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别墅一片哗然。
江玉泉、徐伊泓,以及江家众多亲戚正在揣度韩呦话语真实性的时候,只听有小孩欢乐地拍着手,口齿不清地欢呼起来:“豆豆!豆豆!”
大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无数的黄豆从梯子上滚了下来。
“怎么回事!楼上怎么在撒黄豆!?”
“快扫了,快扫了,这眼睛不好的人踩到黄豆是要滑倒的!”
眼睛不好的人没有倒,韩呦身后的江家叔伯们却有人倒了。
“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来找我!我错了!江婳,江婳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话的是八十高龄的老舅公,有些阵发性老年痴呆,听到这话,他一脸惨白,抖抖索索地要跪下求饶,但膝盖刚碰到地面,两只眼睛一翻白,晕了过去。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韩呦不解这黄豆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但显然当年拿黄豆害老太太早产的,八成就是这个舅公,否则,他不可能被区区黄豆吓破了胆。
想起当年旧事,江家人都噤若寒蝉,有几个腿都抖成了面条,想要赶紧逃了。
只有假千金横眉怒目地望着韩呦,是在场唯一没有被吓到的人。
江琅当然不会害怕,精心策划诬陷韩呦的这一切,不正是她亲手做的?
神棍莫云佑牙齿咯咯打颤,拉着江琅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啊啊啊难道真的有鬼么!”
江琅:“……”刚才去开门拿匣子的不就是你这个神棍么。
韩呦:“……”
假千金找的是个什么品种的猪队友啊。
神棍见江琅不以为意,害怕中更添几分焦急,“我说的是那黄豆的事情,那黄豆究竟从哪来的?我可没放!”
江琅眼睛一转。
的确,唯有那黄豆来得蹊跷。
宾客们还在云里雾里,不知道江家这是发生什么了,只觉得一身拔凉拔凉的,隐约感知像是遇见了什么灵异事件。
他们之中有好些人动了离开的心思。
正准备过来向江玉泉告别先走一步,一个仪容端庄的老太太蹒跚着走了出来。
这是江老太太远房的表妹,周美荣。
江老太太是地主小姐出生,而周美荣的身份,本是江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比江老太太小十岁,今年也八十好几。
她与江老太太一生患难与共,如今手中有着与江玉泉比肩的股份。
“都给我站好。送别的时候都到了,叽叽喳喳地搞什么名堂!”
周老声如洪钟,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
江家的子孙忌惮其威严,低头应声,规规矩矩地站成了好几排。
外圈的宾客见德高望重的周美荣周老出来了,纷纷尊敬地向她致以问候。
有周老主持大局,告别仪式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灵车就等在门口,一切准备就绪。
江玉泉却犯了愁。
眼见老太太的遗体已经从冰棺抬出来了,那匣子却未找到,他为难地凑到周美荣的跟前,正要说起此事。
周美荣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一弯手指,身边的助理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
江玉泉看了,只觉不可思议,“这……怎么会在您这里?”
周美荣:“你问他。”
助理上前,毕恭毕敬地描述当时情况,“江董事长,匣子就在书桌下面,想必是粗心的佣人在打扫的时候碰掉了。您没有派人找吗?”
