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喳喳叫,白珝闭着眼在被子中蠕动找那堵暖墙,却没感受到,逐渐转醒,屋内分隔两方的白帘已被挂起,白珝唤了两声栾熠没得到回音。
起身找了圈也没见到人,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找他,阶梯才下了一半,昨夜那个小二就跑到跟前把她带到靠窗的客座上,与她说栾熠交代让她不要到处乱跑在客栈中等着,他没有走远,很快回来。
白珝喝了口茶后,发呆望了半天窗外他还没回来,就趴在桌上,头侧枕着臂窝。
窗外的光照着空中的轻尘泛着金光,它落在了桌上,白珝拿出“万象笔”当做小刷子,轻轻刷着,尘被扫起又落下,白珝乐此不疲的玩了半个时辰。
忽然光被挡住,刚扫起的“小金子”没了光,不知落在了桌上哪处,她注意力这才回来,抬起头来,栾熠背着光站在窗外,嘴角浅笑,举起手指上勾着的细麻绳,油纸中不知包了什么。
“怎么起这么早?”栾熠把手上东西搁到桌上后,从正门进到客栈。
坐下前见到白珝杯中空了,自然的为她添了一杯,推到她面前,随后坐下,去解开麻绳。
“方才见你在玩那支笔,挺特别,做工精细,价格因是不菲,谁送的?”
“师父。”白珝摸了摸黑色笔杆处凹凸不平的纹路,随后放进怀中。
“嗯,没事。”他解开绳子:“他还藏着好宝贝呢。”
“嗯。”
二人一问一答,十分自然。
白珝的目光总是能被他那双眼吸引,明明是双看着就冰冷的眼,但他的眸在日光下是暖金色,而月色下又是深邃中的微银色,这双眼她唯一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惧是前世他屠城那日,黄昏下的瞳仁是腥红色,冰冷无情,一个让她陌生且畏惧的他。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栾熠摊开油纸,抬眸。
四目相对一秒没有,白珝就忙躲开视线,低下头去看。
一块手掌大小四四方方的蜂巢糕立在油纸中间。
这蜂巢糕虽说卖的店多,做的松软的店家可不好找,而且这东西一卖就是一大块,这小小一块除非花多倍价格,不然店家可不乐意卖。
白珝喜欢吃,但又吃不了多少,嘴还挑,前世这东西她也没耐心去找,后来就放弃了去吃它,这三百年间也就玄平出去玩,遇到了不错的店会带给她。
“你不喜欢了吗?”栾熠见她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是不喜欢,我再去买别的,你现在喜欢吃什么?”
白珝见他要收起来,一掌摁住纸,拉到自己面前:“不,没有不喜欢,我挺喜欢吃这个。”
栾熠:“是吗?那看来我买对了。”
白珝拿起咬了口,非常松软,入口它慢慢就化开了,吃起来也不会很干,是她喜欢的味道,“你起这么早就是去找这个了吗?”
栾熠道:“是。”他想了想顿了片刻后又道:“也不全是。”
白珝点点头,她觉得这气氛似乎有些尴尬,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和栾熠相处,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让彼此熟悉起来,只能低头小口咬着蜂巢糕。
栾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额,昨日她算是睡了一整天吧,今早是一丝困意都没有了,彻底睡饱。
“昨日,睡得挺好的,今早醒后就不困了。”
她又低头继续吃,试图缓解尴尬。
“白珝,我们不认识吗?”栾熠声音有些沉,像是最后再确认一次这件事情。
吃完最后一口后,白珝指尖曲起,手中空了后,想抓点东西,就捏着油纸,假装在抹手中的油:“不、不认识。”
栾熠没回话,俩人又陷入了沉默状态。
这油纸揉做一团后,白珝又觉得手中空了,捧起茶杯,咳了声:“但,可以,可以认识。”
栾熠正欲开口,白珝抢前又道:“那个,你不吃吗?”
栾熠笑道:“一早起来就吃了,很撑,你那块是我吃剩的。”
白珝懵懵道:“嗯,很松软。”
“茶已经冷了可以喝,你还不喝吗?”
“啊?喝喝这就喝。”白珝仰头咕咚几下喝尽。
栾熠道:“还要吃些什么吗?”
白珝摇摇头:“不用了。”这一点点糕刚刚好。
栾熠为她添茶:“小猫胃。”小猫的脾胃弱的很,吃多了要闹肚子。
茶壶刚放回桌面那一刻,两个声音一同响起。
“啪!”
