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姑出门旅游,姜云怎么说也不能让自己拖了后腿,好说好歹的做保证,“割地让权”,保证让两小崽子在她旅游期间吃好喝好,务必让他俩享受到亲妈的关爱呵护,巴拉巴拉的一通“假话”。
就这么带两崽在小姑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美美的吃了顿早餐,姜云就想打包东西回家,毕竟一个人住惯了,突然待在长辈眼皮底下,一天两天还好,三天四天的,他们就会因为你的各种“不良习惯”开始对你“挑三拣四”。
不过午餐还是得在这吃的,没什么原因,就是她想吃鸡爪子了,柠檬鸡爪、泡椒鸡爪、无骨鸡爪,还有小姑父的家乡特色菜黄豆炖鸡爪。
就是昨天的乌鸡汤,让她想起来,七月的天,怎么可以没有凉拌鸡爪子们呢!
自己是比不上那些美食文里的女主角了,但是柠檬鸡爪她必须要让它在这个夏天,在这个城市火起来!
国宴大厨的手艺,她是值得拥有的。
还有黄豆焖鸡爪,那可是童年的老味道了,作为一个六零后她不可能说自己在那个物质短缺的年代是不馋肉的,就算长在一个国营大饭店的大厨家里,但是肉也不是能顿顿都有的。
这鸡爪子就是那时候小姑父饭店里杀鸡做肉菜剩下的,有时候七八个有时候六七个的带回家里,三天两头给他们三兄妹多添个肉菜,鸡爪加上黄豆和小姑父的配的料汁,然后大碗装好,放到煮饭的高压锅里,和饭一块煮,一开锅,隔壁家里的小孩都开始哭闹了,稀里哗啦的。
那高压锅开锅的声响也一度成为她既害怕又期待的开饭的动静,伴着隔壁的哭声,他们三兄妹吃得满嘴流油,鸡爪又软又烂,汤汁入味,放嘴里一含,就骨肉分离了,好吃得她能把舌头咽下。
当时能让所有孩子羡慕到眼泪从嘴角流出,莫不过于,你家有在国营饭店做饭的大厨这几个字了,以及你那一身的幸福肥代表的意义。
以至于后来有段日子,好像是五六岁的时候,她父亲从沙漠回来了,据说是完成了个大项目,给的休假,让他回家看看媳妇孩子。
一家团圆也不能缺她呀!
于是她就被暂时带回了父母家,第一眼就是大家都不熟,和父母不熟,都忙工作呢!
哪有空管她,父亲就是那个时期的核心技术人员,努力刻苦,永远走在第一线上;母亲,事业型女强人,连续蝉联好几年的三八红旗手,报纸都登了十来份,现在已经是钢铁厂厂长了,要是退休了就是返聘,总之只要她还没倒下,就能为国家一直做奉献;两个哥哥,大了她至少十多岁,都大学毕业工作去了,对她挺好的,就是年纪差得有点大。
而姜云,算是意外出生的,杨厂长(她亲妈)三十三岁意外有了她,那会大哥已经在少年班了,这位也是传说中的天才,六五年那会他都毕业了,现在也在沙漠呆着呢。
至于二哥,他是在高考取消前一年考上的大学,军事大学,那十年里军队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也算能安稳毕业了,没拿个肄业证书。
她家父母就是慈父严母型,姜云一直觉得杨厂长要是个八零后,绝对能在后世成为一名虎妈,至于姜教授,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他两就是暴脾气和温吞人组合,关键感情还特好,不然哪来的她?
哥哥们零花钱都给得挺多的,但是他两成不了姜小云的玩伴,所以那会亲妈知道她上小学了,还想着让她回家住,不要再给小姑他们添麻烦了。
五六岁,她那里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总觉得亲妈不怀好意,想拆散她和小姑他们的家庭,她可是这个家、小姑小姑父还有哥姐们不可或缺的开心果。
尤其是她发现这个家里不说能顿顿吃着肉,天天吃不过分吧,可是也没有,她爹妈夫妻两的肉票一周就只能带着她吃三四顿肉,而且还没有鸡爪子。
啥家庭呀!
啥也没有!
啥都不是!
