪，听后登时瞪大了眼睛，想开口辩解却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罪太重了，已不是她一介闺阁女子能承担得起的。
京城排的上号的朝廷官员差不多都来了姜府祝寿，恰好御史大夫携着家人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赶了过来。
御史大夫了解情况后朝萧景渊恭敬行礼，朗声道：“回陛下，裴书令治家管教不严，臣明日定当上疏奏请，届时还请陛下过目。”
裴雅婕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萧景渊没再看她，淡淡地吩咐道：“让她们在外静思己过一个时辰。子不教父之过，明日让裴令书亲自向朕解释。”
话毕，萧景渊大步跨入了姜府，面色冷凝。
李福生一边小跑跟了上去，一边尖声对小太监道：“都听到没，你们留下好好监督这两位小姐，一个时辰可务必要站满！”
小太监忙不迭地应了下来，行至裴雅婕和宁蕊嘉面前一甩袖子，道：“二位小姐可请吧！”
裴雅婕被丫鬟搀扶着站了起来，紧紧闭嘴不言，倒是开始站了起来。她旁边的宁蕊嘉却不敢置信地道：“这位公公，开口说话的人可不是我啊！凭什么我也要一起挨罚啊。”
小太监微掀眼皮，嘲道：“这是陛下的吩咐。这位小姐若是不愿的话可以去找陛下，光为难我一个奴才做什么。”
话虽如此，他后面站着的四位侍卫可都在虎视眈眈地看守着，宁蕊嘉哪敢离开。
宁蕊嘉只得满腹牢骚地咬牙认下了，余光却瞥见了顾怜容的身影，立马呼唤道：“顾姐姐——”
顾怜容那道樱粉色的身影头都未回，脚步毫不停顿，直接进入了姜府中。
裴雅婕讽刺道：“别叫了，顾怜容可不会再搭理你了。”
宁蕊嘉委屈地小声道：“裴小姐还说呢，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如此……”
裴雅婕当即就想翻个白眼，硬生生忍住了。
她刚才还在寻思顾怜容为什么能这么快就跟宁蕊嘉绝交，就算她跟她哥解除了婚约，但到底也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没必要如此绝情——
现在看来，这人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心思不正且没脑子，嘴巴还坏。
裴雅婕朝旁直挪了五六步，冷冷地瞥了一眼呆愣的宁蕊嘉，毫不客气地道：“别过来，离我远点。”
宁蕊嘉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委屈的不行，掩面抽泣了起来。
……
顾怜容假装没听到宁蕊嘉的叫声进入姜府后，先去拜访了她的外祖母陈氏。
且不说现在陛下已经来了，姜太傅那边估计要招待不少的官员，顾怜容此时前去也不太方便，倒不如等寿宴结束后再前去祝寿。
陈氏那边早已围了一圈的小辈，姜家各房的人也早早就赶到了，顾怜容依次打完招呼后，又坐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跟着别人一道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准备先去前面。
陈氏素来疼爱她，自然不用她掺和宴会的事，让顾怜容先去前面跟认识的贵女们说说话，还让表姐姜钰灵陪着她一道。
刚踏出院门，姜钰灵就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道：“绒绒，我听说你在门口遇见了陛下？怎么样？怎么说？”
顾怜容弯眸笑道：“什么怎么样，表姐想问什么？”
姜钰灵眨眨眼，道：“自然是想问具体情况啊。我就听说陛下罚了裴雅婕，但原因……好像是因为你？”
说到这，姜钰灵眼眸灼灼地盯紧了顾怜容，挽紧了她的胳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绒绒你可得给我说清楚，陛下怎么会给你出头？”
此言一出，顾怜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双狭长凌厉的凤眸，心跳快了几分，她定了定神，道：“没什么啊，其实就是裴雅婕她自己倒霉，好巧不巧，说我闲话的时候正撞上了陛下。”
顾怜容轻松地道：“她那话可一点都不客气，捎带着连陛下和梁王都隐晦地骂了，陛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样啊……”姜钰灵略有些失望，显然顾怜容这回答跟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她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陛下看……”
