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轻轻吹动着校场上银枪的红缨,酸甜的果香味飘荡在这片小天地之中。
坐在凉棚中的有田娘,笑眯眯地掀开面前的小陶锅,酒红色的小野果在其中翻腾,若是细细闻来还有淡淡的草药香。
有田娘轻嗅着其中的芳香,用纱布过滤出紫红色的果汤,在其中一碗加了少许砂糖,放置在了姜听的面前,她笑眯眯地说道:“敏敏,夏日的暑气重,喝些解暑的山果汤,女孩子不可贪凉。”
发愣的姜听被有田娘的声音唤醒,她颔首,举止优雅地尝着手中茶碗的山果汁,入口酸中带甜甚是好喝。
月桃也端起一碗,一边喝一边看着姜听,纵然小豆丁日复一日练箭已然初具成效,但是她仍是想不通,自从姜听从县城回来,已经足足一周了,怎么还没看腻?
心直口快的月桃,直接问道:“敏敏姐,你怎么总是在这里看?”
有田娘听到后,扑哧一下便笑了出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顺着姜听的目光看着在校场之上的那个一反常态,穿得分外精致的李玄。
自从那日被李玄救回来之后,没有人知道他们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姜听却不知为何,只要看着李玄,她时不时紧张的内心,紧张到无法窒息的感觉才会缓解五分。
这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告诉月桃,姜听眉眼微转,笑着说道:“自是因为我无事做,李玄把陪我摸鱼的小豆丁们都抓走,已然没有人陪我去河边玩,要么我们来比试射箭如何?”
月桃想到那日姜听恐怖的射箭技巧,十发十中,简直是对她这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菜鸟的碾压,她赶忙摇头说道:“我可不要。诺,他们休息了,你叫我大哥陪你,”月桃冲着李玄高声喊道:“大哥,敏敏姐要和你比试,她说你不如他。”
姜听:“.......”
姜听嘴角扯出一抹无奈地笑,“你怎么还添油加醋,不仅给我寻了一个对手,还狠狠地蔑视了人家。”
月桃不与姜听对视,只是望着天傻傻笑道:“咳咳,哎呀,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
自从李玄发现姜听每日都要来校场之后,他心中却隐隐有了几分期待,期待着每一天下午与姜听的相见,尽管在寨子中他还带着伪装,但每日总会挑选得体的骑装,看着她的粉嫩衣裙在校场之上飘荡,他再也不能一心一意地教导着小豆丁们。
他的余光总是被她的一举一动所牵绊,飘落在她肩头的落叶都分外地招人喜爱。
李玄一双明亮的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意,嘴角还噙着若有如若无的笑意,有田娘在心中暗暗笑道:“这两个傻姑娘,竟是没有一人察觉。”
有田娘一脸笑意,轻轻推着姜听的手臂说道:“有田天天在家说敏敏姐射箭超级棒,孩子们都很喜欢你,我今日也想看看。”
看着有田娘满是期待的眼神,又转头看向李玄已然拿着两张短弓,眼中满是笑意地看着她。
罢了,就这一次。
姜听款款拎着裙子走到校场,伸手走到李玄的面前,从他的手心中取过那张短弓,站定在草靶的前方。
姜听的手指仿若风吹柳叶般快速地拂过李玄的手心,他的心也仿若被狸猫轻挠,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一如当初一般,轮流射箭,孩子们喝着山果汁,叽叽喳喳地加油助威,有田缩在娘的怀里,撒娇道:“阿娘,你说谁会赢?”
孩子们喜欢和姜听一起玩,所以每个人都给她助威,但有田娘却知道不论如何,李玄终究是赢不了。
她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着有田额头的汗水说道:“自然是你们的敏敏姐。”
月桃却迟钝地说道:“不可能,我大哥可是会三箭连发都能射中草靶的人。”
有田娘笑着说道:“你且看着,敏敏定不会输。”
正如当初他们比试那次,一人一箭轮流射出,姜听侧目看向旁边满眼赤诚的李玄,她射箭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看着箭飞速破风中到草靶的快乐,她感觉自己好似变得温和了几分。
而李玄在察觉到姜听的目光后,身子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手中的动作也变得具有观赏性。
两人前九箭都射中了靶心,就在最后一箭,李玄不知怎的错开了红心,射到了草靶的边缘,嘴角却悄悄闪过一抹笑容。
她竟然赢了?
姜听也是分外诧异,惊讶道:“今日你莫不是换了个人?”
李玄随手把弓箭放到一边,扬着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自然是甘拜下风,敏敏不许吗?”