江玉泉脸唰地红了。
他还真没有派人仔细搜。
一听江琅说韩呦进去过,毫无怀疑地就质问起韩呦了……
灵车车队即将出发,江玉泉和徐伊泓随车前往火化点,小辈们没让跟去。
韩呦望着灵车消失在山路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自小喜欢金融,这位江老太太是华国第一位杰出的女企业家,韩呦对她充满钦佩。很早很早以前,韩呦就在关注这位江老太太,江婳。怀着崇拜之心,韩呦看过了一切有关她的资料。
翻找图书馆年代久远的发霉书籍、去废品站的老爷爷那里查阅老报纸、联系杂志社帮忙调取多年前的旧刊……只为获取有关江婳的只言片语。
江玉泉以为,江老太太的信息,网上搜不到,韩呦就不会知道了。但其实韩呦对江婳的了解超出江玉泉的想象。
老太太生前出车祸断过右手,嘴角下有颗红痣,这些特征韩呦烂熟于心。
只是她没想到,她写作文都写过好多次的偶像企业家,会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太奶奶。
江家这些人太傻比,韩呦早就想走了,能留到这个时候,只是为了送别江婳。
“我就送您到这儿了。”
韩呦仰头望了望夜空,今夜无星,万物哀默。
将山中空气吸进肺里,又吐出来,浑身上下好受了许多。
韩呦锤了锤酸疼的肩,转身回了庄园。
她准备独自一人默默地拉着行李,今夜就回韩家,不想和谁告别,也没有要告别的人。
宾客离去,灵堂空了。
韩呦精疲力竭地上楼,看到自己的房门竟然开着。
她瞬间一个激灵,狂奔而去,将鬼鬼祟祟溜进她房间的假千金江琅抓了个正着。
“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江琅没料到韩呦会突然进来,她下意识将偷到的u盘往后遮,韩呦眼尖,捕捉到了这个异常举动。
“你拿我什么了!交出来!”
江琅表情倔强,紧抓着U盘往后退,看样子是死皮赖脸,不会给了。
韩呦气得胸口像燃起了大火。
她今天佛了一天,暴脾气压不住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上去就抓着假千金,把她推到床上打。
假千金身子娇弱,力气没有韩呦大,几乎是被韩呦死死压制着,毫无反攻余地,穷途末路地用言语威胁韩呦。
“爸爸妈妈要是看到你这样对我,不会放过你的!”
韩呦不留情地拉扯江琅头发,“我什么都不怕,今天我就走了,但走之前不会让你好过的!”
江琅疼得咿呀乱叫,试图呼唤外面的佣人进来帮自己,“救命呀!”
韩呦一边摁着背脊单薄的江琅,一边去掏她手心攥着的U盘,两人谁也不让谁,混乱争斗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韩呦没有察觉,手背无意识地将它拂到了地板上。
韩呦正心无旁骛地对江琅发起猛攻,下狠手去掐去捏,直痛得江琅流眼泪,忍不住松了手,让韩呦拿到了U盘。
拿到U盘的韩呦,大获全胜地从床上起来,抹了把头上的汗,嘴角咧起,扬眉吐气地大声宣告,“你叫破嗓子也没人会来救你!今天庄园里所有人都放假休息了。”
江琅被扯得衣衫松垮,头发也乱得不堪入目。
听了韩呦的话,江琅瞳孔惊颤。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处境不妙,竟是一骨碌爬起来,手足无措地逃出了韩呦房间。
只是离开之前,江琅假装摔了一跤,趁机飞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东西,匆匆跑出去,很快就没了影。
韩呦没有看见,江琅打架时不小心掉了东西。
那东西是江琅不惜跌得膝盖青紫也要小心藏掩的。
这东西千万不能被韩呦发现。
因为韩呦若是看见了,必然就能推测出江琅今日歹毒算计她,究竟是为什么了。
庄园主楼的顶层,江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胆战心惊地将门死死关上。
不愧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江琅的房间比韩呦的房间大了两倍,不仅有三层阁楼,还有接近五十平方的琴房。被子床单用的也是上好的蚕丝,衣帽间的当季新品数不胜数。
江琅跑到最里层的琴房,开了一盏小灯,疑神疑鬼地往后望了几眼,才把怀里藏着的东西,谨慎地拿了出来。
桌子上垫着一块绒布,簇拥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绿色翡翠。
在灯光的映照下,翡翠透出一股动人心魄的青芒。
这块翡翠,本是安放在江婳那匣子里的。
是的,就是江婳吩咐一定要随她火化的那个匣子。
江婳其实哪里是想让那匣子陪葬,她真正不愿放手的,是那匣子里的翡翠。为了不让贪心的人觊觎翡翠,江婳一直都将翡翠锁在匣子里,就连江玉泉都不知道匣子里面有什么。
那匣子看似小小一个,但坚硬无比,又机关精巧,没有特制的钥匙,根本无法打开。
但江琅却在偶然间,窥见了这块翡翠。
她拥有珠宝无数,却不知为何,在见过这块翡翠后,就开始茶饭不思,辗转难眠,一想到那翡翠的样子,心就痒痒的。
后来江琅又得知了她不是江家的亲生孩子,便起了偷盗翡翠,为日后谋打算的心。
按理说,江琅是无法打开匣子的,但奇怪就奇怪在,她每一次都能轻松打开,无需任何工具。
由此,江琅的心里就诞生了偷梁换柱的计划。
现在随老太太火化的翡翠,其实是假的。
江琅找了另外的玉石来代替,身为豪门千金的她本有这资源,找到一块以假乱真的玉石并非难事。
至于韩呦。
江琅只是不确定是否只有自己能轻松打开匣子,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先把韩呦引到局中,这样一来,就算匣子的玉石造假的事情被发现了,替她顶罪的也是韩呦。
“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了!”
