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珝修为不足,着急见到栾熠,虽说东朝不远,起初还能靠修为找到方向,提快了三日路程。
可灵力忽然间断了,她从几米高的树顶重摔在地,也不知摔到了哪,无助慌乱又害怕的情绪彻底盖住了浑身的疼痛,上一世被遗弃在城墙外,泡在浓腥血水里的感觉被无限放大。她就这样在荒无人烟的山林稠雾间躺了一夜,起不来身。
第二日清晨有所好转,可又因为前一夜淋了一整夜的雨,湿答答的衣衫贴在身上,头疼欲裂,走错了方向,那省下来的三日时间还是毫掉了。
等她好不容易到东朝时,整身看着狼狈至极,在入城时就被拦了下来,守卫不放行,扭头就要去禀报,白珝怕被抓起来又浪费时间,撒丫子就躲了起来。
几日纯靠徒步,灵力一滴没用也恢复了些,为了“第一面”见到栾熠能留个好印象,画了件金丝红衣穿上,像是喜服,夸张了些但怎么样她也是最显眼的,他定能一眼望见,哪怕不记得她。
换了件衣服后,果然没有丝毫阻拦,她被放行了。
东朝国占地不大,但几国中地位却是最高,所以人们生活富裕也奢靡。
白珝到时正处黄昏,桥上无一人来往,街道却是人潮,她拎起裙摆踏上桥,最后一缕霞光暗下之前,街道灯火刷一下尽被点燃。
昏暗的环境瞬间亮起,她愣了一下,站在桥中,转了个身,天上明月皎洁,两侧人潮喧嚣,桥底小船游过。
灯火映在她的侧脸,似她等的深秋初阳,那般的柔和又温暖。
又好似回到上一世,她嫁他为妻,与他站在辉煌灯光下,许了保天下太平,不离不弃的誓言。
白珝微微一笑,无奈的过往,希望的前路尽含一笑中。她走过桥,上了一艘小船,扭头时也不知为何,方才无一人走的桥现在人来人往。
河流平缓,但船夫要使船,多少还是有些摇晃,这一路上本就颠簸,才上船就已经感到不适。
船夫道:“姑娘,可是晕船?”
白珝捂着胸口,咽下难受道:“没事,不碍事,慢些就好。”
船比方才使得更慢,白珝也好受了些,望着两侧,寻栾熠的身影,期望能尽早遇见。
白珝:“我们这是去哪?”
船夫道:“船上就姑娘一人,姑娘想去哪,便在哪靠岸。”
白珝看到超过他们的那些船上,几乎都有好几人,坐的有些拥挤,但她这艘船就她一位客。
摸了摸船沿,很新。
“是艘新船吗?”
船夫:“是,姑娘是此船第一位客。”
船慢下来后,白珝如行在平地,完全没了方才的晕眩感,这不是个新船夫能做到的。
“船夫行了几年船?”
船夫缓缓推着水浪:“做了一辈子的船夫。”
白珝想着,或许是因为她穿的太过华贵,所以这新船见她站在岸边,就靠了岸,只接她一位客,想大赚一笔。
白珝支支吾吾道:“我……身上没带银子。”
她的修为全拿去画衣服了,现在是什么也憋不出来。
船夫忽然仰头大笑。
白珝不明所以的歪脑袋看他。
他莫名其妙笑什么呢?不是该气愤她没钱而把她臭骂一顿然后踢下船吗?
船夫斗笠将从头顶滑落,他一把摁住,收敛了点,缓了片刻才道:“姑娘是此船第一位客,不收银子。”
不收银子?捡便宜了。
白珝:“那多谢了,祝你生意兴隆。”
船夫这会变成弯腰捧腹大笑。
白珝:“……”
有……什么好笑的?
船夫站在船头似乎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憋着笑,浑身都在抖,导致这经不起风浪的小船也跟着在晃。
白珝两手撑着船两侧生怕翻了:“虽然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不过你要笑就笑出来,你这样憋笑晃的我有些头晕。”
船夫忽然挺直身,背对她道:“头晕?前方有个摊位,是位被称为神医的人,你去瞧上一眼,说不定这晕船一病,彻底根除。”
右侧另一艘新船停在他们船旁。
“姑娘。”
船夫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对白珝说道:“你怎么上了这艘船,我这才是你该上的船。”
白珝:“嗯?我已经有船了,不用了。”
岸边站了一些人见这两艘船空位多,一个劲的喊着要船夫靠岸,自己要坐船。
白珝对白胡子船夫说道:“那边有人需要船呢,我身上没带银子,付不了船费,这位船夫已经帮我免了。”
白胡子船夫招手:“不用不用,我这是艘新船,免费渡客,不用银子不用银子。”
嗯?东朝国的优良传统?新船不收钱?
白珝道:“新船只渡一位客?”
白胡子船夫:“是啊。”
白珝狐疑:“船夫行了几年船?”
白胡子船夫:“做了一辈子船夫。”
白珝皱眉:“那我们这是去哪?”
白胡子船夫:“船上就姑娘一人,姑娘想去哪,便在哪靠岸。姑娘别问那么多了,快上船吧。”
白珝:“我若晕船怎么办?”
白胡子船夫:“自然是去神医那诊治一番。”
白珝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宰客!
连套路都一样,这不是宰客是什么?!
