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店员听到响动，拿了外卖，登登地跑了回来。

一进店，看见试衣间外，江琅战术性跪在地上，手撑在前面，凌乱的头发垂落，挡住了脸，只可见耳根烧得通红，头顶俨然还在冒烟。

察觉到旁边有人，江琅头也没抬，“有点低血糖。”

说着他起身，把衣服拉链拉到下巴尖，独自出去了。

店员最后又望了一下江琅的背影，才走到里面去，敲了敲韩呦的门，“选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韩呦回绝了。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凳子上，有点出神。

以韩呦对江琅的了解，江琅在江家养尊处优惯了，怎么能忍受穿湿的衣服？她下意识还是有怀疑。

不管处于戒备，还是刚才江琅在水柱里护了她一把的原因，韩呦打算霸王硬上弓，直接让他换上。

没想到江琅力气很大，他死死贴在墙壁，死命地护着衣服，同时眼睛死死闭着，一刻也不肯睁开，恨不得给自己安一条拉链。

样子有些奇怪。

后来江琅寻到空档，逃了出去，但韩呦还是看到了江琅脖子上的痕迹。

看上去有点紫红紫红的，好像被什么蛰了一样。

如果是被毒虫蛰了，可不得了！

想到这，韩呦冲出去，扫码付了钱，跑到街上。

找了一圈，看到江琅在一家烤鱼店前，直愣愣地望着炭火上的鲜鱼，烟火的光亮在他剔透的眼睛里闪烁。

韩呦不得不提醒江琅：“我们之前在餐厅取了号，快轮到我们了。”

江琅转过身，看到是韩呦，只一眼，就挪开，随即迈开了步子。

“那走吧。”

韩呦追上去，“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江琅：“什么不对？”

韩呦莫名觉得事情比她想得严重，“忽冷忽热，有时候会出虚汗，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总感觉哪里痒痒的。还有醉醺醺的感觉，心跳很快。”

江琅闻言，脚步慢了一些，端详着韩呦，眼睛里有几丝被说中的戒备。

韩呦见江琅不说话了，而表现出的神态，分明又是偏向于认可的。

就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只是表情很冷，感觉……难以启齿中，又带着无计可施。

韩呦微踮起脚，扒拉开江琅的拉到顶端的领口。

这还有什么好顾忌的，都要出人命了！

江琅显然意外韩呦会有这样的行为，没来得及挡住，被她看到了全部。

他出手时，韩呦已经退开了。

面前，韩呦一脸目瞪口呆地望着江琅。

而江琅见到这样的韩呦，也是一脸不可说的茫然和慌乱。

就怕空气忽然沉默。

好半天，韩呦才开口。

“你记得咬你的是什么样的虫吗？是蜈蚣，还是……？”

江琅白皙的脖子上，是长橄榄形的紫红色肿块。

江琅从无意识的屏息中解脱出来，呼出一口气，确定韩呦没有发现真相，放松下来，“蜈蚣。但我已经擦过药了。”

韩呦将信将疑：“真的吗？”

江琅微笑:“嗯。”

韩呦：“我可以摸一摸吗？”

江琅笑意加深，“不可以。”

然后捂着颈侧，飞快地走向了商场。

烤肉店里，人来人往，食客吃得红光满面，炭火燃得兴高采烈，鲜红水嫩的牛肉和五花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白色的虾仁眼瞅着就变得粉粉嫩嫩。

江琅把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不熟练地喂进嘴里，吃得很慢。

韩呦已经习惯了江琅这给他自己优雅投喂的姿势。

江家大小姐嘛，吃饭慢点，动作轻点，细嚼慢咽，吃面能吃出法餐的品质，也是种本事。

咱不跟江琅学。

韩呦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然后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烤肉就是要大口大口吃才舒服。

也许是韩呦吃得太幸福了，江琅反倒被她感染。

在对面望了一会韩呦，茫然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在韩呦困惑的目光中，江琅指了指她手中的生菜。

害，菜包肉呀。

韩呦取下一张脆嫩的蔬菜叶子，放到江琅嘴前，“张嘴。”

江琅的防备好像是天生的，但还是在此刻慢吞吞地张开一点。

韩呦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夹起一块肉放到生菜里，给江琅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江琅被烫得到处找垃圾桶，大口大口地哈气。