还饿瘦了她的幸福肥!
她得回去,没人送她回去,她就自己回,然后人生中第一次离家出走的目的地就是小姑父工作的国营饭店!
当然离家出走也是要挨揍了,被短发跑得凌乱的亲妈逮,不,找到的时候,她正在吃着小姑父专门给她准备的黄豆焖鸡爪,亲妈一看到她过得这般恣意,气就不打一处来,扯了一条树上的软细枝条,扯住她的手臂就往她屁股上抽,谁也拦不住,我头一次哭得稀里哗啦,不像隔壁馋得眼泪从嘴角流出来,她的眼泪是真的从眼睛流出来的,跟宽面条一样宽!
抽了一会,人也冷静下来了,啥也没说,就拎着她往门外走,姜云觉得更吓人,用尽力气,也有可能是对方也没想到她会挣脱,然后她就成功抱住了想护住被打的自己的小姑父的大腿。
当时的记忆到现在还很清晰,第一次被这么打,可疼了,就算记不起那股疼劲,但是还是记得自己有多畏惧亲生母亲,感觉那是她一生都磨灭不了的畏惧,以至于后来兰雯雯说她可以左耳进右耳出,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哪有那个胆子呀,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也就是想起前世的记忆,才对那股畏惧放松了许多。
她觉得那一天她对亲生母亲最后的濡慕之情,在小姑小心翼翼给她伤口上药都觉得那里火辣辣的、在连续几夜不停的梦魔,看到对方拿着鞭子冲进她和小姑他们的家里,什么也没说,像个魔鬼,一直用力的往自己身上抽打,梦里都是痛的,也不敢大声哭,对方阴沉着脸就让她足够畏惧了,还要拉扯着自己离开这个家。
梦里她都在安静的啜泣着,那怕身体不痛,都在颤抖抽搐,内心都一遍遍告诉她可痛可痛了,小姑就这么陪着她,柔声细语的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哄着她直至她安静入睡慢慢不见了。
小姑给了她所有期待的母爱以及宠溺,那是她前世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所以老天爷这辈子把她送到了小姑身边,也就是那天之后,对于亲生母亲她除了敬与畏,再也没有了亲近之情。
说她记仇也好,白眼狼也好,那会她也才五六岁,真正的五六岁,能懂什么,什么也没说,就往她心里种下了畏惧的的种子,小姑父他们都没有打过他们三个,自己也没长在她身边,据说刚满月就把她抱给小姑照顾了,那会她只觉得母亲也不过一个称谓而已。
至于怨恨肯定没有了,那时候哪家小孩没被打,只是打的凶不凶,这有什么好狠的,后来也知道对方放下工作东跑西跑,跑了一天去找自己,更觉得做错的是自己,在哪个年代,挨揍也正常不过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不乐意亲近自己母亲了。
后来母亲再来接她回家,她都死抱着小姑父的大腿,怎么也不肯回去,对当时的姜云来说,那是回家吗?那样陌生的地方,那样恐怖的人,还没有肉,那是让她和肉的分离!
大些以后,徐佩说你就当去亲戚家待几天,不然我爸妈也为难,舅舅回家你就回去,舅妈肯定不会再打你了,平时不乐意就不去了,毕竟那边也是你的家。
然后她就开始把亲生父母当亲戚处着,可说亲戚,又怎么可能是亲戚,去害怕一个亲戚会拿鞭子打你?
看,你就在她很小的时候用力的打了一次,就这一次她就这么给你记了一辈子。
孩子啊,总是这么的没心没肺,又把你们彼此的距离看得很清楚,敏感又警惕。
“砰”
沉浸在思绪里的姜云吓了一跳,“腾”的一下扳直了身体,还是小姑父浑厚又慈爱的声音传到耳边,人才缓过神来。
“黄豆焖鸡爪,上桌了,各位客官要饭否啊?”
“要要要!”大崽拍手掌,一点也不像他的废物妈妈又怂又爱吃,他是胆大又嘴馋,对于这种特别的声音告知开饭,他是很捧场的,对于小姑父俏皮的语气,更是捧场了!