戴斗笠的船夫又发出来爽朗的笑声,这次低沉的声音没压的住,清朗的男声窜了出来,根本不是一个有几十年使船经验老者的声音。
晕乎乎的白珝立马坐起身:“你靠岸,我不坐船了。我到地方了。”
斗笠船夫拿起笑掉的船浆:“姑娘还没到地方呢。”
不等白珝反应,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划,也不管掀起的浪会不会使白珝胃里翻滚,只一个劲的往前划。
后面白胡子船夫急得直跺脚,费力的追。
白珝一震天旋地转,船靠岸时她浑身冒冷汗,这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扑在船沿,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难受的很,肚子里的气卡在嗓子眼,又苦又涩。
斗笠船夫站在船头,像个没事人一样,“姑娘看起来很难受,神医的摊位到了,你起身就能瞧见。”
白珝怒瞪他一眼,踉跄起身,抬头看去。
岸边,一堵堵人墙围着神医的摊推搡,拥挤到没有落脚地。
因是思念过度,那种磁场准确的勾住她的目光,透过人群的夹缝,是等了三百年想再遇的身影。
简陋木桌上的各色药瓶像是有意般,摆放在两侧,并未遮挡到他分毫。
栾熠端坐在那,不似前世初见时他穿得那般精致,只一件淡紫的棉布衫,这材质染不出清晨的淡紫色,有些暗沉。
一根木簪贯起发,肩前搭了几缕,耳处有几根碎发,像是随意贯起发后就没再重新搭理过。
虽然穿得亲民,可周身还是透着股不易靠近的清冷,眉眼处透着丝疲倦,却没烦躁之色。
仅为男士看病,女士他只在一旁看着由其他人诊治,不与触碰,偶尔开口说几味药。
也不知是为何,白珝似乎能隔着人群淡淡地嗅到他身上的木香,不似药材味,是那种清爽的干木香,可那香飘过的太快只在鼻前一略,再次用力一闻便成了浓郁的血味。
他没受周围吵闹的环境影响,仿佛他独自处在月白风清的夜里,很静却也孤独。
入夜起风,船微微摇晃,白珝一袭华贵的红衣,站在船上。以为再见到他,她会慌乱又紧张,可没有,她此刻亦是由为的平静,甚至生出了不去打扰的想法。
这一世,他仿佛在赎前世的罪,一个皇子华衣换布衣,坐在市井街头,摆了个简陋的摊,行医救人。
她穿得太过奢侈。
斗笠船夫见她看得入神,“神医年轻,今年二十一。”
二十一,命卷上本该十六岁出现名字的,可他如今二十一,晚了些,已过了婚配的年纪。
一国皇子,或许早已有良配,或许近日会完婚。这一世他喜朴素,可她……,这一世看起来较为平静许是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他能平安渡劫,也不需要她,毕竟他不记得她。
白珝坐了下来,不舍的望去,却道:“船夫,我没有银子,可否再载我一程,带我去城门。”
船夫呆了一下,收起玩致,“姑娘不是晕船吗?神医出手,药到病除。”
白珝:“他不为女士看病,晕船一症,只要不坐船它便不算病,看或不看,都无碍。况且……太过拥挤。”
斗笠船夫坐在船头,手伸到白纱里撑额道:“那难了,我这船带一次免费可行,两次便不可行了,姑娘看起来穿着不凡,想必也不会为难我这靠渡船谋生的人。”
他转头道:“实在不行要不姑娘下船自己走回去,姑娘认识路吗?街道繁杂,可别走错了,夜里有宵禁,被抓起来,没个几两银子,可没那么容易出来。”
白珝:“……”
早知道她就少用点灵力画衣裳,多画点银子了。现在就像是被逼上梁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跨过千山万水到了此地,那人就在眼前,就这么离开也确实多有不甘。
白珝:“那神医看病要多少钱?”
船夫两手抱臂,腰杆挺直,注视前方:“难说。”
白珝正想厚着脸皮借钱,船被撞了一下,整个人一抖,话被咽了下去。
白胡子船夫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站在船头:“哎呦,抱歉抱歉,我太着急了,实在是没刹住。诶,姑娘怎么还不上岸啊,可别等着急了啊。”
白珝在留与走间,摇摆不定。
“我不着急。船夫,可能载我回到城门?”
白胡子船夫瞟一眼神医,又看了看斗笠船夫,“啊?姑娘不上岸?”
白珝摇摇头。
白胡子船夫道:“这,我这船可渡一次免费,不渡第二次的。”
白珝:“可我对你来说不就是第一次坐船?”
白胡子船夫:“不对不对,是不渡回头船,你方才已经错过了。不说了不说了,你快上岸吧,我要去做生意了。”
斗笠船夫也开始赶人:“快走吧,也别拦着我做生意了。”
白珝无奈只能上岸,站在岸上,那斗笠船夫一动没动,还坐在那,“你不是着急做生意吗?你还坐在这做什么?”
斗笠船夫用船桨抵在岸石上,把船推远了岸,白珝就算想上船也跨不上去。
他道:“想了想,今日不做生意了。”
白珝转身时,眼前的街光被挡住,紫色布衣的衣摆闯进眼帘,她顺着往上看,栾熠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温柔。
许是见了他亲民的样子,此时这么四目相对,也并没觉得冷漠疏远。
作者有话要说:高冷心机男套路满满,坑蒙拐骗(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