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贺鸣珂在班里宣布,想要去他家玩的人必须统一到丁渔那儿报名,由丁渔统计成名单,最后上交到他这边。
他需要把这份名单转交给他家的米其林大厨,以便过些时日为大家准备丰盛的大餐。这个步骤是相当重要的。当然,更重要的是,贺鸣珂十分享受观赏班里的同学把丁渔的位置堵得水泄不通的场景。
“等等,一个一个来!”
丁渔被人群淹没,扯着嗓子维持秩序,“我需要一名助手协助我!谁来?马上!现场诚聘!”
“我我我……”
贺鸣珂扯扯嘴角,双手揣兜准备回座位,刚抬头,眉心瞬间蹙紧。
怎么回事,为什么白辜月还在位置上?
他看到白辜月纹丝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学习,一旁却是火热的报名现场,画面割裂得仿佛并不处在同一个世界。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白辜月,不仅视力有缺陷,听力也很堪忧。
贺鸣珂走上前,双臂环抱,硬气开口:“喂,你在干嘛?”
他的话像阵风似的从白辜月耳旁吹过,不泛起任何涟漪。白辜月埋头做题,笔帽抖得奇快,显然,她已经深陷于学习的海洋,正在忘我的阶段。
他们才十岁,这么拼命做什么?贺鸣珂不甚理解,又觉得她在作秀,是在无声地给自己下马威。
贺鸣珂一把抢了她的笔,失去了在知识的瀚海里划动的船桨,白辜月终于抬起头,因为过分专注,此刻她的脸红扑扑的,这是大脑运转过快带来的外在表现。
她原本是不理解的,突然从题海中抽身,眼神还有些朦胧。可看清来人是贺鸣珂后,她又十分理解了。
白辜月从笔盒里取出另一根笔,继续不顾一切地做题。
被冷落至此,是贺鸣珂自己都没想到的。昨天她对自己甜言蜜语,今天爱理不理。凭什么,拿他贺鸣珂当玩物吗?
贺鸣珂怒中生智,冷笑一声,又一把夺过她的练习册,这下她无论如何都得注意自己了。
这一招果真引起了白辜月的注意。
她看了他一眼,于是从书包里掏出另一本题册,翻开,拿起笔。
气煞他也。
贺鸣珂忍无可忍,决定无须再忍,在她落笔前急切开口:“不许写!”
白辜月悬着一根笔,终于肯正眼看他了,她意识到了他的反常:“贺鸣珂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
贺鸣珂可算争取到了和她面对面交锋的机会,他手一挥指向丁渔那边,人群已经排成了长队,正在井然有序地上前报名。
“你为什么不去?”
白辜月顺着他的指引,没看懂这番阵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鸣珂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激动,略显失态,他清清嗓,保持自己高傲的姿态。他现在是在命令白辜月,可不是在邀请她。
“如果你现在去报名,也许还能抢到来我家的名额。”贺鸣珂故作慈悲地提醒。
白辜月点点头,大致了解了他的意思。她坦然拒绝:“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周六需要静心学习,下个星期就是单元考了。我不能浪费时间。”
什……什么?贺鸣珂嘴角僵硬,来他家是浪费时间?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凭她的身份,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有这样绝佳的体验了。
她这无知小儿,居然敢这样大放厥词。
贺鸣珂紧咬后槽牙,“呵呵,我可不是在邀请你,你爱来不来。”
他缺白辜月一个吗?笑话!
贺鸣珂冷傲地回到位置,白辜月见他不再纠缠,于是放心地继续做题。
很显然,全班都要去他家玩,只有白辜月不去,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没有这个福气,说明她只是一介平民,不配进入他们贵族圈。
贺鸣珂觉得这番理论很有道理。
可是,白辜月不来的话,他就没法全方位地羞辱她,那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贺鸣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偷偷观察白辜月,见她似乎被一道难题困住,草稿纸排了满满一页。贺鸣珂完全看不懂她在写什么,这不是四年级的题目。
忽然间,他有了妙计。
贺鸣珂单手撑腮,似是在自言自语:“幸好我有专属的家庭教师,有什么不会的题目我都可以问她,世界上没有题目是她不会的。”
他瞄了一眼白辜月,她停下笔,看样子是听到了。贺鸣珂继续说:“放学后我准备去我家三楼的图书馆里复习,我家的图书馆应有尽有,什么学习资料都能找到。看来下周的单元考,我只好拿个第一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白辜月小声地开口。
贺鸣珂装聋作哑:“什么?什么东西在跟我说话?”
白辜月放下笔,转向他,目光炯炯,“是我在跟你说话。”
鲜少有机会能和白辜月面对面交谈,贺鸣珂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他咳一声,保持着对万物淡然的态度:“你?”
