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只有程安乐从人群里走出,柔声问女儿,“寻寻,是他们惹你生气了吗?”

程寻看到妈妈,差点委屈地哭出来,可她忍住了,红着眼睛轻轻点头:“嗯,他们说了很过分的话。”

“说什么话都不能这样打人啊!”周维的父母忍不住出声。儿子的惨状让他们担心极了,却又不敢上前,生怕程寻发疯害了儿子。

程安乐没有理会他们,继续问:“他们说了什么话?”

程寻:“他们说我在村里被人轮/奸,一身脏病,说我们还不如死在外面,也好过回来丢人。妈妈,这话过分吗?”

程安乐脸色一白,惨笑着说:“很过分。”

她转过身,望向自己的父母,“爸,妈,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安文秀一下子流出眼泪,冲上前抱住女儿哭道:“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你是我的命,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来挖我的心…这么多年我日思夜盼你回来,我都快想疯了啊…”

程柏林脸色铁青:“寻寻,他们还说了什么!”

章丘壑父亲章怀阔快气死了,“说了什么重要吗,三个孩子快被打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们送医院,讨公道的事情让警察来办!”

周维父母立刻应声:“就是就是,我们好心过来吃酒,谁能想到程家女儿这么可怕,把客人打成这样!”

“谁知道是不是她为了逃避责任编的瞎话!”

吸烟区一片混乱,程寻厌烦透了,捏着周维的手一用力,周维吓得大叫:“啊——别杀我!”

他的父母当即闭嘴,周维父亲甚至伸手捂住章怀阔的嘴。

程寻冷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部手机是她外公送的礼物,今天第一次用,没想到先用到的是录音功能。

小绿远程操作,把声音放到最大。

“一个父不祥的孩子,谁知道怎么生下来的啊……”

“我妈和我奶奶都说他们母女不该回来的,还不如死在外面,也好过回来丢人,谁知道身上还有没有什么脏病啊…”

“程寻在村里也被轮坏了吧,之前在医院呆了那么长时间,估计也是治脏病去了。”

“现在还是很漂亮的,有机会找她玩玩咯,就是得小心不能生病哈哈”

……

小绿很懂程寻的想法,她不会让这些污言秽语伤害她的妈妈。于是小绿控制录音的进度条,略过那些对不尊重程安乐的话语,只播放三人对程寻的诋毁侮辱。

三人的声音在录音里非常清晰,说的话也确实是难听极了,除了他们的家属,任谁都说他们挨打属实是活该。

安文秀被录音里的内容惊得说不出话,她是真的没想到,平时瞧着乖巧懂事的孩子背地里是这幅模样。

录音播放结束,程寻收起手机,面无表情道:“对,我是村里土包子,污糟地出来的村姑。可你们呢?生活在大城市,住着漂亮的房子,从小念书念到大,自诩体面人。结果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贱嘴臭,还把孩子教成这样,村里的贱人贱种也不过如此啊。”

她盯着程柏林身边的程融雪,“你可是我妈的亲姑姑,我记得你来看她的时候满脸的心疼,叮嘱她好好休养。结果呢,背地里竟然盼着她去死!你真是贱得让我大开眼界!以后可别仗着身份舔着脸跟我妈说话了,真想不懂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贱东西,难怪看中个贱人娶来当儿媳,生个小贱货出来!”

程寻把程融雪骂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目光扎到章怀阔脸上,“你看着人模狗样,说的话大义凛然,做出来的事可真叫人稀奇,我在村里都没见过呢。我舅舅是你朋友,你就是这么当朋友的啊?当着孩子的面议论程家的家事,马不停蹄给受害者造黄谣。上梁不正下梁歪,生个儿子不学上进学下贱,一肚子男盗女娼,看到女的就想到淫/秽色/情。学校小学就开思想品德课,这么多年都没控干净你儿子的脑子吗?你家可真是糟烂贱洗不干净!”

“还有你们!”程寻同样没放过周维父母,“你们可是程家的姻亲,怎么?觉得我妈回来分你家妹妹的财产了?所以想联络别人逼死我们?我听说你们家可是书香门第,怎么干的事跟村里长舌妇没什么两样啊?你们教书育人就是教人怎么污蔑一个受害者,给受害者泼脏水是吧?书本里做人的道理你们没学会,倒是学会怎么做贱人,怎么?跟狗一样觉得屎新鲜,做贱人比做人有意思是吗?”

她说着,目光扫过所有人,一字一句道:“某些人心里有什么恶心想法,我管不着,也不稀罕管,天底下哪里少得了贱人呢。但麻烦你们管住嘴,别跟个苍蝇似的到处嗡嗡。谁要是敢犯贱犯到我妈面前,谁就是我程寻的死仇,这三个人就是他的榜样!我烂命一条,真豁出去,什么都干得出来,你们这些金贵人好好掂量掂量,自己骨头有多硬!五年十年五十年,只要我活着,不管多长时间,我都会报复回去!”

放完狠话,程寻丢开手里烂泥般的周维,无视扑上来抱住孩子鬼哭狼嚎的几个贱人,径自走到程安乐面前:“妈妈,你跟外婆先回家休息。”

程安乐:“那你呢,你要去哪儿?”

“我去自首呗。”程寻笑了笑,“正好让外公大义灭亲。”

她转身看向程柏林,“是吧,外公?”

