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转头一看,竟是撞到了李玄,在接触到他疑惑且安定的眼神后,姜听心中的恐慌便消除了几分。
真像,真的太像了。
周意简直与她别无二致,她终于知道为何看到周意这般熟悉,都是让人感到窒息的家庭,一时之间,她竟有几分同情他们。
李玄却是看着姜听微微发颤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他只得低头沉声说道:“无事,有我在。”
姜听闪着泪花抬头看向李玄,颔首示意。
而在山寨外面,周夫人的哭闹声已然愈发的大,恶狠狠地看着月桃,扬言道:“都是你这狐媚勾走了我的好儿子,之前他从未忤逆我,现下竟成了这般,”随后她又轻言道:“周意我们回家,你还有大好前途,不能被困在这......”
姜听觉得周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对,她正欲让李玄前去查看一番,怎料周夫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匕首,发疯似的冲到了寨门前。
而她的速度终究没有周意阻拦的速度快,周意的臂膀出现一道见骨的伤口,他的神智也开始模糊,失血过多导致嘴唇发白,他轻声说道:“这样也好。身有疤痕者,不可入仕。娘,你让我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周夫人眼眶泛红,精神微楞,周意从她的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塞到她的嘴中,随后清醒的周夫人,似是认清了现实,她愤然地说道:“从此之后,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周家只有你弟弟一人。”
月桃瞬间冲到了周意的面前,赶忙用帕子包住他的伤口,泪眼婆娑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傻,你随她回去不好吗?”
周意扯着泛白的嘴角,轻笑道:“大抵因为我书读太多,把脑子读傻了。”
这分明是她之前说他的话,现在从他的嘴中说出,月桃没有笑,只是为他不值,捂着脸便哭了出来:“你以后还要当大官,现下可怎么......”
周意的嘴唇越来越白,看着月桃的情谊却丝毫不减,他依旧扬着初见时灿烂的笑容说道:“对不起”
轰然倒地。
李玄长叹一声道:“我的院子里还有一间屋子,再让李叔去看看,莫要让他死了。”
几个守门人抬着周意便离去了,顺便改变大门的方向。
而姜听愣愣看着周意流在地上的那摊血,世家贵族都是讲究体面的,杀人是不会流血的,周意违背家庭的意志则是血的教训,窒息的英国公府迟早有一天会让她变疯。
当时她也想过指望过定北侯府,希望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小侯爷是良善之人,会庇护她的人,终究是太虚无缥缈了。她不愿再等了,哪怕没有泼天的富贵,也要过自由的生活。
她的眼前忽然泛起一阵黑,身子也摇摇晃晃似是要晕倒一般,满眼酸涩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这就是情爱吗?周意竟然愿意为了月桃去赔上自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死。
姜听心中的水潭不由得荡起了些许涟漪,不知为何,她竟然在心底隐隐期待着也有这么一个人会为了她。
倏然,不知何人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
姜听睁着迷离的眼睛,一瞬间便紧紧揽着身边的依靠,无声的泪珠浸湿了那人的衣裳。
姜听意外扑到李玄的怀中后,他的心尖砰砰直跳,她身上若有如无玫瑰脂粉地芬香,勾着他的鼻尖。
李玄的身子变得分外僵硬,脸也愈发的红。
姜听性情淡然,性子坚韧,情绪从未有过这般大的起伏,他也不知道周意的事情为何触动了她的心弦。
看着扑在他的怀中哭泣的姜听,细微到听不清的啜泣声,使得李玄意识道,姜听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的脚已然站麻,而姜听还未起来,他疑惑地轻轻推着姜听的肩膀,结果看到了她眉眼紧闭,一脸委屈地入睡了。
李玄想起第一次从山脚下捡回姜听的时候,他心中半分杂念都没有,权当她是个瘦弱的麻袋。
现下他的心境似是发生了变化,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向姜听的腰肢,准备把她横抱回去,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衣物时,姜听忽然发出了细弱的哼哼声,李玄的手指瞬间收了回去。
李玄紧紧地盯着姜听温和的睡颜,见她并未苏醒,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着不远处的守门人即将回来,李玄一鼓作气,横抱起姜听,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装着一脸正经的样子走回寨子。
守门人行礼示意道:“寨主。”
李玄颔首,他却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揶揄之意。李玄不知为何,怦怦直跳的心竟生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欣喜。
忐忑地把姜听抱回她的屋子后,李玄看着她温和粉嫩的侧脸,嘴角不由地扬起轻笑,转头却发现,他的荷包竟被姜听的手紧紧攥着。
现下他也不敢触碰姜听的手指,只得扯断璎珞,在察觉到姜听的呼吸声发生变化,他似逃跑一般,走出了院落。
姜听缓缓睁开疲惫的眼睛,看了看手中无意识拿的荷包,她不知为何,上一次被李玄抱回黑风寨的时候,她身上的睡意似是被调动了起来,今日也是。
而这荷包上的针脚俨然是京城的风格,还有这竹纹也是京城新出的样子,也不知是哪家女子赠与他的东西。
想到此刻,姜听心中出现了几分不满,随手便把荷包扔到了地上。但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荷包,姜听还是难为情的捡了起来,轻声说道:“若是此物是治疗失眠的,留着也罢,若是不好,再还他便是。”
之后的日子里,李玄总是对周意没好气,周意自知理亏,但他却分外喜欢这般桃花源,每日都有小豆丁捧着书来寻他,还能见到他最喜欢的姑娘。
尽管李玄不让月桃常来,但是却是比平时他们在县城偷着见面更幸福。
之后兰婆婆便做主把寨子中破败的佛堂改成小学堂,豆丁们每日上午去跟着周意念书,下午便跟着李玄练箭。
姜听的日子也一如往常,但是也有些许奇怪,她坐在校场的树下,端着李玄备好的茶盏和点心,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李玄扬着比阳光还要刺眼的笑容,笑着说道:“记不记你输给我的赌注?我们明日去县城可好?”
