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珝坐在浴室里,栾熠前脚刚走,屋门就被推开,隔着门墙她听见有人收拾着餐桌,有人整理着被褥,各种声音不断,唯独没人说话。
片刻后浴室的门被推开,几名侍女端着热水倒满了浴桶,随后一位女子走了进来。
她低头瞧了眼水位,抬手在身后侍女的竹篮里,翻找了几个瓶罐,一起潵了进去。
“都下去吧,我来就行。”她挽起袖子,两手环胸,看着坐一旁发愣的白珝,“愣着做什么?脱了衣服进去泡着。”
这名女子白珝今日见过,与栾熠一同为民医治,她坐在最左边,与栾熠中隔了两人,白珝找药时瞄到她时不时盯着栾熠看。
看病时,虽说表情表现不耐烦,有些暴躁,但当病者滔滔不绝时她又会一一回答,想来只是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浴室门被关上,白珝手放腰带上,犹豫后解开又拽在手中,手指扣着布料,“我自己来就行,不用麻烦。”
女子上下打量一番白珝,走到浴桶旁靠着,手波了波水,试试温度,满意的点了点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手指上下指着白珝,说出她的名字。
“白珝,是否?”
“大家都是女子,没什么不好意思,脱了吧,洗完我要回去睡了。”她打了个哈欠,催促道:“快些吧。”
白珝脱了外衣,却怎么也不肯再脱了。
女子有些恼:“要不是老头让我来,我才不来呢 ”
嘴中骂着,却还是转过了身:“水中浮着药材,你进去后我再转过来,快点的。”
白珝见她背过身,两手撑着浴桶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这才褪去了自己的衣衫,跨进桶中,脚滑了一下,但及时稳住,水花溅起几滴在女子的手上,她没说话,依旧安静的背对白珝。
白珝耳根通红,将自己尽快的缩在水中,又用手把药材往怀中泼了泼。
水的咕噜声,伴着白珝说话声传出来:“咕噜咕噜——我好了。”
白珝整个人缩在了桶中,只留了鼻眼在水面。
女子回过身,皱眉不明的问:“你干嘛呢?”抓住她的胳膊把她肩拉离了水。
她惊了一下,白珝的肩头青红发紫。
“你这是做什么了?”
白珝伸手扒了点水,捂住肩:“从树上……摔下来了。”
女子又在搁置在一旁的竹篮里找出个瓶往水中倒:“我说他给我塞这个做什么呢。”
“手上呢?身上呢?”她又问。
白珝伸出手,腕上,臂上青青紫紫,“有些。”
女子把药往篮里一丢,把白珝脑袋扒到一边,又见颈上锁骨,也有着浅浅几处。
“你这叫有些?你这是被人拖黑巷子里打了?”
白珝道:“没有,就是从树上摔的。”
女子显然不信:“你爬树上做什么?”
“找路。”白珝道。
女子叹了口气:“你先泡一会,我一会再来。”说完她就拎着竹篮出了门。
浴室里,白雾弥漫,药效也显起,白珝颠簸了几日,今日吃饱喝足,现在又泡着舒服的药浴,整个人浑身放松有些困倦。
她迷糊的靠在桶边,听见门推开又关上,轻浅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桶,往里续了盆热水后,又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朝里倒了几瓶药。
眼皮似压了几十斤的石头,强撑几回还是闭上。
白珝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肩上温热,有人在为她涂药,她的头靠在那人手心,肩上涂药的手很温柔。
觉得不夸赞别人一番不好,可她又实在是太累,撑了点意识,哼唧一声,缓缓吐气:“姑娘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挺温柔的。”
“嗯。”
“姑娘你叫什么?”昏昏欲睡甚至连声音都分辨不清。
“吾安。”
白珝实在是撑不住了晕睡过去。
第二日是被院子外的鸟鸣声唤醒的,白珝揉着眼坐起身,阳光穿过床边侧对的窗洒在被褥上。
浑身神清气爽,也不知是昨日那颗晕船药的原因,还是药浴的原因,她感觉修为都回来了不少,拿出笔画了几两银子揣兜里,下了床,倚在窗前看着院子。
想起来昨夜里那女子离去后又带了药和热水回来,好像两人还聊了几句,她叫吾安。
给她换了衣裳还抱她回床,今日要好生感谢一番。
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几名侍女带着衣裳打开了她的屋门。
白珝在她们一通的打理后,被推到了前厅。
昨日灯光太暗,她以为这是个客栈,现在再一看……这是个府邸。
而这桌上坐的几人全是熟悉面孔。
栾熠坐在她身侧,道:“不合胃口?”
