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晨北的戏份杀青在黄昏，钢铁产业园的附近临江的另一边，顺着岸屿一直走，就能到他的单人公寓。
谢子贯这边也约莫结束，非要留涂晨北留下吃烧烤，跟他聊聊艺术。冯语这头也想他留下，这样自己还能跟谢子贯再周旋一趟，毕竟说到头今天她也是功臣。
剧组几个人找折叠桌在草地上抻开，从车上取下来烧烤架食材之类的，起了几瓶啤的排上，有模有样。
涂晨北找了一折叠椅仰下，“吃饭可以，聊艺术就算了，我不懂那玩意。”
说罢，他把眼神投向身旁的许烁。
“别看我，我也不懂。”许烁够了瓶酒，下意识在桌沿磕口，听得一声清脆，才发现瓶盖已经被起开了。
人群晃动，奔忙在灶火之间，不一会儿燃起一股香味。寒风吹脸，涂晨北把下半张脸缩在衣服里，伸手从指缝里看天空，很放松的姿态，问许烁，“为啥你不爱拍电影？”
许烁眼神里有点惊诧。作为同事日日相处的冯语都忘记她不喜欢碰电影这件事，甚至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给涂晨北提过这茬，涂晨北却牢牢记得。
她失笑，“没故事，八字不合吧。”
涂晨北不是爱打听的性格，心想她说了自己也不懂，就问，“那你以后想干啥？”
许烁想了好一会儿，说不知道。
涂晨北沉默了会儿，也说不知道。
许烁笑，“我又没问你。”
结果涂晨北拎起来一瓶酒，斜着瓶颈碰了许烁那瓶，激起水沫暗涌，“敬你。”
很多男孩子是沉默的，涂晨北不一样，他是沉默又直率的。他的温和就是种表达，一个动作就代表一串语句，只是大家走的太快，只有许烁注意到他。
许烁以更大力气回碰，仰面而饮。
“涂晨北，不要甘心，我们会创造更多的意义。”
这是这个寒假许烁第二次喊他的大名。
“那我试试看。”涂晨北一饮而尽。
不知何时，谢子贯端着一台老设备走到两人斜身后，8毫米电影机，放得很低，弓着身子去瞄角度，涂晨北在前景，许烁在后景。
其实懂电影的人玩胶片，都不是随机出片，更不是氛围感，他们对成片有预感，也懂得怎么根据设备发挥最大效果。
趁两人没注意拍了张，到闪光灯亮起时才把他们从话题中唤醒。
许烁总归是这一行的，她家里只有一台索尼A7S3和几台dv，专业机子都从实验中心借，瞧见谢子贯手里的玩意儿，凑过来问啥型号。
谢子贯说ELMO的8mm，现在网上五六百的都是摆设，功能都坏掉了。他这台一千多在日本淘来的，没别的，拍人像可有内味儿，用来拍姑娘装逼。
涂晨北当即仰过头，“可你刚刚画面主体是我啊。”
谢子贯呵呵一乐，“只在名花无主的姑娘前装逼。”
……
涂晨北没说话，紧接着许烁就大咧咧来了句，“我俩纯朋友。”
谢子贯没多说，涂晨北说咱加个微信，照片整出来发我。
这边滴的一声扫完，涂晨北正复制粘贴着备注，谢子贯扬了扬手机，问许烁，加不。
许烁说不用，你有事儿找冯语联系我就得了，再说你也没事儿找我。
谢子贯白了她一眼，说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又扬了此手，“加吧加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加加加，”许烁掏出手机，递着码让他扫。
折腾完，谢子贯又捧着相机去别处晃悠，涂晨北撞撞许烁，“诶，勺子我发现，这b人，还挺喜欢你。”
许烁挑眉，“何以见得？”
“你看他对你和对冯语的态度就知道了，有的人就是不喜欢上赶着的。”
“就是贱。”许烁总结。
涂晨北胳膊架在折叠椅上，干乐。
那边烤好的串儿往这头递，许烁匀给涂晨北一半，也不论烤的是什么三七二十一就塞嘴里吃，吃一半突然问，“今天早上你就这么恰好，出现在附近？”
“就这么恰好，”涂晨北一拍腿，“在办一件大事。”
“多大的事儿？”许烁佯作震惊，“买房还是收购？”
涂晨北哭穷，“买不起啊，但能买台车。”
许烁眯眼看他，发现现在涂狗也学会故弄玄虚这一套了，不知道真的假的，便顺着他话头问下去，“买啥型号啊？”
“雷克萨斯Lx600吧，4座的，够宽敞，开出去也还行。”
许烁对这些没概念，但一听这意思，是要动真格，就随口问了句，“要多少钱？”
涂晨北幺摸了下，“两百出头吧。”
许烁已经司空见惯了，毕竟钱在涂晨北嘴里就是比她多加一个0，她觉得自己当下要是有200w，就直接找个好山好水地方住到死。
结果涂晨北紧接着说，“钱找我妈借的，我的舒坦日子没几天了。”
许烁知道，这车他妈愿意直接送，涂晨北也不乐意要。因为邹立屏给他花钱，是出于亏欠，而涂父给他花钱，是出于交换。
“你准备怎么奋斗？”她直起身问。
