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桌上氛围僵硬。
一张核桃原木不规则长桌,韩呦、小姑韩薇、江琅各坐一边。
终于忍受不了尴尬,小姑韩薇首先打破平静。
“既然江琅决定跟我们一起生活,我和哥哥还有呦呦,都是无比欢迎的!”韩薇干干笑了两声,然后故作自然地看向韩呦,没话找话,“呦呦,你好像要比江琅早出生一会,那以后你就是姐姐,江琅就是妹妹。待会你带江琅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
韩呦看向对面的江琅,江琅脸上是香甜的笑,这笑容从刚才开始就没退过一分。看得韩呦心里不爽极了。
“好——”
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小姑的话,就拿起勺子给自己添了一碗培根土豆泥。
韩呦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江琅是韩家的亲生孩子,在韩家,江琅是真千金,韩呦才是假千金。
起初小姑也对江琅的到来,手足无措。
吃饭前,两人在房间里长谈了一个小时。韩呦知道,江琅素来有让别人无法拒绝的能力。
果不其然,江琅和韩薇出来的时候,韩呦明显看见,韩薇脸上少了很多顾虑。毫无疑问,韩薇真心实意接受了江琅,并同意让江琅过来一起生活。
而江琅的神色中,也有一种大获全胜的轻松。
韩呦心里很难受。
说不出的难受。
韩薇发觉了韩呦情绪的低沉,吃饭时一直说话试图活跃气氛。
“江琅,小姑这里在山上,蚊虫蛇蚁很多,头几天也许会不习惯。”
韩薇客气地给江琅打预防针。
江琅搅动土豆泥的动作微顿,睫羽下的眼睛有些晦暗。
难道是在逐他知难而退么。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呢?
江琅轻飘飘地说:“没关系。就算不习惯我也会强迫自己习惯的。”然后他抬起头,十分懂事地弯了眼,“江家估计也快破产了,他们的梦,早就该醒了。”
只听“咚”的一声。
韩薇的勺子掉到了桌子上,本人脸上保持着瞠目结舌的样子,成了一尊雕塑。
而韩呦也被这话震惊得无言以对。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用如此风轻云淡的口吻,说出这种天凉王破的话?
江琅望着她们,不解其意地加深了笑,兀自低头,先用舌碰了碰土豆泥,觉得能吃,才一口放进嘴里吞下。
吃完饭后,韩呦在后院洗碗。
一盏橘色的小灯以供照明,除此之外的山林,田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江琅冷不丁出现在韩呦身后,将她吓了一跳。
“有必要看见我吓得脸都白了?”
江琅一下子凑近韩呦,笑盈盈地望着她,熟悉的甜冷香气闯入韩呦的鼻子,让她一时恍惚,心脏咚咚直跳。
但很快她就蹙起眉,戒备又充满敌意地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你又要干什么恶事。”
他能干什么恶事?
江琅神色怔住,眼睛睁得圆圆的,有些震惊被韩呦讨厌得如此直白。
虽然韩呦现在很烦他,但说来这话后并没有嫌弃得转身就走,江琅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他眼梢微微扬着,带了好些真诚,“这样啊……其实我是来找你,看能不能帮一点忙的。”
韩呦侧过头,掩盖住神色的复杂,“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看出韩呦好像也没有想象中这么强硬,两人的关系也有缓和的余地,江琅眉眼舒展,“那行,我就管好自己。”
他好像很听话,但说完了又没动身。
韩呦把污水倒进下水道,转头看见江琅还在身后。
江琅仍在看她,眼里始终带着笑,笑得特别干净,好像这乌黑的夜里升起的一轮月亮。这笑容,这眼睛,实在太纯真,不巧的是韩呦在江家见证过江琅的歹毒,韩呦总觉得他很假。
在晃神后,又总有股不寒而栗。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就想看着你。”江琅说完垂了下眼,像犯了什么错,声音小了点,“我不会洗就看你洗,看会了,下次就能参与了。”
韩呦看了江琅半晌,他这样子乖乖的,韩呦差点都要信了。
“这里没人,你不需要跟我演。”
韩呦态度冷淡,将碗做最后一道清洗。
江琅显然适应力很好,就这么点的时间,他已经对韩呦的不近人情免疫了。
“呦呦,我这次来就不会再轻易离开了,时间一长,你自然就知道我有没有演。”
韩呦这次没说话,隐秘的阴暗处,她咬了咬唇。
江琅站在水泥砌成的农家后院坝子上,流萤在他的发梢荡秋千,一身随性的运动装包裹着清瘦的身体,望着韩呦绷紧的后背,江琅眸中的晶亮,好似流星灭在沉夜中。
韩呦很快地收拾好一切,餐具,水池,还有自己的心情,然后以一种认命的口吻说:“小姑让我带你熟悉环境。”
韩呦没有任何停留地经过江琅。
江琅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这里是韩家的祖屋,小姑把它改造成了民宿,一共有四层高,十个房间,顶上那两间最大,三十平方带小阁楼,有客人长住。”
祖屋是民国时期中西结合的公馆风格建筑,很有旧时代女作家笔下的岭南风情。灰白色的石壁外墙满是爬上虎,风一吹,就像陆上的大鱼,鳞片窸窸窣窣翻动,阻隔了夏日大部分的热量。
韩呦讲了很多,嗓子都有点疼了,转过头问江琅,“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江琅“嗯?”了一声,如梦初醒。
韩呦忍不住扯直了唇,“你没在听么?”