白辜月眨眨眼睛,眼里是盖不住的对知识的渴求。她有点犹豫又有点急迫地问:“你说你有家庭教师?”
“当然,”贺鸣珂骄傲地挺胸,不忘嘲讽,“难道有谁没有吗?我的阿芸姐姐是省麻理工毕业的,她什么都会。”
“是麻省理工。”
“要你多嘴,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是我的家庭教师,又不是你的。”贺鸣珂白她一眼。
贺鸣珂见她露出退缩之意,急忙又补充:“不过呢,如果去我家的话,我会让我的阿芸姐姐免费教大家写作业,可以随便找她问一切难题。”
“我家还有专门的温书室,玩累了想要读书,随时都可以去。”
他见白辜月眼里重新亮起光,又说:“当然,不去我家的人是没有机会体会这一切的。”
贺鸣珂加大火力:“如果是坐我身边的人,那更是优惠多多,我会免费把阿芸姐姐借她一天,这个人会是谁呢?丁渔吗?”
白辜月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贺鸣珂也不知道听她进去没有,焦急万分地等待。
“好吧,”白辜月盯着自己的错题,下了极大的决心,这份诱惑对她来说太致命了,她没法拒绝,“贺鸣珂,我想我后悔了。”
贺鸣珂窃喜,“什么?我听不见。”
白辜月鼓足勇气看向他,“贺鸣珂,我能报名吗?”
贺鸣珂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报名什么?”
“我可以报名去你家玩吗?”
她知道这样很唐突,她和贺鸣珂并不熟,甚至还有过节,她把贺鸣珂惹得疾病大发,按理来说,她没理由发出这样的请求。
可是,那是麻省理工的老师。白辜月得承认,她非常眼馋。
她没有家庭教师,白詹宇的学历不高,没法辅导她。平常遇到不会的题目,只能靠她一个人慢慢啃。偶尔她也会和裴绍西一起商讨,但是遇到俩人都没辙的问题时,只能不了了之。
白辜月曾尝试求助学校里的老师,老师只是笑笑,说她没必要做还没学到的题目。譬如她三年级时拿着初一的数学难题请教老师,数学老师只是握着保温杯,草草地扫了一眼题目,便对她说:“你才三年级,做什么初中的题,等你上了初中,老师自然会教。”
对于白辜月而言,这是一种无力的痛苦,她无法解决的难题越攒越多,她的学习进度就会被迫放慢,甚至终止。
她很少羡慕别人,一直以“活在当下,珍惜当下”为自己的生活生活理念,不去抱怨自己没有的,不去眼红别人有的,顾好自己足矣。可是,刚才贺鸣珂说的那番话,确确实实让她有了羡慕的情绪。
她也想要有人教她解题。
贺鸣珂上下扫她一眼:“就凭你?”他心里爽得不行,但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快缴械。
毕竟这是贺鸣珂的家,老师也是贺鸣珂的老师。她没有权利强求。白辜月理解,虽然有些失落:“好吧。”
“喂……等等,我话还没说完。”贺鸣珂急忙叫住她。他抬手整了整制服外套,在白辜月不解的目光下,一如既往地叉起双臂。别扭了半刻,终于说:“我批准了,你可以来。”
白辜月愣了一愣,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你,贺鸣珂。”
“哼。”他撇开脸,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有那么开心吗?好吧,感觉也不赖。
白辜月立马又转回去接着做题。
真是个奇葩啊。贺鸣珂想。
也罢,贺鸣珂心情尚佳,靠在椅背上,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白辜月被他豪华的宅院震慑得说不出来的话的样子了。
“什么?你要去贺鸣珂家?为什么?”
裴绍西几乎要大叫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巷道里,惊飞了一批麻雀。白辜月劝他冷静,并且解释:“我最近碰到了几道难题,怎么也解不出来。贺鸣珂说他可以让他的家庭老师无偿教我们做题。我觉得我很需要。”
裴绍西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可以说是阴云密布:“你有不会的问题,为什么不问我呢?我不会,我们就去找老师。总有会的人。为什么非得去那个家伙家不可?”
白辜月继续安抚他:“我已经确信了这几道题你我都不会。我也不想总拿高年级的题目麻烦老师。况且贺鸣珂同意了我去,绍西,没什么可担忧的。”
她边走边说:“你知道的,麻省理工一直是我梦想中的学校。贺鸣珂家的家庭教师就是麻省理工的,我很希望能和她交流。虽然我知道,我只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但我依旧觉得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不想错过,你懂吗,绍西。”
裴绍西半低着头,踢着步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那我和你一起去。”
白辜月没想到裴绍西会做出如此举动,“你报名了吗?”
裴绍西冷哼:“报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