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回头看向那个蓝色锦盒,正是刚才在珍宝坊中她看上的缠丝铃铛银镯。
她侧目却看到站在门外的李玄,只见他嘴角未抿,轻咳一声后,说道:“你今日逛街的好心情被我打乱了,方才看你喜欢的紧,算是赔罪了。”
姜听不知为何,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心中对李玄行事风格小小的不满也随风飞散。
看着在烛火之下,闪烁着微光的银镯,她不由得浅笑出声,缓缓摇头后说道:“无需礼物。”
她接受了李玄的歉意,但是不可收他的礼物。除了父兄长辈,男子赠与女子镯子一般都是在婚嫁之前,这般小心思李玄大抵是不懂的,若是收了此物,她未免显得太过轻佻。
她看着微黄的烛火映在李玄的脸颊上,一双明亮坚定的眼神却是分外惹人,她的脸颊也不由得泛起了红晕。
姜听背对着烛火,李玄却是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心中却是有了几分难过,不收他的礼物,大抵还是在生他的气。
他正欲踏步进去解释,忽然一个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恩公,这便是夫人吗?”
姜听的脸色瞬间便变得铁青,机灵的有田赶忙搀扶起坐在地毯上的姜听,高声问道:“你是何人?难道要我们夫人亲自询问吗?”
其他的小朋友在听到有田的话语后,在一瞬间便融入进了自己的角色,笔直地站立在花厅的两侧。
李玄觉得自己完了,原本姜听已经很生气了,现在这个姑娘竟然跑了过来。
“柳丝见过夫人。”
姜听看着她矫揉造作行礼的姿势,心中满是不屑,她缓缓走到了柳丝的面前,不客气地说道:“姑娘还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夫君安排的屋子中,莫要乱跑。”
柳丝以为姜听要把她收为妾室,心中一阵欢喜,柔声对着李玄说道:“多谢恩公给妾一个居所。”
李玄仿若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忙推开她,走到姜听的身旁。
姜听睥睨地看着柳丝,冷冽道:“柳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明日我们府邸要办喜事,你还在丧期,该忌讳的总要忌讳,莫要冲撞了我们。”
柳丝在听到姜听的话语后,似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捂着脸哽咽地便离去了。
姜听看了李玄,轻哼了一声,径直地走到了自己还未整理完毕的东西面前。
李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姜听的身旁,帮着她收拾东西。
良久,他沉声说道:“我知你今日觉得我处事不妥,给你添了麻烦。”
这是在向她解释吗?
姜听把买给他的长衫和发簪递给他,淡漠道:“方才你是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欲望都要把我吞了,脸上写满了野心。今日我便告你莫要管闲事,你非不听。”
“我听进去了,但是万一是真的呢?不论她究竟是不是在骗我,终究是问心无愧。”
姜听侧目看向了李玄满是认真的侧脸,她忽然觉得李玄竟然活着这般潇洒随心,明明是匪寨的首领,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知道世间险恶却永远向善而行。
方才赠她银镯大抵只是为了赔罪于毁了她的好心情,而非道歉于不听劝,毕竟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
这般坦荡的人,为何会沦落到匪寨?
姜听一时之间对李玄多了几分欣赏之意,若是有朝一日他能从良,拥有真实的身份,当一个满腔侠义的侠客未尝不是一件快活之事。
第三日。
姜听早早便穿上了一身水蓝暗纹流金裙,轻挽发髻,为了符合小商户的身份,她只带了一个蝶戏花累金丝的小金冠。
月桃却是被她好好打扮了一番,从胭脂珠粉到发簪,从头精致到脚,她手持团扇,静静地坐在交椅之上,还挺像端庄贤淑的姑娘。
月桃感觉自己的头好重,不由得出声道:“敏姐姐,好姐姐,真的要戴这么多簪子吗?”
姜听看着月桃笨拙地扶着发簪,不由得轻笑出声:“两对银簪,一只金簪步摇。这可不算多。”
“你离开此处吧,待我唤派人唤你的时候,你再过来见周夫人。”
月桃却懵了:“不需要拜见她吗?”
姜听轻摇着手中的团扇,解释道:“姑娘家本就应该高傲些。提亲若是简单的相看同意,你大哥可不会唤我过来。”
月桃心中却是分外急迫,着急道:“姐姐,我的婚事就拜托你了。周夫人若是不同意,你定要想想法子。”
说完,她便向姜听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何须上赶着他家,换一个小郎君有何不可?”
