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珝裹了件外衣,轻手轻脚朝前厅靠近。
她推开后门,躲到屏风后。前厅里一片灯火辉煌,站了两排拿火把的暗护都卫。
栾熠翘腿坐在椅子上,身侧的火照着他半边脸阴霾沉重,望着手中空杯,他用杯底点了点扶手,姜修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添了杯。
他对面唯唯诺诺站了一人,低着头,浑身止不住的抖。
白珝认得他,初到东朝城,就是这个守卫见她穿着不行,不肯放人,去禀告了上头,等她换了红衣后才许进。
他们似乎交谈了有段时候,栾熠脸色极差,连暗护都卫都喊了来,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他有问题,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捅死了一个人,追过去他就不见了。”守卫道。
“废物!连个门都守不好!”
栾熠一怒之下摔了杯,守卫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栾熠道:“天亮之前,把人给我找出来!”
姜修坐在一侧,思考了会,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难找,进城杀人再消失不见,身手敏捷。天快亮了,时间不够。”
栾熠凝视地上四分五裂的瓷杯碎片,和那滩映着火光的水渍,蹙眉道:“下令,今日开始宵禁,七日之内他死之前,找出来。”
随后他起身:“尸体呢?”
姜修:“暗护都。”
白珝见他们走远,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跑到屋里套了双鞋,匆忙跟上去。
她隔着一条街,怕被发现没有靠的太近,只确保他们出现在她视线内,至于聊的什么也没能听清。
姜修猜道:“鬼都?”
没有丝毫可疑之处的一个正常人,守卫照常放进城,却在转背之际快速杀了一人,追上去时守卫说自己有些晕眩,像是看花了眼,在追到河街边,那人奔近黑暗的屋影中消失无迹了。
栾熠在听到这事时神情就已然不对,让姜修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而和栾熠有关最不简单的事就是被封了三百年的鬼都。
“第一日。”栾熠沉声道,像是在对自己说,推测时间。
姜修不明问道:“什么意思?”
“几日前遇到过怨气上身之人,七日必死。”
守卫来报,被杀的人是个壮汉,没有过多的打斗痕迹,而杀手却看着瘦弱病态状。
精神还处于活跃中,必然是前四日,按前不久中年男子的娘子来看,第四日是疼痛难站。
栾熠捏了捏太阳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也不一定。”
嗜酒好赌那人,不似那娘子只是怨道,他有攻击倾向和嘴中杀念,但并没有去真正的杀人,不然他定是会冲到村中滥杀无辜。
……有这么大攻击性,活跃且没有话语怨气。
……除非……
“他就是那只“鬼”。”栾熠眯起眼,带着狠劲。
“什么?你的意思是鬼都的怨灵跑出来了?不是鬼气?”姜修踱步往前几步又折回,焦急道:“现在怎么办?”
“有鬼抓鬼。”栾熠抬眸。
鬼气不过就是一抹从鬼都中溢出来的气,有无数种,怨气、怒气、丧气……
而那鬼气发出的是怨气,便是一只鬼都中的怨灵,散发怨气缠上有怨之人,吸收怨气逐日扩大能量,使自己强大,怨气便可缠上更多不同的人。
栾熠原先在想,能破封挤出怨气这怨灵怕已是在鬼都养精储蓄的壮大了自己,但只要断了他的怨气使他大伤,他也就翻不出什么天。
栾熠只在那村里见到被怨气缠上的人,邻镇中并没有出现这种状况,他以为已经切断再惹不出什么事。
但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他是怨灵直接破封,怨气吸人,看来有段时间了,他居然化形并能化影融在黑夜里。
自相残杀,那怨灵吸食各种灵壮大自己破了封。
正常来说灵都不该有意识。
遇到了棘手的事。
暗护都就在白珝初到东朝城,上桥前走过的那条街上,外面看起来是几十来家铺子,做着互不相干的生意,里面却别有洞天。
白珝翻上屋顶,瞧见栾熠二人站在偌大的院子中,那里摆了具尸体。
尸体胸口被击穿,伤冒黑烟,两眼凸现,颧骨高挺,脸颊凹陷,身强体壮的身体变得干巴被吸食发褐,手臂上的肌肉如泥一摊在地,能看到皮下骨骼顽强撑起,能看出他还是个人形。
白珝往前挪动,探脑袋想看清楚些,手上一滑,力量都撑在了那块瓦上,结果它松了。
屋檐暗处的暗护都卫站得高,早便发现屋顶上趴着一人,在看清是白珝后也就没禀告。
这一滑,引起一堆人慌乱去救。
姜修在暗护都卫有一点动静时就警觉起来,从身旁护卫箭框抽出支箭,转身就射了出去,一气呵成。
栾熠瞳仁一聚,抬手抓住了那支已经射出的箭。
同一时间白珝眼疾手快接下了那块瓦,没发出一点声响。但那些暗护都卫没止住自己的脚,从各种地方冒了出来。
所有人都落在了她身边,各种姿势准备去扶她,声音过大。
白珝手上拖着块瓦,尴尬的趴在那。
姜修看清人后道:“你找死呢?”
