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扶回门一日,相府自然要留她和单容瑾吃饭,君扶虽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请示单容瑾的,但还是依照规矩去打发含春问了一遍。
含春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大好,道:“太子殿下说他先回去了,人已经上了马车。”
他走了,君扶反倒一身轻松,今日单容瑾难得过来已超出君扶期望,他不留下吃饭就不留吧。
君母倒是很不高兴,太子冷冰冰的,看着就知对君扶没有多少喜欢,她心中犯愁,只能找君扶说话:“既然已经嫁了人,就要处处以夫君为先才是,你爹和我从前也是太惯着你了,养出你一身要不得的脾气来,今后若不哄好太子的心,可有你的苦日子受!娘都说了,早早笼络住太子的心,早早地生个孩子出来!”
君扶默默听着,除了点头未发一言。
在厨房备饭的空档,君扶与双亲坐在一处,时时聊起儿时的趣事来,她几乎要不停地说、不停地笑,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落下泪来。
君扶是真的舍不得爹娘,可她更不愿意爹娘为了此事日日为她忧心伤神。
君家一对儿女年岁差的不是很多,提及过去便不免要几番提到君扶的哥哥君胥,她想起本来好好的计划全被单容瑾搅乱,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只可惜这回等不到哥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声爽朗带着笑意的高呼:“小妹这话说得还是早了!”
君扶浑身一震,丞相和夫人也面露喜色,三人齐齐起身往外迎了两步,只见院内踏入一玄色劲衣的男子,五官英挺身形劲瘦,肤色被晒得有些黑,正是君家长子君胥。
见着三人君胥朗声一笑,大大咧咧走上来一把将三人搂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下。
“君胥你洗澡没有!?”君扶下意识就开口嫌弃他,等被抱完还抽了抽鼻子,没从君胥身上嗅见什么汗味才松了口气。
君胥很是不满:“我这刚从边关回来,你怎么一句好话都没有?”
他目光又扫过父亲和母亲,微微一顿,盯着他老爹道:“爹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对于这个长久未曾归家的儿子,君邺成看他的眼神原本还充满慈爱,一听君胥这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君母倒是问:“这次回来留多久?什么时候走?”
君胥掐指算了算,道:“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
君家沉默了一瞬,君扶率先开口道:“哥,你先同我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要说什么?神神秘秘的。”君胥摸着脑袋跟在了君扶身后。
等两人进了一处厢房,君扶看了眼她大哥眼巴巴等着的模样,斟酌道:“这次回来,哥哥可否别再走了?”
“怎么?你还能舍不得我?”君胥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边笑一边找了把椅子坐。
君扶道:“可爹娘年事已高,我又在东宫恐怕难以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都来不及帮衬。”
听她提及东宫,君胥狠狠皱了下眉,道:“我听说你的婚仪办得十分潦草,单容瑾那小子是活腻了不成?是不是他不让你出来?”
君扶凉凉看他一眼:“就算是他不让我出来,你又能如何?君胥你去边关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长进都没有?”
君胥当她默认,气得摩拳擦掌,可妹妹说得对,他不能如何,只能站在这里发几句牢骚话。
想了想,他道:“过两年吧,就过两年我就回来。”
做将军一直是他心中所愿,君扶本就无意点破她的病情,对此只当默许没再多话。
“倒是你,单容瑾待你究竟如何?”君胥紧捏着拳头,“我回来路上听到的那些传言可是真的?他真在新婚当夜就撇下你走了?当真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
若不是君胥提及,君扶简直都要忘了东宫还有一个怜枝,她之前正奇怪着这些日子单容瑾怎么这么安分,也不带着那个女人过来用饭了,只是后来牵挂着青芒山的事,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是太子,想有多少女人便有多少女人。”君扶垂眸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只要坐着太子妃的位子也便罢了。”
君胥炯炯目光如炬,盯着君扶姣美的脸颊看了半晌,突然嗤声一笑:“小妹,你心里喜欢的根本不是单容瑾罢?”
君扶微顿,偏头看向君胥,意外所有人都觉得她对单容瑾情根深种,她哥这么个铁疙瘩还能瞧出端倪来?
她心底暗暗不屑,懒懒哼了一声,没回答。
倒是君胥一脸他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装着谁,不就是谢......”
