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小姐,你总算醒了!”

一只冰凉的手探上她的额头,让她觉得甚是舒适。

白珠松了口气:“还好烧退了。”

颜若宁躺在床上,犹觉得浑身无力,一说话嗓音嘶哑异常:“我睡了多久?”

“昨日上午赵郎君送你回来,您一直睡到今晨呢。”白珠绞了块帕子替她擦拭脸,“赵郎君请了安大夫来守着,又替您扎针。”

安大夫?颜若宁脑中还有些迷迷糊糊。

“安大夫那样大的架势,寻常任谁也难请动,怎么赵郎君一叫就来?”白珠有些好奇。江州城人人都知道安神医的名字,那是知府老爷派人去请都不一定能请动的神医。听说京都许多王孙侯爵都特地来寻他治病。

这样的人物,竟然能被赵家公子押着来给小姐治发热头疼的病,还施针施了一下午。

颜若宁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安大夫似乎与阿霁是好友。她从前不关心这些,只要阿霁陪着自己,对于阿霁的好友家人竟然一概不知。

白珠顿了顿,又弯起眼小声说道:“小姐,你与赵公子是不是要成了?”

颜若宁顿了顿,眼睛一抬,眸色流转,悄悄觑向白珠:“这话怎么说?”

“昨日赵家公子可上心了!急匆匆把您抱回来。就——这样横着抱!”白珠挤眉弄眼比划手势。

颜若宁小脸一红,轻咳几声,想挪开目光,却又忍不住问:“还有呢?还有没有?”

“他一直守着您,盯着安大夫施针,直到您睡安稳了他才走呢!”

“足足呆了一下午!”

白珠伸出五根手指,表情浮夸。

颜若宁眼睛一弯,滋溜起身:“我要去找他!”

白珠连忙将她按住:“小姐!动动脑子!”

颜若宁:“……?白珠你最好说的有几分道理。”

“您说赵公子对您冷淡,就得想办法让他对您不冷淡啊!”白珠绘声绘色道。

颜若宁乖顺坐好:“那要如何让他……不冷淡?”

“您瞧,您一生病,赵公子不是就着急了么?”

颜若宁似有所悟:“那……”

“您昨日生病,今日就好了,如此健壮谁会心疼。女子柔弱才能惹人心疼啊!”白珠痛心疾首。

颜若宁:“……确有几分道理。”

“因此,您不若在家歇息两日,装一装病,等赵公子再来探望时,再稍作柔弱,这样——不就成了吗?”白珠一摊手,陈词总结道。

颜若宁赞叹击掌:“有道理有道理!白珠你虽未有过心上人,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啊!”

白珠:“……”怎么仿佛不是好话。

颜若宁昨日淋雨发烧,今日势必不能去闾左坊。因此赵明霁也未等她,一早便骑马自去了。

“赵先生,颜姐姐好些了么?”

他方进院子,守在门口的小云朵就迎了上来,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赵明霁思索片刻:“应当是好了。”安行舟针法一绝,有他施针,她自会无忧。

小云朵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满道:“什么应当是好了!你们不是夫妻么?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妻子!赵先生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赵明霁:“……”

小五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傻啊!赵先生与颜姐姐当然不是夫妻!颜姐姐都还是披发,没有嫁人呢!”

赵明霁微颔首。

“他们是未婚夫妻啦!”

丰神俊朗的郎君忽然有些僵硬。

“所以赵先生与颜姐姐并不住在一处,赵先生虽然担忧颜姐姐的身体,但也不知实情啊。”小五分析得煞有介事。

小云朵了然大悟,红着脸对赵明霁道歉道:“赵先生,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不关心颜姐姐。”

赵明霁眉心忽然有点疼。他该说她没有误会,他确实不关心颜若宁,还是说她确实误会了,他与颜若宁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在小云朵没有等他的回答,继续跳到了下一个问题。

“赵先生来上课,一定心急如焚吧?一会儿是不是去探望她的病情?”

赵明霁嘴角颤了颤,自唇齿间挤出话来:“成语学得很好。”

小五又拍了拍小云朵的脑袋:“这还用问?赵先生一定会去看颜姐姐啊!等赵先生下了课,他一定会立刻马上立即当下毫不犹豫就去颜姐姐家了!”

赵明霁抬眼望天。他觉得他陷入了跟小孩子计较的误区。

不管他们说什么,去不去探望都是他的事,他们也并不知道实情。

“所以——”小五从腰封间掏出一张素纸,“这是我抄的祈福消灾经文!赵先生可以帮我带给颜姐姐吗?”

“我也写了!”小云朵也不甘示弱拿出来,又弱弱道,“就是没有小五写得好,许多字不会写……”

“我也写了!”