“不知道，”涂晨北闷了半晌，眼神里全然迷茫，“我不像你们，会点摄影、剪辑、排版，接点商单也饿不死。”
许烁失笑，“那你就别买车啊！”
涂晨北摇摇头，“这是早晚的事儿，况且，你不是想让我学车，这样我们就可以到处旅游了。”
他说的还挺诚恳。
许烁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应答。真的就是随口一句话，那头在路边打车时脑子一抽抽，200w就这么出去了。
她坐在那儿，叩着手，脑海里努力想所有的法子，想来想去就想到互联网一句名言，能快速搞钱的方法都在宪法上了。
那头冯语在跟大伙儿一块烧烤，给谢子贯递了几串，他起初道谢接过，到后来就开始捣腾他设备，不搭理冯语。
许烁就感觉姐们儿眼光真挺臭的。
她起身去烧烤架，纵然有抽烟机，浓烟还是熏得人直想咳嗽。许烁呛了两口，皱着脸把冯语拉到桌前，问，“你帮涂大帅哥参谋一下，他怎么快速来钱？”
于是冯语开始以一个不太礼貌且冒犯性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许烁忙补了句，“必须合法。”
“那当明星吧，网红也行，”冯语一下子就得出结论，他不会不红的。
许烁抬眼勾涂晨北，“如何？”
“真不想出镜，”涂晨北往后一靠，“况且到时候我妈又要帮衬我，不就违背初心了吗？”
许烁心想他说的对，这事儿也急不得，便又开吃了一轮。谢子贯在那头支了个观测点，似乎靠什么仪器可以拍天文，她也不懂专业摄影，跟冯语打趣，“你这crush，还玩挺花哈。”
“那可不，人家是电影学院影制的，四年没白学。”
许烁轻轻唉了声。其实对于她们这种综合院校的传媒生来说，仗着学历优势进电视台大企业是足够，但真从实操和专业程度，和艺术大院的根本没法比。
从现在电视节目的水平就一目了然。
这下冯语一激灵，晃晃许烁，“可以让咱们涂大帅跟着谢子贯学啊！我看他俩也处得来。”
涂晨北在一旁埋着看手机，很懵，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为涂大帅了，听着跟喜羊羊与灰太狼里面的那颗蛋一样。
“但是涂晨北没有专业基础，也并不爱好摄影。”
“嗯……”冯语想了想，学哲学的话……
其实她心目里第一个想法是，给人算命，“要么你去写网文？就是灵异、历史或者玄学的题材？”
这次换涂晨北摇头，“正剧赚到钱的都是极少数，写不出来男频大爽文。”
想到这儿，许烁嘶了一声，突然想到其实涂狗文笔很不错。虽然他抓不准高考作文的要点，但洋洋洒洒气势恢宏，特别讲辩证。
她一把抓住涂晨北胳膊肘，“要不你去写实体，出版那种？”
“出版不都黄昏产业了？”冯语辩驳，这个没什么前途吧。
许烁正色，“冯语，网络出现的时候，他们也都说我们电视是黄昏产业。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看着她眼里的虔诚，涂晨北好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许烁。她的生命不止有玩乐吃喝，还有这些信仰平铺开来的远方。媒介在消亡，但人不会。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被点燃了。
涂晨北咳了一声，“是个好主意，问题我写啥？”
“这个再议，先吃。”许烁摆摆手。
涂晨北发现许烁这人真有感染力。高中时候扯着他唠唠嗑画小王八，他傻不拉几的跟着玩儿；大学拉着他奋斗，他还一厢情愿地往上爬。
谢子贯那边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场面，喊这边来观赏，冯语拉着许烁去凑热闹，扔涂晨北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思考人生。
夜光下，许烁红色的头发丝都在发光，好像吸走了周遭一切热量。
涂晨北划开手机，远远儿地照，这场景美得动人心魄。可无论再怎么调曝光，开实况，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画面记录不出的贫瘠。
正要熄屏，手机顶栏上挂着一条消息，他没法忽视。
【zz：出了点事儿，能来接我下吗，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小涂，坠入爱河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