栾熠横他一眼,把箭往他胸口一拍,朝白珝所在屋檐下走去。
“珝珝下来,上面风大,我接住你。”
白珝站了起来,把手上的瓦往护卫手上一丢,跳了下去。
栾熠稳稳接住她,让她双脚落地,指尖做梳,梳理了下她被风吹乱披着的发,又用披风将她裹了起来。
“太危险了,下次和我说,我会带你来。”
“你会带我来吗?若不是我跟来。”白珝只是顺话一问,并没有逼问的意思。
可在栾熠听来就像质问,他忙解释:“我以为,你睡了……”
白珝意识到,她那话说的有点怪,打断栾熠道:“所以打算白日里告诉我。没事,其实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大家都有小秘密。”
这跟踪被发现,她还没道歉解释呢,塑造的温婉女子形象没了,贤良淑德也没了,现在是连个女子该有的样子也彻底消失了。
她都不知道在栾熠心里,自己成了个什么样。
……糟糕透顶。
白珝微微一笑,试图再挽回什么,当做没看见那具尸体:“没关系的,我这突然扰了你事,我还没道歉呢,那我先回去了。”
栾熠:“珝珝,等我处理完和我一起回去吧。”
白珝应下的也快,指着一旁长廊阶梯:“好,那我去那边等你。”
“是那怪病又出现了。”
白珝没有多问,乖巧点头:“好,那你处理,我等你一起回家。”
“在屋里等我吧,暖和。”栾熠裹着她往屋里走。又叫了个女护卫照顾她,这才回到院子中。
护卫已被姜修命令退下,此刻院中只剩他们两人。
姜修道:“我没感应到她,她这修为弱如凡人。”
若是一个凡人他们早有感应,可偏偏就白珝,没有任何人感应的到她。
不要说堕了魔的栾熠,就连同为仙神的姜修都做不到。
唯一能感应的就是那只簪,可她也会有没戴在头上的时候。
栾熠道:“保护好她,其他事你不用管,时刻看住她。怨灵会找上她。”
姜修两手环胸:“你怎么不紧跟着她?”
“那你去杀怨灵。”
“算了麻烦死,你自己的小弟跑了,还是你这个做头的去了结吧。比起那麻烦事,还是盯着你家小娘子轻松,有根糖葫芦就能拐跑了。”
栾熠:“你推荐的糖葫芦确实不错,她替我品了一颗才递给我,很甜,本尊喜欢。”
姜修:“……”
看尸体也不想看到他那得瑟的嘴脸。
“等等,怨灵会找上她?”姜修。
“她体质弱,周身无灵力护体,却还是个仙体,对怨灵来说吸食她一人会比吸食万人来的效果更甚。”
姜修:“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她,反正怨灵会来找白珝,送上门,你不也抓的轻松?”
“我为什么要让怨灵接近她?”
姜修:“……”有点道理。
二人查看了一番尸体。
栾熠道:“怨灵的怨气现在可以附在任何人身上。”
姜修蹙眉:“你感应不到谁有怨气吗?提前阻断。”
“我只能感应到怨灵,怨气感应不到但却能治。”
怨灵只能杀。
所以栾熠目标明确,在怨灵发现白珝存在之前杀掉他。
屋里,白珝和那女护卫干瞪眼。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白珝托腮道。
护卫嘴角干笑:“嘿嘿,早些时候。”
“什么时候?”
“屋顶……之前?”护卫手指挠了挠头:“突然冒出来,是殿下说要保护你的。”
这一抬手,袖子往后缩,白珝见到了她手腕外侧上的一道疤。
白珝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变了一下,移开视线:“你什么时候做的护卫?”
护卫低头掰着手指:“一年,两年,大概几年前,偷跟他下来的。”
白珝嘴角勾起:“跟谁下来的?”
护卫刚准备开口,忽地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往后退了步看着白珝。
“怎么了?”白珝撑额,看着她笑:“姚仪鼻青脸肿,你打的?”
护卫像是秘密被发现有些震惊盯着白珝看。
白珝叹了口气:“你进暗护都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殿下是什么人?”
护卫摇头:“大家都叫他殿下,所有的令都是以殿下二字下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他也是第一次来暗护都。”
白珝目光锁定盯着她眼睛看。
护卫被看得浑身发毛:“不是,你听我说,我下来这么久我是真没见过,我要早知道他是栾熠我早告诉你了,我也就只能偶尔下来,换张脸……”
“偷偷跟着挂星神官,你可真是低调,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