韩呦连忙给他递垃圾桶，她递左边，江琅转右边，江琅回到右边，韩呦却又递了左边，直到食物都不再烫了。

江琅没有吐出来，腮帮子鼓着，嚼吧两下，被逗笑了，“看来我们没有丝毫默契。“

韩呦看着江琅，他嘴里塞着食物笑的时候，样子憨憨的，好可爱，于是也跟着笑了。

八点整的喷泉爆发了出来。

在五彩的射灯中，交错成花朵的模样，在城市花园里盛开。

结账的时候江琅付了款，等他出来，看到韩呦站在玻璃护栏往下望。

这是商场第五层，下面第四层是青年服饰馆。

韩呦的视野里，是一条摆放在橱窗隆重展示的新款裙子。

黄色的裙纱吊带，是春日正午的颜色，鲜活明亮，上面的碎花是矢车菊，每一朵都开出了不同的童话。

橱窗的模特上搭配了一件白色短袖，看上去很青春靓丽。

江琅趴在韩呦身边，双臂放在木质的栏杆上：“喜欢？”

韩呦摇头：“你以为我在看什么，我在看下面的溜冰场呀。”

说完，韩呦摸了摸肚子，感叹一句“好撑呀”，走向了前面的书店。

沽城最大的一家书店坐落在商城之中，重金难求的推荐位上，封面为《不见神》的书籍海报，大张旗鼓地挂在中间，下面全是“不见神”的实体书。

就连占据了三层空高的电子大屏，都不断地滚动着这本书的扉页和人设图。

闹中取静的旗舰店书屋里，几乎八成的人都围在《不见神》的周围。

韩呦慕名前去观瞻这本十年难遇的火热爆文。

“不见神”是系列长篇，目前为止只发布到第三部，韩呦听同学说过，这本书好像是西方幻想冒险题材。

韩呦跟许多人一样，拿起书看了第一页，本只想见识一下文笔，结果没想到就看入了迷。

旁边有狂热的书粉看到精彩处，捂着嘴激动地压声尖叫，韩呦才如梦初醒。

她以为这么久了江琅都没出声，一定是去别的地方逛了，没想到一扭头，看到江琅正聚精会神地在旁边看书。

只是江琅的神态，不像痴沉徜徉于书海。

不仅皱着眉头，手指翻页也很快，就好像很熟悉这本小说一样。

韩呦忍不住凑过去，“你看过？”

江琅从书本里抬起头，阴沉复杂的情绪还停留在他的眼睛里，就连眼角也有红色的血丝，一触即发的愠色未曾退潮，却把韩呦看得莫名没了方寸。

江琅眼角越发红雾弥漫，仿佛火苗在幽幽地燃烧，望了韩呦好一段时间，情绪才变了几变，问：“你看过后，有什么感受？”

韩呦完全不理解江琅为什么要问这种话，“我是第一天看，感觉写得很好，作者笔下的奇幻世界，好像真实存在一样。别说剧情了，就连背景的描写都能引人入胜。”

显然这不是江琅急切想要从韩呦这里知道的答案。

他睁圆着眼睛注视着韩呦，里面流转的感情，接近于一种热望。

可也许是温度太高了一点，让韩呦觉得很奇怪，甚至烫得有点令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璞希伦，弗萝曼尼缇？也一点都不记得吗？”

韩呦手心冒汗了，仍是摇头，然后强调：“我才看到第一章，后面的还没看呢。”

江琅眼角的怒意骤然熄灭，悲伤的红潮却翻涌到眼眶，里面的文字，一撇一捺，好像针尖刺伤了他的眼睛。

江琅沉默地低垂眼睫，闭上了眼，过了一会，调整好了一切情绪。

他这时完全平静了下来，“你知道多少关于这个叫‘若塞斯’的作者的信息？“

韩呦其实很少看见江琅的情绪有这样的波动：“不清楚。”

这个作者，到现在都是个谜。

文章里的主角是一对兄妹，戏份几乎相等。

你要说他是个男人，文中描写妹妹的部分极为细腻动人

你要说他是个女人，描写哥哥的部分又十分热血精彩。

作者若塞斯，到底是谁，恐怕连出版社都不知道。

书店的人越来越多，韩呦被挤到了外面。

江琅麻木随着人潮，退后了几步，差点撞到书柜。

韩呦看江琅恍恍惚惚的，心里很好奇，“你是要找这个作者吗？”

