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两人的教室此刻显得昏暗又寂寥。
丁渔咽了咽口水,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树枝正在疯狂鞭打窗框。
多么邪恶的计划。
阳光消失的无影无踪,黑云压低,贺鸣珂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与此刻的天气一般无二。
丁渔情绪被迫中断,他被飞扬的沙粒迷了眼睛。
“白膏……你说的是白辜月吧?”
他边揉眼睛边关严了窗户,狂风的呼啸声被拦截在外。
“都一样。”
丁渔眨了眨眼睛,已经恢复如初。“因为她昨天打了你,所以你要复仇吗?”
贺鸣珂白皙的脸庞顷刻烧红起来,他瞪大双目,气得呼哧呼哧地为自己澄清:“她打我?她怎么可能打得过我!我是跆拳道黑带,柔道红带,四岁开始练散打……”
“意思是,其实是你打了她?”
贺鸣珂大松一口气,高抬下巴:“当然。”
丁渔有点不明白,“那为什么还要再打败白辜月?”
贺鸣珂向来没有耐心梳理这些逻辑问题。他想要做什么,什么事就是对的,不需要理由。
他盯着丁渔:“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丁渔重新回到角色中,瞬间站直:“收到!老大。”
贺鸣珂向丁渔讲明了他们的“作战计划”。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打败敌人白辜月,让其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口述顺不明白,贺鸣珂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高大威武的人形,还添上了皇冠和披风。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火柴人。
贺鸣珂换了一支红色粉笔,最后加了一个丑丑的猪头在旁边。
“贺老大真是艺术天才,”丁渔奋力鼓掌,凑前仔细赏阅,瞬间顿悟,“这幅画表现的应该是中世纪欧洲发达的畜牧业吧。”
“别挡道。”贺鸣珂把他推到一边,指着那个高大的人形说,“这是我。”
他手指下移,落在那个小火柴人身上,“这是你。”
贺鸣珂最后戳着那个红色猪头说:“这就是那个白月辜。”
丁渔及时提醒:“是白辜月。”
“都一样。”贺鸣珂拍拍粉笔灰。
丁渔友善补充:“贺老大,你忘了画我的眼镜了,而且我也太矮了,比白辜月还矮,可我明明比她要高。”
贺鸣珂严肃批评:“不要过分追求这些表面东西,你的心灵比她高尚,这就足够了!”
丁渔被说服了,羞愧难当地低下头。
“现在,说说你对这个白月辜的看法。”
丁渔重新抬头,认真思考,“白辜月同学,看上去是个优秀、友善、温和的人。”
贺鸣珂大失所望地摇头,“你太容易被一个人的表象所迷惑。”
他重新指着那个猪头,“实际上,这是一个目中无人、阴险狡诈、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大逆不道的恶棍。”
“贺老大,大逆不道这个成语好像用错了。”
贺鸣珂瞪他一眼,“这不是重点。”
丁渔推了推眼镜,大惊失色,“我不知道白辜月同学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贺鸣珂面色终于有所缓和,他点点头,“没错,她就是一个恶魔。”
“那我们该怎么做?”
贺鸣珂被问住了,他现在还没有具体的作战方案。不过这并难不倒他,这种事他一向信手拈来。
贺鸣珂清嗓,郑重道:“我们要全方位击垮白月辜的自信心,让她意识到我们的强大。”
作战方案隐约有了眉目,贺鸣珂越说越亢奋:“击垮她所有自信后,再施舍她一点好处,这样她就会心服口服地臣服于我们。”
“是个好方法!不过我们该从哪儿击垮她的自信呢?”丁渔摩拳擦掌。
贺鸣珂一根根掰着手指:“家境、地位、学识和才能。”
他比出四根手指,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足够了。”
班委选举如期进行。率先开场的就是班长的选举,张黎采取差额选举方式,依次在黑板上写下这些天主动找她报名的同学的名字。
一眼扫去,没有白辜月的名字。
贺鸣珂皱眉。
白辜月神色淡然地看着黑板上的名字,目光有些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没有白辜月,但是有夏冬天。
贺鸣珂了然,真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
不过,这一行人里面也没有贺鸣珂的名字。
座上的同学开始左右议论起来,很显然,大家都以为会有贺鸣珂。
贺鸣珂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他早留有一手。
黑板第三名字,赫然写着丁渔。
众所周知,班长一职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因为身处前线,上能与各科老师、尤其是班主任混熟,下能联系每一位班委,相当于掌控了整个班级的人脉资源。
地位之高,权限之广,无人不垂涎。
白辜月最近和夏冬天还有谢小婉走得很近,她虽不出山,却悄悄把自己的人夹杂其中,无非是想要“垂帘听政”,坐享渔翁之利。