“我也写了!”

一群孩子围了过来。

一叠素纸举得高高的,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就像孩子们的心意,澄澈又透明。

赵明霁忽觉心情有些复杂。

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去探望颜若宁,不过是发烧生病而已。

可是这样多的心意,他作为引线人,却不能不送达。

“好。”

他接过信纸,叠成一叠,整整齐齐收好。

“这鱼清蒸了不好吃,还得是放上剁椒红烧了,美味多汁。”颜若宁托着腮看着桌上的菜,嫌弃道。

“我的小姐,您烧刚退,且吃清淡些吧。”白珠道。

颜若宁遗憾地叹口气,用筷箸挑起一块鱼肉:“怎么阿霁还未来?都午时了。他去闾左坊都早该回来了!”

白珠:“……小姐,您且耐心些吧。”

咚咚咚。

门久违地敲响。

“肯定是阿霁!”

“快快快,我憔不憔悴?好不好看?我先躺下去!”

颜若宁丢了筷子就往床上跑,到了床边才忘记脱外裳,急匆匆脱下,偏偏系带又打了死结。

白珠沉着上前,替她解开系带:“……小姐,要淡然些,切莫太急切,将人吓跑。”

颜若宁狐疑道:“我向来如此,阿霁也没跑呀。”

是没跑,那是无处可跑。

白珠同情地叹了口气。

“赵公子,小姐在里面,我去通传一声。”

“有劳。”

低沉悦耳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颜若宁按住怦怦跳的心思,将幔帘拉了下来。

只见颀长的人影若隐若现,停在了床尾,距离礼貌又克制。

“颜小姐。”

颜若宁忽然发现,他一直称呼她为颜小姐。

分明她与他日日一起去闾左坊,也算是同行了一些时日,他的称呼却从未变过。

就像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克制又疏远。

她不由心下有些闷闷,方才的心切一时消下去,只低低“嗯”了一声。

她才不想叫他赵公子,可是一旦发现他唤她颜小姐,她又觉得自己的一声“阿霁”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好没意思。

赵明霁蹙了蹙眉:“烧热还未退么?”瞧上去甚是无精打采。

颜若宁茫然眨眨眼,不走心地随意说道:“退了吧……”

赵明霁拧眉:“何为退了吧?你的丫鬟……”他倏尔住口,将扬起的声音压低了些,换上舒缓的语气:“我让白珠来给你瞧瞧,要是烧未退,我再替你请安大夫来瞧瞧。你别怕,发烧而已。”

颜若宁后知后觉听懂。

阿霁这是不是——在关心她?

他叫她颜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口是心非的阿霁!

他这般关心她!

她期期艾艾将手伸出纱幔外:“阿霁别去。”

赵明霁不解,挑眉望向那只如玉葱般的手。

她假意咳嗽两声,委委屈屈道:“阿霁别去嘛……我很快就好了。”

赵明霁挑眉,思索片刻,道:“你是怕喝汤药?不必怕。安行舟的汤药下去,很快便好了。”

颜若宁默了默,又哼哼唧唧起来。

她想不到接下来说什么了!

到底应该如何娇柔?

赵明霁隔着纱幔,听见她低声哼哼,似乎确实烧得十分难受。

他拧起眉,下定了决心:“我去请安行舟来看看。”

说罢转身便想离去。

颜若宁大惊,顾不得露馅,慌慌张张起身,跌跌撞撞下床,一把揪住赵明霁的衣袖,眼巴巴看着他:“阿霁别走。”

她只着了白色纱制中衣,轻薄无比,窈窕的线条被纱衣勾勒地清晰无比。未经修饰的长发如绸缎一般细腻,遮住半边身躯;散乱的发丝沿着白皙的小脸向下,垂落在胸前;纱衫微敞,纤细漂亮的锁骨微露,一截藕臂因她攀扯住他的动作而露出,在幽暗的室内活色生香。

他一时失了言语。

“我好像烧退了。”颜若宁伸手抹了抹额间,信誓旦旦,偷偷觑他,“就是——就是还有些头晕。”

她纤细白嫩的手捂住额头,杏眸含了汪水,委屈巴巴般偷偷瞧他,仿若生怕他走了一般。

赵明霁忽觉有些气闷。

他又没凶她!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去躺好。”他立刻发现了自己声音的僵硬与冷冽。

算了,不与病人计较。

“去好生躺好,我不走。”

她还在委屈巴巴望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从她手中抽出衣袖,抵住她的肩,将她往回推:“既不想喝汤药,就乖乖躺好,听话。”

颜若宁偷偷低下头,藏起掩不住的唇角与怦怦跳的心脏,极为克制含蓄地说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