江琅否认,但眼神中明显有茫然。
韩呦显然不信:“早知道你这么心不在焉,我还讲这么多干嘛。”
江琅想说点什么,韩呦没给他机会,转身要下楼,手臂撞到他胸口。
江琅适时退开了些,手覆上心脏的位置,目光随着韩呦背影,见她一直走到楼梯底下,头也没回。
等到了江琅看不见的拐角,韩呦才连忙揉了揉手臂。
奇怪,怎么心里头麻麻的。
“呦呦,我困了,我们的房间在哪里?”
江琅冷不丁地出现在拐角。
韩呦没有注意到江琅措辞的异样,从大厅的左边一直往里走,推开了一扇门。
“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吧。”
杂物间。
江琅的眼中,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韩呦解释道:“虽说这里是杂物间,但曾经和我的房间格局面积也是一样的,你来得太突然了,只有往后慢慢腾了。床单很干净,今天刚晒过,睡觉是没有问题的。”
江琅温顺地点了点头,“床是你为我铺的吗?”
韩呦环起手,向江琅走近一步,“当然,虽然我回到江家的时候,你联合女佣给我发霉的被子睡,比你小一半的客房住。但我不是你这样的人,我不会抢你的,你放心好了。”
江琅刚浮上眉眼的笑意,听到这话后,就消失了。
他愣愣看着韩呦,眸光彷徨。
韩呦无视了他的错乱,在狭窄的过道错身挤出去。
擦肩而过时,江琅忽地牵住了韩呦的手。
背后传来他有些低哑的声音。
“你现在仍然拥有着。”
“什么拥有不拥有的?”韩薇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口,刚好听见了这话,看见里头两人神色不对,怕他们在闹矛盾,“呦呦……闹小脾气啦?”
明显韩呦的神色就要别扭一些,韩薇下意识像从前那样哄韩呦。
韩呦一怔,连忙否认:“没有小姑!”
韩呦在想什么,韩薇心里门清,但嘴上没说,“江琅还没有洗漱用品吧,已经很晚了……”
“我带江琅去浴室,小姑你快休息吧!”
韩呦笑逐颜开地揽下任务,冲江琅友好地陷出两个醉人的酒窝,随即在江琅惊讶的目光中,将他拉走了。
韩薇在身后慈爱挥手。
到了浴室,韩呦将门关上,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刚刚差点就被江琅茶了!
早不说晚不说,小姑一来,这家伙就说什么“拥有”,差点让小姑觉得她小器容不了人。
于是,江琅就看见身前韩呦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地变了几变,最后,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像忍下了气愤,没多说什么,蹲下·身在柜子里给江琅找新毛巾。
在韩呦寻找的过程中,江琅被一个长长的东西吸引了,他好奇地从杯子里将它拿出来,捏在指尖查看,“呦呦,这是什么?”
韩呦起身,看到江琅手里的东西,眼睛充满了无语。
“大小姐,你平时都不用牙刷的么?”
韩呦大为震撼,一根手指按在自己唇角上。
江琅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怎、么用?”
韩呦望着他眼中那点难以接受,再三确认的情绪,很是不解,“就是伸进嘴里用啊。”
她抱着肆意嘲笑的心情,撤下按住唇瓣的手指,戳进了江琅的口中。
不得了了。
江琅瞳孔猛颤,随着他好像受到惊吓的动作,那牙刷从他手中脱离,“扑通”掉进了马桶。
韩呦:“!”
她整个人立刻被怒火焚烧,捡起马桶里的牙刷,把江琅大力一推,将他按在了浴室墙壁上,身体气势汹汹地欺近。
横眉怒目的小瓜子脸,离他不到一尺。
“你个死绿茶,你想死么!上次在床上没打够是不是!“
说着就拿手扯江琅的嘴,要拿那沾了马桶水的牙刷给他洗洗牙。
江琅极力地侧过脸,绷紧下颌,提醒她,“这是你……用过的。”
韩呦完全无法消气,“是啊,是我用过的,这是我才换的新牙刷!”
想要冲着他耳朵大喊,想要控诉他的恶劣,韩呦身体紧贴上去,手掌按在他的胸膛,凝望他紧缩的瞳眸。
江琅耳尖却红了,他的舌尖残留着一股酸甜,是她剥过葡萄的手指留下的。
胸膛清晰地感知到手掌的绵软,是温热的,手心的纹路也浅浅粉粉。
亦如她那时恍恍惚惚,藕臂绕上他脖颈,与他呼吸缠绕,覆住他侧颈脉的手心,也是同样的酥柔。
一时,浴霸轰开,热量兜头而下。
江琅的背后,瞬间冒出一截白色的毛绒绒。
小恶魔在虚空捂住嘴,哇了一声:【什么让你这么激动,原形都露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琅:所以我的原形是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