江琅闻言，视线抬起，忽而一惊。

在纷乱的思考中脱离出来，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江琅转过身来，握住了韩呦的肩头，郑重地望着韩呦的眼睛。

“千万不要找这个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答应我。”

“……好。”

月亮嵌在百层楼高的大厦上，夜风有点凉飕飕的。

从书店出来以后，江琅和韩呦互相都没说话，一前一后地走着，漫无目的。

江琅魂不守舍，耳边是小恶魔的唠叨。

【真是个狡猾的作者，必须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这是在给你下马威吧，是在挑衅你吧，你能忍吗？】

江琅没有理会小恶魔，他想起韩呦那时受惊的样子，恐怕韩呦会觉得他恨奇怪吧。

想到这，江琅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前面的韩呦。

在五光十色的裸眼3d立体大屏幕下，韩呦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来，跟广场上的人们一起期待着传说中的图像。

江琅走到她旁边，视线缠着脚尖，“刚才的事情你不要介意。想问什么就说吧，我可以回答你。”

韩呦一心扑在三维画面上，心不在焉地摇头，“没介意。”

终归是江琅敏感了，其实韩呦刚才本就一头雾水，根本没有去记忆。

江琅看到韩呦心不在焉的状态，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但不代表，那个叫若塞斯的作者，不值得怀疑。

江琅闭上眼，《不见神》的字字句句重新浮现到他的脑海中。

韩呦等得腿都酸了，也没等到见证裸眼3d的神奇图像，她打算放弃了。

广场上有很多拍小视频的网红，各种吸睛的创意层出不穷，韩呦之前就来这里看过好多次了，已经见怪不怪。

中心花坛是栽着海一般的碧翠丝，黄白色的花瓣，满满当当地塞拢，一层压着一层，像贵妇的衣领，繁复又华美至极。它们簇拥在一起的时候，整个花坛看上去就像丝巾大卖场。

韩呦刚走到花坛边，就有个人过来采访她。

记者小姐姐长得很可爱，旁边的摄影小哥将画面打在韩呦脸上，滤镜很美很真实。

“说一个你最喜欢的男明星。“

江琅还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没有入镜，但他听见“喜欢”一词，便眯起了眼睛。

他没想到韩呦非但没有否认，反而是一口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里昂！是L国的混血，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巨帅！油画古典雕塑风！”

江琅：？

你毫不犹豫的样子是认真的吗？

小姐姐也认识，好像找到了同僚，眼睛亮起来，“也是我老公！著名神颜啊！你真有眼光！”

摄影小哥熟练地调侃，“你是他第一万零七千个老婆嘛，说了很多次了。”因为点关注的时候，是第一万零七千粉丝，所以如此开玩笑。

江琅这才隐隐觉得不对劲，这还能一起喜欢？什么人，可以有这么多老婆？老婆和老婆见面，互夸对方有眼光？

记者和韩呦击了个掌。

这时后面一声惊雷般的猛兽咆哮，三维立体图像登场了。

只见一条逼真的西方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地上燃起熊熊大火，眼见着恶龙就要叼走某个人一般，俯冲而来，霎时间地动山摇。

韩呦看得一脸惊艳。

还想感受一下那龙朝自己冲过来时的刺激心跳，余光就捕捉到一道黑影。

韩呦看到了江琅的脸，这个人正朝她扑了过来，快到令人发指，身子都反重力般腾飞了起来。

韩呦：！

于是，摄影小哥和记者小姐姐，就看见面前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了旁边的花坛，一头扎了下去。

而刚才还在前面的韩呦呢？

咦？什么时候也进了花丛？

过了半晌，江琅从花丛里坐了起来，往后满眼杀意地看了一圈，正要对抗那条巨龙，却发现广场只有人没有龙。

他一时想不出那恶龙的路数：“龙呢？”

身下的韩呦：“……”

什么龙，我只知道宝批龙。

记者和摄影目瞪口呆。

两位美貌少女，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三维立体吓得跳进绿化带？

好素材！

韩呦：我属实想不到，我的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社死魔咒，退！退！退！

作者有话要说：韩呦：谁要当搞笑女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