姜听看着李玄袖口挽起,精壮有力的小臂上流着汗水,她挪开视线,应道:“就为这小事专程请我来喝茶?”
李玄的脸似是被太阳晒红,他扯过有田,打哈哈道:“之前还是多谢了,就当我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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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的李玄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就连看周意的眼神都温和了几分。
看着周意坐在树下削木簪的样子,李玄又想起那日周夫人精神不稳定之下的刺伤,使得周意从一有功名前程的读书人变成了乡野村夫。
李玄不由得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月桃吗?”
意外听到李玄问话的周意,先是愣了一下,眼里满是柔情地看着手中地木簪,应道:“我之前只是一个会读书的人,自从认识她之后,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鲜活。功名利禄终究没有人间烟火重要。”
周意奇怪李玄问这个问题,他不解地说道:“你不是也心悦敏敏姑娘吗?为何要问我?”
初夏的微风缓缓吹过李玄愣住的脸颊,太阳落山折射出粉橘色的夕阳照到了李玄的心中。
他心悦姜听?
李玄无意识地问道:“我心悦她吗?”
周意看着他发呆的样子,一时之间想起了自己当初,笑道:“这还不明显吗?李兄慢慢琢磨吧?”
李玄回到屋内,笔直地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摆弄着姜听的红宝石匕首,心乱如麻竟是怎么都想不通,心脏时不时地漏跳,嘴角却是无意识地在上扬。
平日总想逗弄她,这便是喜欢吗?
李玄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明日还要与姜听去县城酒楼,先解决了现在的事,再慢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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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黑暗才被初升的太阳驱赶,兰婆婆的公鸡才刚刚打鸣。
姜听打开房门,便看到了李玄已然站在了树下等候。
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肢上带着黑色革带,头上带着精致的银冠,脸上的伪装也没有,剑眉乌黑,深邃的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仿若从水墨之中走出美男子。
姜听的心尖又被李玄今日的打扮惊艳了一番,但反观自己,她穿着一袭粗布衣裙,头发用花布和木钗随意地挽起。
李玄看着姜听楞在原地,他在心中默默感叹自己半夜不睡专门打扮了一番,心中暗暗欣喜。
纵然姜听甚是欣赏他没有伪装的样貌,但她沉默了许久,淡淡说道:“去吃饭也要这么夸张吗?”
李玄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穿这个去酒楼?”
姜听也摸不清李玄究竟是何意,反问道:“我们又不是去参加宴席,县城中人不是都这样穿吗?”
纵然这样没错,但是李玄心中总是有几分小落寞,他觉得姜听不重视他,他横在姜听的门前,环臂耍赖道:“不可,换上你有刺绣的衣裙,好不容易才出门一次,只穿这些衣服怎么能行?”
忽然李玄闪过一丝灵光:“若是旁人把你认错成我的丫鬟怎办,让人看到我与丫鬟一同吃饭,外面的人指不定怎么说咱们,什么富家公子玩弄俊俏小丫鬟,抛妻弃子,宠妾灭妻。”
姜听一听到此话,看着李玄穿着这般精致,他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一时之间,她心中难免生了一丝别捏,就算是当下人,也得李玄当她的侍卫。
“再怎么算,也是你当我的面首。”
姜听猛然站起,把倚靠在门框上的李玄推出,轰然关上了大门。
被关在门外的李玄,不由地爽朗地笑出了声。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姜听房门的打开,只见她穿了一袭鹅黄色娟纱银丝绣花长裙,头上带着一枚小金冠,抹了胭脂,点了赤红丹唇。
李玄感觉自己的心跳地更乱了,看着姜听一改平日清新秀丽的样子,如今明艳的样子就像春光之下含露的牡丹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雍容华贵。
他看着姜听微颤的睫毛,似是乱飞的蝴蝶在心中狂舞。
他真的喜欢她吗?
“走吧,还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