姜听心头被李玄的笑容击中,但这般出错的事情,却不可能出现在一个老手身上,还是一个会三箭齐发的老手。
莫不是又要有求于我?姜听实在是读不懂李玄究竟想干什么?但是转念一想,他对她的帮助如此之大,再帮他一次又如何?
有田娘看着目瞪口呆的月桃,“啧啧啧,若是想不通,去问问周意,你们几个小傻子,”她站起身来,牵着有田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家吃完晚饭了。”
而这边晕乎乎的姜听还没问,便看到守门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李玄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寨,寨主,铁铁铁,铁花婶的儿子回来了!”
姜听满不在意地说道:“这种小事还要禀报吗?”
众人疑惑地看着守门人,只见他继续说道:“他还带回来一个姑娘,我们该不该放进来?”
寨中小喇叭的儿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姑娘,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寨子。
姜听看着众人好奇悄悄往铁花婶的家中走,还装作路过的样子来回走,她却丝毫都不感兴趣,逆着人流走回了自己屋子中。
而在之后的几天内,姜听没有见过这个铁花婶的儿子,他的事迹却传到了她的耳中。
李屏亭给小豆丁们带了许多的糕点,还给村中的老人买了新的棉絮,听说他读书甚好,与周意同窗,两人都是书院的翘楚。
但周意莫名退学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此次回来,他甚是惊讶,原来周意竟然在寨子里。
姜听听完,只得出一个结论: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实意,此人很会做人。
坐在院子中的老树下,姜听手持一本闲书,右手无意识地写着字,月桃左看看姜听,右看看,兰婆婆在绣着红色的被面,她们吹着傍晚的风,悠闲而自得。
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月桃嘟囔道:“是谁啊?明明门是开的。”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到了她们的耳中:“是我,李屏亭。”
姜听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男子,只见他面相温和,脸上挂着一抹笑意,手中拎着一盒糕点。
兰婆婆赶忙放下手中的被面,笑着说道:“我还说是谁回来了,原是铁花家的秀才公。”
李屏亭面露一抹腼腆的笑容,“给您带来了一盒县城的糕点。”
他在看到姜听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又恢复了神情,拱手行礼道:“这便是敏敏姑娘?”
姜听原是不想与他说话,但看着他这般有礼的样子,只得起身回礼道:“公子有礼。”
尽管姜听敷衍的行礼,但在李屏亭的眼中却是比县中众人还要端庄,他好奇地问道:“听闻姑娘从京城来,但是失忆了,现下可大好了?”
姜听看着此人情真意切地关心,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得应道:“有劳公子关心,只是记不得家在何方,身子自是无恙。”
“李哥哥,你怕不是没给我带礼物?”
李屏亭正欲应姜听说几句,却听到了月桃的问话,他的余光却看到了姜听随手写下的笔墨,这个姑娘功底之深,不是他可以轻易置喙,心中满是赞赏之意。
姜听本以为与这个满是文人风骨的李屏亭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又找过来了。
姜听刚刚坐在校场,让李玄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手指轻捏着李玄给她备好的茶盏,便看到了李屏亭拎着一个灰色的布包走了进来。
今日有田娘和月桃去帮铁花婶去绣聘礼,只有姜听一人坐在凉棚之中,原以为他是来寻李玄,谁承想他笑着说道:“敏敏姑娘,许久不见了。”
姜听看着他一脸无害的样子,酒窝笑眯眯地说着话,她嘴角立马扬起了标准到不会被识破的假笑,“公子可是来寻李玄的?他们下课还需一会儿,你可以在此等候。”
李屏亭摇了摇头,从怀中的灰色布包中,取出两本山林游记,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姑娘在寨子里,我便没有带礼物,前日看你手持游记,只好把这两本送你。”
姜听看着封面上的字迹,俨然是这个秀才公亲自誊抄的,还是前朝名家在市面上流通很少的游记。送礼都能送到人的心头,她的心中对着腼腆的秀才公不由得生了几分赞赏之意。
姜听自是毫不推脱地便收了下来,嘴角浅笑道:“那便多谢了。”
而这一幕却是深深地刺到了李玄的眼睛,因着距离甚远,他也不知那小白脸与姜听说了什么,她竟然心甘情愿地竟然接过他手中的书,还满眼笑意地对着那人。
这个小白脸当真是可恶至极!
有田看着李玄的满眼怒气,就连箭都无意识地折断了好几根,他默默地挪开,站在李大哥的身边就像被冬日刺骨的寒风吹过一般。
真是个恐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