心思真够险恶!贺鸣珂深吸一口气,幸好他足智多谋,早料到这一点。
白辜月不由自主地关上眼睛,头一垂险些磕到桌角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勉强驱赶掉了一些睡意。
她努力睁大眼,怎么投票还没结束,她好想睡觉,昨天做奥数题做到了十二点,实在有点坚持不住了。
每一位竞选者都需要依次上台即兴演讲为自己拉票,第一个登场的就是夏冬天。她的马尾辫扎得高高的,笑容灿烂,履历也是相当漂亮,夏冬天有三年的班长经历,还获得过国际芭蕾舞比赛第二名,哗啦啦的奖项从她嘴里冒出来,听得大家惊叹不止。
贺鸣珂不屑一顾。直到丁渔上台,他已经没有兴致听这些无聊的演讲了,丁渔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像是获得过什么荣耀的人。
不过无妨,他已经和班上大多数人打点过了,现在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哪知丁渔一站上台,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谈吐诙谐幽默,获得过的各种科技大赛知识竞赛的奖项数不胜数,令人咋舌。
不仅如此,他居然还是入学考的那个班级第三名。
众所周知,入学考班级前二分别是白辜月、裴绍西。
贺鸣珂没想到这个沙丁鱼有点东西。
投票采用匿名方式,每个人在纸上写下pick的对象,再由张黎统一收齐,以写“正”字的方式记录票数,“正”字越多的人当选。
昨天在食堂里,夏冬天和谢小婉得知白辜月没有想当班委的想法,也不仔勉强。谢小婉唯恐贺鸣珂会被选上,夏冬天笑呵呵地表示自己可以试一试,她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是班长,有这份自信参与竞选。
贺鸣珂自然在纸上写下了丁渔的名字,他轻松无比地转着笔,他保证班级上大部分人写的都是丁渔,而不是夏冬天。
白辜月啊白辜月,他在心里嘲讽,终究还是失算了。
白辜月强忍着睡意写下了夏冬天的名字,终于不顾一切地趴在桌上,双眼一闭,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贺鸣珂见状,更为得意。居然被打击到伏案哭泣。实在是大快人心。
最终,丁渔以多出五票的优势成功拿下班长一职。
夏冬天则成为了副班长。
表面看似丁渔当选,实际是以贺鸣珂为首的势力登上班级权力的舞台。
接下来的人生,白辜月只会感到暗无天日。
放学了,贺鸣珂起身,这一仗打得实在太漂亮,他心情极佳。
转头一看,那人依旧郁郁寡欢地趴在桌上。
这下知道他的厉害了吧。
不过,这人未免哭得太久了。
伤心欲绝到这个地步也是挺罕见的。
贺鸣珂耸耸肩,和他对抗的都没有好果子吃,只能怪她有眼不识泰山。
犹豫片刻,贺鸣珂还是没选择离开。他掏出自己昂贵的蚕丝手帕,见她可怜至极,便打算勉为其难做一次好人。
他呼唤她的名字:“白月辜。”
“如果你现在叫我一声老大,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对方一动不动。
居然得寸进尺起来了。
贺鸣珂不耐烦地戳了戳她的肩膀,面前这人忽然弹坐起来,一脸茫然地四处顾盼:“下课了?”
“蠢货,是放学了。”
白辜月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看见贺鸣珂拿着一张帕子在自己眼前,迷迷糊糊地接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最后还给他,“谢谢,我先走了。”
“你……”
贺鸣珂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被玷污的手帕,再度抬头人已经消失不见。
什么伏案哭泣,统统都是假象,是骗局。
他上当了。
丁渔背上书包来到他面前,见他脸色铁青,关切:“贺老大,你怎么了?是因为我被选上开心到缺氧了吗?怎么脸紫紫的?”
“闭上你的嘴。”
贺鸣珂把手帕丢给他,怒气冲冲地离开教室。
裴绍西在校门口等她,白辜月一路小跑,远远瞧见他的身影,忽然有人从背后喊住了她。
“白月辜!”
白辜月回头,是贺鸣珂,他的脸色怎么一天比一天差。
她纠正:“我叫白辜月。”
“我管你叫什么!”
贺鸣珂盯着她,用上了最凶恶的眼神,“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撂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绍西赶过来,警惕地看了一眼走远的贺鸣珂,“他跟你说什么了?他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回去。”
白辜月拦下他,自己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她怎么又惹上贺鸣珂了。
明明他刚才还好心叫自己起床来着。
她短暂回忆了一下,忽然记起自己刚才睡醒后好像把贺鸣珂的手帕拿来擦口水了。
白辜月心头一颤,摸了摸嘴角,脸颊瞬间尴尬得滚烫。
老天!
她想爬到山洞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