小姑父言笑晏晏的盛好一碗饭放到大崽面前,带着老茧的手指抹了小孩软嫩的小胖脸,“得嘞,小客官,饭给你盛满哈,可要吃得饱饱的哦,这样才能快高快大!”
小孩被这又暖又厚实的手弄的有些痒痒的,笑嘻嘻的把脸偏向肩膀躲起来,嘴里清脆的道谢,“谢谢姑爷爷,姑爷爷的饭超好吃了,每次都吃得饱饱的!”
姜云看着饭桌上好几碟子的鸡爪们,眼睛有些涩意。
不为什么,鸡爪是昨晚小姑父让她点的菜单,突然想吃了,谁知道早上一起来去厨房吃早餐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和不知道从哪里买来得一大袋子鸡爪苦战。
小姑父见她看着鸡爪不动筷,手习惯性的拿着围裙擦了擦,对她和徐佩,他总是不善言语,又默默地为她两做着一切,“尝尝呀,小云,可能还是不够入味,才腌了两个多钟头,料汁是按着你说的调出料,等小姑父多弄几次料汁,
姜云夹了个无骨柠檬鸡爪尝了尝,抬头冲他笑着说,“可好吃了,您也吃,就是卖到外头,肯定也有好多人来买,酸酸辣辣的,开胃!”
说着就给人翘了两个大拇指,大崽看到了,也附赠了自己的那两个“赞”,小姑也极为捧场,毕竟小姑父的手艺绝对没得挑!
他一看这手势,就朗声笑了起来。
不管是软烂入味的鸡爪子还是Q弹劲道的鸡爪子,都是可口的,这是鸡爪子在大厨的手里,通过不同的烹饪手段迸发的美味,每一只进到肚子里的鸡爪都是有意义的!
饭后,小姑父甚至体贴的给她打了包。
母子两在这连吃带拿的,都不乐意回自个儿家了,想到接下来得她自己带孩子了,就觉得日子都没啥盼头了,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了。
和小姑他两挥挥手,姜云像带着孩子回娘家串门结束又步行回了自己家,没办法,两家房子离得又不远。
说来,姜云其实不后悔自己不亲近亲生父母那边了,许是这么一道看不到的疤,才让她这么义无反顾的躲在了小姑他们的身影下。
人嘛,哪有两头站的道理,你偏了这边,就会觉得对那边不公平,然后就开始矛盾,可是很多时候少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到是现在彼此都好好过着,谁也影响不到谁,相安无事的好。
而且孩子长大了,都会飞走,对于那边来说,自己只是提前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就下意识用第一人称,后边看了一下才发现的,然后给改了过来,不过我没被我妈抽过,我弟被抽过,用那种细枝条往屁股抽,就是第一次看到妈妈打人,整个人都吓呆了,好震惊,好吓人,虽然打的不是自己,就是觉得生气起来的妈妈好恐怖,那会我大一点,印象更深刻一点,记得弟弟那些天看妈妈的眼神都是害怕的,后来小孩小,只是这么一次做了错事,妈妈气狠了才打了这么一次,就慢慢的好了。
不过对于小孩犯错,该不该打小孩这种事我是没有建议的,中立态度,因为四五岁,五六岁,年纪小,哪懂那么多道理哦,你没和他们讲,他们又不是天生就知道,根本不会明白你当时有多生气,他就觉得被打了,痛,害怕,恐惧,不敢亲近你,然后慢慢的又对他好,他就慢慢忘记了。
女主这里是不一样当然,对于父母,她是短暂的记忆,而且在小姑父宽厚包容无差别对待,小姑时而温柔时而暴躁的教养下,哥哥姐姐有宽厚有严肃,但大家都是同龄段的玩伴,在这个家她的每天都是有滋有味的,她本身就更亲近养育她的小姑他们一家,然后被亲妈在咱两都不熟,又“不知缘由”的打了一顿,不怕才怪好吗,后来亲妈也没去抹平这个伤疤,伤是好了,疤还在,畏惧就一直在。
女主越长越大,开始懂事,但是有些东西本身种下去了,就会发芽结果,不敢再去亲近你,害怕你让她受伤,因为你已经让她受伤一次了,她就连再去碰的勇气都攒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