后者脸色沉沉,低声骂道:“什么大义灭亲,别胡说八道。走吧,跟我去警局讲清楚。”

程寻没动,盯着围观的宾客,吐出四个字:“麻烦让路。”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瞬间散开,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恰在此时,救护车与警车的声音同时在楼下响起。

……

程寻一到公安局就把录音交出来负责这件事的警察。程柏林作为亲属本该回避,但他还是听完了录音。

等录音播放结束,他险些被气出心脏病,捂着心口不住喘气,立马有同事将他扶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让现场警察凭良心说,亲妈被人这样辱骂,为人子女但凡有点血性都不能忍得下来,程寻愤而出手从情理上看那可真是太天经地义了。

但法律不是这么说的,人家辱骂你你得拿起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而不是直接动手把人打进医院。

只要一动手,没错也变有错。

怎么说呢,还是这姑娘太厉害,一对三都丝毫不落下风,要是有来有往还能落个互殴。警察正遗憾着,仔细看一眼资料:不满十四周岁。

行吧,这事没什么好说的。

警察看一眼淡定的程寻,心中暗道:这女孩子早就算到这点了吧。

四位伤者送到医院,宋灵玥脑症荡,轻微伤都算不上。她妈和章丘壑是软组织挫伤,前者达不到标准,后者算轻微伤。周维是四人里面最严重的,肩膀脱臼,小腿骨裂,警方一鉴定,轻伤。

最关键的是,程寻是个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加上他们侮辱人母女俩在先,算是双方都有错,在警方调节下,给程寻上一节思想教育课,家长再赔一笔医药费,这事就算结束了。

这结果对四人来说几乎是白白挨打,单是挨打也就算了,那天程寻一口一个贱人骂他们的场面不知被哪个好事者录下来,私下里传遍好多八卦群,可以说是丢脸至极!

程寻一战成名。

项警官作为现场宾客之一,从前线吃瓜回家,都忍不住同老婆念叨:“老程那个外孙女,可真的太厉害了。”

赵春敏那天有事没去酒宴,事后才隐隐约约听了一些,这会儿感兴趣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就跟你嘀咕两句,你可别给我说出去。”他叮嘱一句,低声把事情经过讲给妻子听。

赵春敏眉头皱得死紧:“说到底这事都是那三个孩子惹出来的,程寻骂得非常中肯,可不是家里没教好吗。”

项警官挑眉:“你不觉得这孩子太冲动激进?你平时可不喜欢打架的学生。”

“那也得看情况,我也是为人子女做人母亲的。”赵春敏优雅的翻白眼,“有人这么辱骂我妈,我也是要豁出去讨个公道的。我若是这样受辱,孩子还不闻不问忍气吞声,怕不是要当场气死。”

“是啊。”项警官叹道,“有情有义,有勇有谋,遇到事情留下证据再动手,占尽舆论上风。你看,连我都觉得她没错。”

赵春敏摇头,“不止如此,这对程寻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那三个蠢货,真的是自己跳出来当鸡。杀鸡儆猴的鸡。

老话说的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程安乐这样的遭遇,在程家除了父母会真的心疼,其他亲朋好友心底真正是什么想法,看这回事就知道了。

程家自己亲戚觉得丢人,朋友当个有趣新闻听,至于那个姓周的亲家,不用说,肯定是担心财产问题。

程柏林属于公务人员,自己级别高,本身家庭条件一般。安文秀却出身富贵,家财无数,安老爷子拿女儿当命根子,女儿出嫁直接陪嫁大半身家给女儿傍身。

程安乐回不回来,直接关系到程安平能分到多少财产,作为利益共同者的周卿,她背后的周家能不在意吗。

但没有人会把这种想法显露出来,程柏林夫妻也很难察觉到。等时间长了,那些无处不在的隐形歧视以及轻慢对待,都会变成针对母女二人的压力,一圈一圈慢慢缩紧,直到她们崩溃,走向绝路。

逼死她们的人还会披上仁义道德的外衣,高高在上地说:“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太脆弱了。”

这,就是所谓的世俗。

程寻这一手杀鸡儆猴,确确实实替她母女二人破了局。不会有人想跟一个不要命的结死仇,那可是真的不死不休。

“嫂子已经打算提前把女儿那份财产分出去了。”项警官说,“分了一大半,安平那部份没动静。”显然是对儿媳有意见,连带着迁怒儿子。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赵春敏笑着摇了摇头,笑完,她感慨一句,“生个这样的女儿,顶别人家里十个没用的儿子,安乐下半辈子算是有靠了。”

项警官笑而不语。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对妻子说。他到山南村处理后续时,村里死了不少人,其中包括那对姓杨的夫妻。

程寻母女离开那天的下午,村民发现不对劲,跑到杨家救出了被迷晕的夫妻俩。两人请村民帮忙到镇上找,找了一天实在找不到,只能打道回府。

大家饥肠辘辘,杨老太煮了一大锅玉米面分给众人吃。吃完当夜,这些人在家里同时出现拉肚子症状,没多久都死了。

尸检报告显示这些人身上都有米酵菌酸的痕迹。米酵酸菌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素,数小时内发作,死亡率极高。杨老太家中剩余的玉米面中就有这种毒素。

据村里一个老太太透露,这些玉米面是程寻一年前偷偷换回来给她妈吃的,结果被杨老太发现没收,只因嫌味道不好,就藏在柜子里一直没吃。没想到一年后直接送走一批人。

老太太嘴里一直嘟囔:“招娣是恶鬼托生,会克人的,她克死了好多人。”

项警官默然不语,只当这话是封建迷信。

最后,他带着解救出来的被拐人员,以及警方挖出的数具白骨离开了山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