窗外突然多了名中年男子,神情慌乱,整个人都要扑到桌上,白珝被吓的一耸,弹了起来。
那人一手紧紧抓住栾熠的手臂,一个大老爷们两行泪挂了满脸,声音颤抖说道:“神医神医,帮帮我,帮我也看看吧,我家娘子也有那症状,听说您今早帮黄老头治好了还不要钱,能不能帮我也治治,我排了队的,可是你着急离开……你帮帮我,帮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栾熠看到白珝被吓了一跳,幸好让小二打的温水,这要是烫水,方才她正握着茶杯,洒出来的水能将她手烫红了,昨晚好不容易才把她手腕上的红肿一夜消了下去。
此时栾熠眼如冰刃瞪着那人,垂眸看着抓住自己不放的手,冷漠道:“放开。”
那人松开手,退回窗外,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磕着窗框,双手合十,一遍遍拜:“求求神医了,求求了,救救我家娘子吧,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几十年了,这病这、这忽然几家都出现,神医来这之前好几人都没挺过来啊,染上没个七日就死了,我家娘子没几日了……”
“怎么回事?”白珝缓过来,听的云里雾里的,站起身道:“你先起来。”
正想去扶他,那人被栾熠抢先一步拎了起来:“带路。”
他又扭头对白珝道:“你在这里等我,处理完我会来找你,我们再回去。”
白珝:“我可以帮你,做你的助手还债。”
没有同行的医师,这村有多大不知道,邻里间隔了多远不确定,哪家有怪病哪家没有也不清楚。
栾熠眉头一皱:“今日可以不用还。”
“为什么?这村里还有多少怪病你都不知道,你是想要独自跑遍去治完吗……”
栾熠打断道:“让你待着就待着,身体不好你乱跑什么。”
白珝被他这突然有些强硬的语气压定在了原地。
……是了,居然忘了救人是他看中的首要目的,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病,除了递药瓶其他一点经验没有,很有可能会添乱。
白珝坐了下来,眼底却还是盖不住的透出哀伤,平静的问:“那……我需要在这里等你多久。”
栾熠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柔了些,叹了口气:“跟着,就紧跟着我,不要乱跑,今日你站着就行,不要离我太远,东西不要乱碰,也算你还一天的债。”
白珝眼睛一下亮了,点头道:“好,会紧跟着你。”
中年男子带着他们走过一条蜿蜒山路,来到一个偏僻地,一间用泥土与稻草简单搭建的屋进入视线。
白珝放眼去,穿过那片林端,能见到山上红色顶的那间破庙。
院子用泥墙建起,里面养了几只鸡,一点一点头,在泥巴里翻虫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嘶哑的女声惊呼起,穿过泥墙传了出来,这声音就像身体的痛苦无处宣泄,只得通过声音撕破喉咙往外冲。
屋门被推开,一名女子披头散发,从屋中缩着身爬了出来,她捂着腹部,双目充血,面部疼痛的皱成一团。
“这死人怎么还不回来!!!我要痛死了!我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人!窝囊!无用!废物!”
她怨声连连,朝院子里爬,一只鸡咯咯从她身前路过,她一把抓住它脖颈,捏在手中缓解疼痛,那只鸡翅膀乱扇,挣扎两下后,头一歪被活活捏死了。
“娘子!”中年男子听见她的怨声,急忙推开院子的木门,冲进去将她抱了起来。
“你这死人!跑哪去了。”
“神医来了神医来了,很快就不疼了。”中年男子没有因为她的抱怨而不悦,反倒将她抱到床上后还轻声安抚,她却手乱挥的又推又打。
男子被她推开后转身在屋里找出把椅子,衣袖抹去面上的灰搬到床边后,转身看着栾熠。
栾熠站在门处没动,扭头去看白珝。
白珝一脸不明,这盯着她做什么?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不会乱跑,你快去吧。”
中年男子又在屋里找了把椅子,把面上擦干净后又把桌面擦了擦,“姑娘来坐这吧。”
白珝看了眼栾熠后朝那去。
“待着别动不会太久。”栾熠交代一句后,才坐回到床边,拿出针包扎了几处穴位,那娘子安静睡去。
中年男子忙忙碌碌在屋里烧水倒茶给白珝,又各处找出栾熠所需要的东西。
白珝托腮看着栾熠,他让男子找了块滤水纱布盖在那娘子手上才开始为她把脉。
回想起栾熠似乎不为女子诊病,是刻意避嫌?医者仁心不是不分男女吗?
刚才看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是在问她能不能碰吗?还是她理解错了?
栾熠皱了下眉,开口问道:“她从前也怨气这么浓吗?”
“不会,只是偶尔抱怨,但生活里多少有点抱怨是难免的,只是这突然染上这怪病后,变得脾气不好,有时安静睡一会会突然惊醒大吼大叫,抱怨声也多了,但我能理解的她肯定是太痛了没办法,脾气自然也不好了。”
“一般哪痛?”
“她说有时似虫咬骨,有时又是腹痛头疼,各处都不得安宁。”
“第几天?”
“今日是第四天了。”
中年男子两手放在前紧张的拽着衣摆:“神医这么问是怎么了吗?”
栾熠在针包中取出把把柄嵌了颗暗红宝石的袖珍刀,在男子端去的热水中过了一遍,盯着刀面看。
白珝通过反光的刀面见到他的眼神锐利有丝杀气,刀尖上的水滴沿着刀刃滑了下来,却在中途拐了个弯挡住了栾熠的眼神。
他似发现白珝在看她,放下手,把刀拍在那娘子手腕上用纱布抹着刀面一会后又抹另一面。
“现在还有活力,过两天就动不了了。”
中年男子:“什么,什么意思?我看有几家都没有症状,躺在床上就那么死了。”
“动不了痛也不会少。”
动不了,连撒出痛的其他方式也没有了,只能忍受。
“那怎么办,还能救吗?”
“还早,能。”栾熠回头对白珝说:“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