白珝拿着筷子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白胡子船夫“啧”声道:“今日这桌子的菜,怎么尽是我不爱吃的。”
白珝:“……”
不得不说这桌菜全是她爱吃的。
她视线往栾熠身旁吃得倍香的人撇去。
那人感受到视线,端着碗转头看她:“吃啊,看着我做什么。”
白珝:“……”
这声音熟悉啊,她昨日就该想起来是谁的声音,今天这人总算是不戴斗笠遮面了。
吾安坐在白胡子船夫身旁,道:“他是姜修,栾熠十六岁出诊遇到的一位病患,从那之后就赖上了我们,混吃混喝。”
白珝:“……”
原来表面斯文整日臭脸的挂星神官,背后是这样的,他单纯的只是脸长的臭而已。
白珝对吾安道:“昨夜多谢你了,今日若是空了,我们去逛逛,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栾熠:“你有钱吗?”
白珝夹了块肉吃:“我……可以有钱。”
他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她:“就当我借你的。”
白珝接下:“那,多谢了。”
白胡子船夫眉毛一挑,筷子敲敲碗:“吾安啊,你们吾家跟皇家的联姻,是不是就这两月了。”
白珝收银子的手一顿,猛抬头望过去。
吾安扫了圈人,干咳了声:“啊,是有此事。”
“那也快了,明日栾熠要回宫了吧。”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见白珝呆住,故意碰了一下她的碗,搁在碗上的筷子,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白珝脑子里一根线断了。
“呦,这筷子怎么掉了。姑娘你怎么这么惊讶,神医可不单单是神医,你许是不知道吧,他还是二皇子呢,你说这好好的皇子不当,怎么跑来和我拜师学医来了?”
白胡子老头弯腰捡起地上筷子放到桌上:“你以后跟着他自然是能吃香喝辣,你想要什么好郎君他都能给你找来。”
姜修也假装不认识白珝,添了一嘴道:“老头,这情情爱爱一事难讲啊,喜欢上一个人那不就是一瞬间的事?”
白胡子老头:“什么啊,日久生情才是真。”
姜修:“我看栾熠是那种会见色起意之人。”
栾熠:“……”
白胡子老头说道:“姑娘,喜欢什么人呢就去追,大胆的追,为师呢一定会给你物色物色。”
姜修夹了块肉给他:“老头,这话说对了。”
“还有几月成婚来着?”姜修。
老头啃着肉,拿筷子的手竖起两根指头:“两月,两月。”
“你愣着做什么,白姑娘筷子掉了,给她双筷子。”老头指骨敲桌。
“对对对,给她给她。”姜修一把夺过栾熠的筷子,塞到白珝手中:“吃吧吃吧,有些人一大早起来安排的,香着呢。”
这顿饭吃的白珝好不容易清醒的脑子又混沌起来,乃至一天都心不在焉,连续的出错,栾熠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所以什么意思?他两月后要和吾安成婚?
所以又什么意思?他见色起意?
所以今日早膳都是她爱吃的菜?
所以昨日她花光修为画的件大红衣披上起效果了?
他是转世不再记得她,他们也不认识,但不代表他们不能再重新认识。
她心念了几世的人要这么拱手让人吗?
夜里白珝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在窗前坐了许久,吹着凉风,纠结是不该打扰还是该再次靠近。
辗转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到深夜才沉睡。
梦里有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告诉她:渡劫若是成功,他会记得这一世,回到天界,他或许会愿意记得这一世他相爱相守一生的那个人,若是如此,你又是什么?到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他对你而言,你对他而言又是什么?
白珝坠入梦魇,一夜没寻到答案,再醒时她承认她是自私的,她等了三百年,她不想失去他。
修为恢复了不少,她写了张纸条,假装绑匪的威胁话语,拿起万象笔,找人把自己绑架了。
她也不知,自己现在对栾熠来说是不是连空气都不算,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想着坚信着他会来,这种感觉,仅仅来源于上一世对他的信任。
不过来否,她都不会遇到危险,居然能找人绑了自己,自然也会轻松逃脱,所以绑匪捆走她时除了在屋里为了营造出混乱的环境而挣扎,其余在马车上颠簸的时候她都睡的很香。
她被人重摔在地,捆在了柱子上,眼上蒙着布条,眼前一片黑暗。
……真是摔的没轻重,好不容易从树上摔下来的伤有所好转,这用力一摔又痛了。
……她想的什么鬼招?太冲动了。应该再三冷静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