听见那个字眼,君扶敏感地腾一下站起,紧紧捂住了君胥的嘴。
她眼神沉了下来,低声警告:“你若敢让第二个人知晓此事......”
君胥立即举手摇头,表示不敢。
等君扶松了手,君胥才道:“我早看单容瑾不爽,还纳闷咱爹怎么就看上他了,非要扶持,我那时还惋惜一个绝好的太子妃位置岂不是给她人白白做了嫁衣?还是妹妹你狠,既帮扶了君家,也算得了自己想要的,只可惜了那谢回昉......”
君胥再口无遮拦,见君扶脸色不佳就及时收了口风,默了一瞬又哑声道:“有什么难处就跟哥哥说,一切有我。”
君扶笑笑,“嗯,我知道了。”
说了几句话,君邺成又打发人来叫儿子过去,君胥走的时候直发牢骚:“什么毛病?一个两个净拉着我说话,我都进门半天了,连口水都没喝。”
见君胥出了门,含春才进到屋里来,笑盈盈道:“不见大少爷有两年了吧,性子好像还是那般,太子妃病过的事少爷是不是还不知情?”
“不必告诉他。”君扶先是道,君胥那个性子,他若知晓,只怕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去找单容瑾的麻烦。
但是她只剩下两月不到,届时哥哥若是不在二老身边,她怕两个老人会撑不住,此事还是要再劝劝,不知道能不能从父亲那边下手。
想了想,君扶动身往君邺成的书房去了。
君家乃书香门第,君邺成年轻的时候便是在科举中高中状元,此后虽有坎坷,但也算一世官途坦荡,书房里放着不少书画名家的真迹。
君胥走进书房时,他老爹正坐在案边对着一张水墨画暗暗欣赏,君胥粗糙看了一眼,道:“爹找我何事?”
君邺成掀眸道:“身上的伤如何了?”
君胥一愣,一拳狠狠砸在自己掌心,叹道:“要不说你是我爹呢!方才小妹叫我过去可没问我一句好歹!”
听他编排君扶,君邺成冷道:“你皮糙肉厚,用得着你妹妹担心?我也不过随意问问,你不说便罢了!”
君胥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凉,认真道:“爹,你实话说吧,我是不是捡来的?”
君邺成冷哼一声,道:“叫你过来是有正经事。”
听了话,君胥端正站好,等着他老爹说正事。
“此番入京,关于扶儿的事,你想必也听了不少。”君邺成微微叹息,“扶儿是婚事......是她执意要去的,与太子无关,君家今日与太子同气连枝,不可因此生了嫌隙,你在人前人后万要管好自己的行径,万事以效忠陛下太子为先,莫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君胥不以为然,“就算婚事是小妹促成,单容瑾娶了小妹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也不想想自己的太子之位是怎么得来的!”
“君胥!”君邺成怒斥儿子一句,“这些话你最好都给我咽进肚子里,从今以后我等与太子便是一家,你将来的路上少不了要太子提携。”
君胥撇了撇嘴不以为意,他的军功自然能靠自己挣来,那单容瑾算个什么东西。
只是这话他没再拿来说嘴。
君邺成看他一眼,道:“还有一事,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安安心心留在京中考个功名。”
“爹!”君胥好似被点着了的炮仗,“您真是我亲爹!再这样我明天就走!”
君邺成沉着脸,恨恨看着君胥道:“哪儿也不许去!前日我已向徐将军书信一封,让他不许再收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京中!”
“爹!?”君胥也急了,怒气冲冲道,“你留着我我也不读书不考试,有种你就养我一辈子!”
屋里吵嚷起来,君扶直起身子未发一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天黑前宫门要落钥,相府吃饭只得早些,席间君母屡屡操心反复:“一定好哄好太子,你讨得了他的喜欢今后才有好日子,君家才能有好日子!”
君胥听得直叹:“娘,这话说一遍就罢了!您怎么车轱辘似的念叨!”
却被君邺成横了一眼。
吃过饭后,君扶便坐着相府的马车回了东宫,含春坐在外面和青松说着话,她一个人待着时,才簌簌落下泪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萦绕在她心头。
她心中暗暗觉得,她和君家这些人,只怕是最后一次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