李玄人还未进来,清亮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当他走进花厅的时候,姜听却是楞了。
他的络腮胡没有了。不,应该是他的伪装没有了。
李玄穿了一身水墨点染的银白色长衫,发髻上插着银簪,身姿挺拔如苍松,剑眉星目的眉眼满是笑意,周身难掩其贵气,这般英姿飒爽的样子很难想象是从匪寨之中走出的人。
看着他光滑的面容,姜听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脸颊在一瞬变得绯红,心跳也变快了。她觉得李玄样貌恰好生在自己的喜欢的点上,没有胡子的他看起来仿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英气之中带着少年郎独有的阳光。
若是生在京城富贵人家,他大抵是会与世家子弟骑马过街,还会被贵女们偷看的小公子。
李玄看着姜听这般震惊的样子,心中不免生了几分调笑之意,轻晃着手中的折扇,潇洒地说道:“夫人对为夫的长相可满意?”
被发现心思的姜听,轻咳一声掩住尴尬,不甘示弱道:“勉强配得上本夫人,”她心中却有几分疑惑地问道:“为何要伪装一番?”
月桃似是早就知道了李玄的真面目,解释道:“寨主自然要有寨主的样子,要不然怎能服众。”
李玄赶忙制止道:“嘘,小声些。切莫被别人听到了。”
在等书坊周夫人来提亲的这段时间,姜听觉得自己好像变了,眼睛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李玄的方向。
姜听觉得自己仿若偷窥狂,实在非淑女所为,心中难免生了一丝难为情,轻摇着手中的团扇,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李玄在心中长出一口气,轻揉了一下方才坐得僵硬的腰肢,姜听若有若无的视线实在是灼人,他连动一下都觉得不太妥。
倏然,大门传来了敲击的声音,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有田跑来通传道:“夫人,周夫人求见。”
李玄心中自是有了几分激动,他赶忙说道:“快请进来。”
有田却没有动,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姜听,继续说道:“只有她一人,没有旁人,还要进来吗?”
姜听却答非所问道:“现在可是巳时?”
一个小朋友应道:“已经快到午时了。”
原本起身去迎接的姜听,又扯着李玄坐回了主位上,淡淡应道:“请她进来吧。”
看着礼节逐渐敷衍的姜听,李玄心中却有了几分困惑,还未等他问出声,便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
“李爷,李夫人实在是抱歉,是我来迟了。”
周夫人穿着分外精致,头上戴了两根金簪,手腕上还带着两对素金镯,笑着便走进来。
原以为这李家是软柿子的周夫人,在看到姜听冰冷且带着几分审视的眼神后,心中不免暗自打鼓。
她再次解释道:“今日突然来了一大笔订单,李夫人不会怪我吧?”
看着周夫人笑眯眯,一脸笑面虎的样子,姜听嘴角微勾:“自然不会。不就是巳时求亲的老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玄倏然恍然大悟,原来姜听方才问时辰的原因竟是这般,看着马上就要到午时,李玄对周家的心便更加歇了几分。
“竟是个纸老虎。”在听到姜听的话语之后,周夫人心道。
一个小小布商的妹妹竟然诱惑她的儿子,今日她来得本就不情不愿,现下看着面前的两个软柿子,她便高傲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红纸,“这般是我儿的生辰八字,按着我们家乡的规矩便是要女方亲自来写,不知月桃姑娘可在?”
李玄听出了书坊周夫人的话外之意,这县中读过书的姑娘少之又少,羞辱还是试探?他静静等着姜听的出击。
姜听晃着手中的团扇,淡然地说道:“就像您的儿子在提亲之日没有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一样,桃桃也不在。若是您不嫌弃,我也可以替她书写。”
提亲之日对女子没有要求,但是却要求男方亲自去女方家提亲,李玄再次明白了方才姜听问人数的原因,当真是失礼到极点。
李玄的面容已经变得铁青,而被姜听直接点出失礼的周夫人,她仍是一脸笑意,丝毫没有羞愧道:“劳烦李夫人了。”
在屏风后掌控小朋友的兰婆婆,赶忙让他们端过去文房四宝。
姜听提笔便要书写,倏然又顿住了,她笔锋一转,流畅地写出了月桃的生辰八字。
李玄看着姜听的字实在是奇怪,她不应该写簪花小楷吗?这明明是行书但笔体却分外奇怪,难不成又有深意?
周夫人看到姜听的笔迹之后,扑哧一声,不雅地笑道:“李夫人这字是该练练了,日后我儿中了举人,可不能有个没文化的亲家。”
正中下怀。
姜听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道:“前梁行书大家王拂焕《祭妻书》的笔体。周夫人还是要多读些书,莫要仗着有书坊,便觉得自己饱读诗书。幸而未来我们是一家人,我和夫君自是不会笑您,若是在外面,丢的可是您儿子的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