宝石绚丽的光辉,照在江琅贪婪的脸上。
江琅如痴如醉地抚摸着翡翠,突然间却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她吃痛一声,缩回手指。
怎么回事?刚刚好像有什么扎了她一下。
江琅观察着自己的手指,没有什么伤痕,刺痛的感觉却越演越烈。
不到半分钟,江琅就疼得无法忍受。
她起身要叫人,肌肉却像是被灌满了水,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救命……”
江琅倒在地板上,气息奄奄地发出声音,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时,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了她的眼前。
江琅勉力抬起眼,看到房间的上空飘下了更多的羽毛。
羽毛是黑色的,一根根完整又均匀,反射着绸缎般华美的光泽,美得就像艺术品。
江琅浑身发抖,痛得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干涩龟裂的唇瓣惊颤,呼吸系统正在失效。
她伏在地上痉挛阵阵,捂着不断收紧的脖颈,眼见到一团黑色的雾气中,一双足向她踱步而来。
“我终于自由了。”
黑色雾气被流动的空气冲散,江琅看见里面一双祖母绿的眼睛。
那眼睛闪烁着神秘的青芒,正如那块翡翠,美得令人窒息,又潜藏诱人堕落的危险。
黑雾朝江琅蹲了下去,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祖母绿的瞳眸眯起来。
“感谢你不顾千难万阻带我出来,想必就算为我奉上你的皮囊,你也是情愿的吧?”
江琅浑身汗毛倒竖,一颗颗绝望无助的泪水从眼角涌出。
是谁?
脑海里忽然记冒出老辈人才知道的江家传闻——江家关着一只凶虐的妖物。
难不成,一切都是陷阱?
她中了他蛊惑,帮他解开了翡翠的封印?
江琅终于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那人望着江琅脸部表情的变化,知她了然,反倒是畅快地笑了起来,一声声,一串串,悦耳动听,如石上清泉。
眼看黑雾向她欺近,江琅努力挣扎,可身体早就被毒素浸成一具人偶,除了不停地流眼泪,求饶的话也有口难言。
“不、要……”
江琅痛苦乞求,黑雾视若无睹,以合围之势将她裹住,从四面八方注入了她的身体。
眨眼间,屋子一片干净整洁,再不见任何一片黑羽。
盛夏时节,天亮得很早。
有早起的小雀跑来啄野稻,山间的白雾凉森森地透骨。
韩呦早就走了。
江玉泉和徐伊泓没有发现韩呦离开,迎上来的佣人们告诉二位,江琅一早上都没吃饭,怎么喊都不应。
两人担心,便前去江琅房间看看情况。
敲过门后,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徐伊泓进去,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正犯嘀咕,结果一抬头,看到江琅抱着膝盖侧卧在陈列柜上,背对着她。
“天呐,爬这么高,小心摔着啊,宝贝快下来!”
徐伊泓连忙走到陈列柜下,仰着头,神色焦急。
“怎么不回答妈妈?”
江琅拨动挡住脸的黑色长发,转过身,俯视徐伊泓,生硬地咧出一个笑容。
头发帘里,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妈妈,你好呀?”
好像在努力习惯这个称呼,女孩俏丽地歪头一笑。
徐伊泓捂住嘴,指缝溢出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他很可爱的(捧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