顾怜容没听清，疑惑道：“表姐你说什么？”
一路边走边聊，很快行至了前面宴客的花园中。姜钰灵张了张嘴，刚欲开口，就瞧见前面来了个人，便努了努嘴，道：“找你的。”
顾怜容朝前一看，几不可查地微蹙眉头。
没想到这一个时辰过得还挺快，这么快就让宁蕊嘉进来了。顾怜容索性停住了脚步，想看看她过来到底又想干些什么。
宁蕊嘉眼圈红红的，走过来第一句就是：“顾姐姐你还在怪我吗？我不该和裴小姐一起的，我那话也不是那个意思——”
顾怜容平静地打断了她，微笑道：“宁小姐说笑了，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宁蕊嘉脸上的欣喜刚显露出来，就听到顾怜容继续道：“不管宁小姐想和谁一起、说什么话，都与我无关。所以，现在可以让我们过去了吗？”
顾怜容指了指她身后的花园，温柔一笑，道：“我们想过去，宁小姐站的位置有些不太凑巧呢。”
宁蕊嘉脸色彻底灰败了下去，身形摇摇欲坠。
顾怜容自认为这话已经说的足够明白了，便拉过姜钰灵，准备绕开她直接进入花园中。
宁蕊嘉却显然不想轻易放弃，又缠了上来，追着她们进入了花园中。
刚踏入花园，顾怜容就察觉到了一道情绪浓烈的目光直直地朝她射了过来。
她微挑眉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目光来自于裴雅婕。
裴雅婕眼神中的怨恨有如实质，一见顾怜容就讥讽地勾起了唇角，道：“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顾小姐，怪不得这般吵吵闹闹的。”
宁蕊嘉是有着缠磨烦人，但也远远称不上能吵闹到让花园里面的人都听见的程度。
顾怜容目光冷了下去，而围在裴雅婕身边的贵女也立马帮腔，掩唇笑道：“听闻顾小姐刚刚退婚……怎么这么快就出了门？我若是被人上门退婚，那真是不好意思再出门见人了，可真是太丢人了！”
“可不是吗……要是性情刚烈些，合该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这个年纪被人退婚，哪还能找到什么好夫婿啊……”
裴雅婕仗着人多，眼眸带着掩藏不住的得意，笑道：“可别这么说，顾小姐生的好看，更是仗着这个脸得到了梁王的青睐。退婚对于顾小姐而言指不定是正中下怀呢。”
她旁边的一位贵女故作惊讶道：“以色侍人又岂能长久？更何况，谁知道梁王是不是说说而已，某些人可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裴雅婕轻哼道：“正所谓红颜祸水……”
顾怜容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裴小姐这是……一个时辰的静思没站够吧。”
裴雅婕表情一僵，绷紧了嘴不说话，只目光恨恨地甩向了顾怜容。
顾怜容目光平静地跟她对视。
花园里的贵女可不仅是跟裴雅婕交好的，顾怜容熟悉且玩的好的贵女也不在少数，当即立马开口，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裴雅婕这一圈的人给堵了回去，直把她们逼的面色郁结，敢怒不敢言。
姜钰灵舒服了，挽着顾怜容的手走到了几个贵女的身旁，解气道：“瞧她们那副子刻薄刁钻的样子，合该拿几把镜子让她们看看自己都是什么德行！”
一位贵女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吗，一个赛一个的斗鸡眼。”
“都是嫉恨我们绒绒容色倾城的，酸了吧唧的。”
她们这圈人正笑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花园中的贵女们慢慢安静了下来，纷纷朝外看了过去。
很快，一个穿着华贵的嬷嬷领着几个丫鬟径自走到了顾怜容的面前，笑道：“这位可是顾小姐？我们王爷有东西要奴婢送给您呢。”
顾怜容面上的笑意敛了起来，冷眼看那嬷嬷招呼着丫鬟把一个鎏金的五层食盒放到了桌面上。
末了，这嬷嬷道：“王爷听闻您喜欢吃甜的，特意费心思挑了这些糕点给您送来，就是不知合不合顾小姐您的胃口。”
一片寂静中，有人嘀咕的声音格外明显：
“就算被退婚，光凭梁王肯下这么大的功夫，人家也定能做王妃啊……”
作者有话要说：ヽ(￣▽￣)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