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了意的某人笑着趁势追近,新冒出头的胡茬儿扎人,闹的人娇滴滴的金豆子掉了下来,谢知韫才笑着出声将文杜氏打发走。
外头脚步声渐远,文悅耳边也染上了一丝枫色,又见男人不安分的手还抓在她的脚腕,羞恼上头便狠狠踹男人一脚,将其推开:“你走开!趁人之危,你不是好人!”
谢知韫弹去衣摆上的土,在圆凳坐下,恼她翻脸无情,呛声一句:“谁是好人?杜衡誉?”他自鼻腔里轻嗤出声,“真怀疑那牲口是不是偷偷从拍花子那儿弄了什么汤药给你灌下去了,再不然明儿给你找个专擅眼科的大夫,瞧瞧也是好的。”
文悅蹙眉,不喜道:“你是狗么?”热脸子狗也没他变脸变得快。
谢知韫前脚拿杜衡誉比牲口,当即就被她指着鼻子骂畜生,当她是存心替杜衡誉说话:“是是是,爷是狗,那你就是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刚才她那一脚差点儿踹到了他的要紧处,他虽隐忍不发作,可到底是隐隐有些难捱,也不由的态度越发冷肃。
文悅鲜少从他嘴里听到这般厉害的话,攥着帕子,上前动手晃他,不依不饶道:“你骂我是狼?你敢骂我!”
谢知韫嘴快:“你先骂爷的。”
他沉了沉声,想端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来提点她,“别的人家讨媳妇,都是温柔小意,软语添香,我也不奢求你那些,总归姓杜的事情我不想听,你以后再说,仔细我家法处置。”
文悅不答话,咬白了唇翻眼皮横他,谢知韫又道:“打人这一样也得改了,你打别人也就罢了,哪有打自己男人的?”他想不出来别的吓唬她,就顺嘴拿文杜氏出来说事儿,“这一样你再不改,下回你母亲再来厉害你,我可不救了。”
“谁要你管我,又没人求着你救。”文悅呛他。
谢知韫冷冷讪笑,拉住腕子将人抓近问她,“方才,是谁搂着脖子,连声唤我‘好夫君’的?”
文悅睨他,白了一记,打定了主意不肯承认:“我怎么不知道?谁喊你的,你去找谁,别在跟前儿碍我的眼。”
“你这丫头,好没良心。”谢知韫眯了眯眼,气的想把人按下打几下屁股才好,“你同我好生地说话,若不然,我再不惯着你。”吃饭砸锅,哪里来的道理?就是看在平日那些首饰衣裳的面子,她也该给两分笑脸儿才是。
“不惯着我?谁要你惯着了?你又惯着了谁?你要是厌了我,那正好,我这就收拾衣裳,带着我阿娘家去,也不投靠你谢家的高门大户了。”文悅赌气甩开他的手,转身就打开箱子,要拿衣裳出来收拾包袱。
“家去?家去可没有奴才丫鬟的伺候着。”
文悅气急,刺他一句:“我也不稀罕这些,表哥说了,只等他大考高中,就接我与阿娘家去,届时便是你求我,我也再不踏进你谢家大门儿!“
杜衡誉、杜衡誉,又是杜衡誉!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呢,谢知韫逆鳞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拨开,心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起身揪住她的衣裳,脸上只剩戾气与凛色:“你想死么?”
高高的巴掌举在头顶,文悅吓得惊叫出声,又要逞强,眼睛闭的紧紧,双手抵在身前欲将他推开:“你打吧,最好是打死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吧!”
巴掌落下,文悅尖叫着哭出声,嘴里呜咽着喊阿娘救命,可她哭出几声,脸上却不觉的疼,小心睁开眼睛,那原以为要落在她脸上的巴掌印儿正赫赫印在面前男人脸颊上呢。
谢知韫还在发火:“爷是眼瞎,舒坦日子过够了,才栽在了你这夜叉狼身上,且等着吧,迟早有一日,爷要把姓杜的给千刀万剐了。扒了皮,脑袋尸首不在一处,叫他下辈子脱不成人胎,别说是这辈子,就是生生世世,你也再望不见他一个边儿!”
文悅后怕极了,听他发疯的言语,捂着脸只知道哭。
谢知韫已经气的头疼,明明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身家性命都舍给她,可任他千好万好,怎么就捂不好这没良心的坏丫头呢。看着面前的好哭包,谢知韫头疼的更厉害了,他揉了揉眉心,连哄她也顾不得了,他只怕再呆一会儿真就被她给气死。
他撒开手,转身要走,哭着的某人又抽抽嗒嗒追了上来:“你去哪儿?你要杀我表哥,你不准去……”
又听到她‘表哥’长‘表哥’短的话,谢知韫恨不得当场把她掐死!“放手!”他狠狠将人甩开,文悅哭的正伤心,一个站不稳,脚下趔趄,重重的就跌在了地上。谢知韫并不管她,居高临下瞥一眼,抬脚出去。他迈出门槛在原地站了许久,听不到身后动静便不放心,回头来看,倒在地上的某人却不说话了。
“文悅?”谢知韫没好气地喊一声,仍是不见应答。
他有些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回来,将人抱着往床上放,正是紧张之际,忽然听见怀里小人儿又轻声呓语,谢知韫隐约听到她喊的是’杜衡誉‘三个字,脑袋霎时皆白,混混沌沌似入太虚之境。
幻境飘渺,如走马看花,一幕幕景致在眼前掠过,谢知韫看着文悅在自己面前自戕,剪刀戳破了脖子,宁肯丢了性命也要与那姓杜的离开,而画中的自己则郁郁沉沉,剜了心肝才忍痛放手还了她自由,自此,他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再后来,京都传来消息,姓杜的畜生科举及第,入赘给一李姓官员家里做了上门女婿。他四处使人去打听,才知道姓杜的畜生把文悅领走后没多久,就把人卖入了风月之地,拿着谢家给小丫头置办的那些陪嫁,一路花天酒地去了京都。
老天爷不可怜苦命人,那姓杜的畜生得了倚,自此翻身,独留那傻丫头苦命挨挨,说是自戕走的,草席卷着,最后连口薄皮棺材都没落到。
幻境斗转,面前的车水马龙悉数不见了,谢知韫又觉身处荒郊野地,面前是只红了眼的野狗,口水粘连着滴答在地上,落下的刹那将尘埃汇聚成团,幻境中砸起巨大声响,红眼睛的野狗一步步紧闭,就在快要扑近的刹那,却突然驻足,那野狗似是嘴角扬起狂狞一笑,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扑去。
谢知韫拼命的架势还没懈怠,忽然瞥见那野狗扑去的方向站着狼狈气弱的女子,再看一眼,竟是文悅,谢知韫不做思考,拔腿便也紧跟上去,嘴里忙不迭惊呼提醒:“快跑!跑!”
那声音撕心裂肺,震的人脑子里一阵嗡鸣,谢知韫猛然坐起,他睁开眼睛,面前仍是熟悉的一切,翠蓝的绣鞋勾着薄纱,外头风从半掩的窗户里钻进来,廊下的画眉声音清脆,顽劣的又学一声猫儿的叫唤。
“喵——”
谢知韫眼底的怖惧未散,眼眶里却觉得沉甸甸的重,他拂过面颊,才知道是一滴眼泪落下,他心里酸涩难言,撑着从地上起身,见文悅一动不动的在床上躺着。
谢知韫一阵后怕,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两步近前,颤巍巍的手指探到鼻息,才长出一口气,抓着她的手腕不撒,低声咒骂一句:“没良心的东西。”
床上的小人儿似是听见了他说的话,呓语着动了动指尖,纤长的指甲挠在掌心,痒痒的,软绵绵,谢知韫的怒气也被轻轻拂散,他将那只细软娇嫩的小手捧在手心摩挲着,嘴里口是心非的嗔道:“冤家,迟早要打你两下才算出气!”
忽然,又听文悅嚅喏着嘟囔,起先还听不清,谢知韫当她有什么交代,凑近了听见‘杜衡誉’三个字,谢知韫当即脸色沉下,丢开她的手,拳头攥了又攥。
真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就算是只猫儿狗儿,自己这么掏心掏肺的待它好,也知道该亲近谁吧!怎么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就是没生一丁点儿脑子呢!
谢知韫坐不住了,他生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儿,大巴掌就得落在她脸上去,杜衡誉,去他娘的杜衡誉!
谢知韫咬着牙,又想起幻境中她宁死都要逃离自己的狠心模样,跺脚转身往外头走,左右也喂不熟了,就此拉到,杜衡誉好她便跟着杜衡誉去。
是死是活都是她该的,日后也怨不得别个。
走到门口,听见身后声响窸窣,大略是人也醒过来了,他又不死心,拢紧了眉心,咬牙切齿地回头,问她最后一句:“你是死都跟他在一起么?”
便见文悅呆愣愣坐在那里,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忽然,她眼睛眨啊眨,下一瞬便红了眼眶,嘴里还委屈的喊着他名字“谢知韫……谢知韫……”
一声接着一声,声音中好似夹着千般不舍万般委屈。
谢知韫惊在原地,张着嘴几许久没说出话来,又见文悅转了性儿子似的,不管不管的就跳下床来,破天荒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发狠的在他脸上啃了又啃。
唇脂口水糊作一团,才听她嚎啕大哭,扒着他的脖颈质问:“谢知韫,你混蛋,你为什么不管我,你怎么能不管我呢……”
谢知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