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疯子

行真冷静地挑起襁褓，人头狗身的怪物暴露在空气中。

那疯女人大叫一声，尖利的牙齿向着行真眦去，同时更紧地抓着怀中的怪物，不许她再接近半分。

血水顺着女人的动作滑落在地，涂醒洲上前一步，见到这幅景象也是一惊。

行真作势掰开女人紧握的手，将那东西抢来看个究竟。

却被涂醒洲拉住，他微蹙眉头：“别刺激她了。”

行真观他神色似乎并不奇怪，便问：“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涂醒洲道：“……这是折割之人，大多是乞丐为搏人同情，故意把动物的皮毛缝在人身上。我幼时曾随父亲在外修行，看过许多奇事，多数都是血腥场面。”他微微一顿：“折割也会作为新鲜玩意送给有特殊癖好的人。”

行真愣了愣，她以为那是什么怪物，却没想过竟是人为制造的。

“但这婴儿已断气多时，看着却仍是活着的模样，恐怕不只是折割，应还用了什么妖术。”涂醒洲又道。

行真闻言细细查探一番，那婴儿身上果然还残留着些许邪气。

“桃花观。”行真面色冷凝：“与那道观的邪气是一样的。”

涂醒洲侧目道：“看来此去势在必行了。”

行真道：“我一人去。”

涂醒洲此时半大少年，这桃花观不知深浅，就算行真讨厌涂醒洲，也不打算拿他的命冒险。

涂醒洲却道：“我可从没有袖手旁观的习惯。”他神色有些兴奋：“关在神殿这么久，我很久没动过筋骨了。”

行真：……行，这么爱打架，一会打不过我就把你留在那。

……

行真本是想趁夜强闯进去，直接把观主揪出来拷问打死了事。

彼时二人正蹲在草丛后观察桃花观，涂醒洲听了她的“计划”，斜睨她道：“神使大人真是艺高人胆大，我很少遇到比我还有战术的人才。”

行真冷哼一声：“自然。”

她根本没听出来涂醒洲的讽刺。

涂醒洲无奈地指着进进出出的人道：“我们先找人问问情况再强闯好吧？”

行真扫过一眼，正巧一个妇人满脸喜色地从二人身旁经过，便应道：“就她吧。”

两人用了隐身术一路尾随，那妇人走进一处小院，开门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十岁左右的模样，见到妇人她缩着脖子唤了声“娘”。

妇人进门后一改欢喜的神色，冷着脸道：“你爹呢？”

女孩小声道：“去喝酒了。”

妇人闻言面色更是阴沉，她胸口喘息着，却仍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一个巴掌打在女孩脸上：“我不是说他要是去喝酒就去观里找我吗？！”

女孩被打地跌倒在地，她的脸被打得血淋淋地，面色却是习以为常，只道：“……我不敢去。”

上次娘带她去过一次那桃花观，观中人看她的眼神黏腻阴冷，让她噩梦连连，因此即便被娘抽打也不肯再去。

妇人闻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她面目狰狞，好像那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不敢去，不敢去！你个赔钱货懂个屁！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被大师看上！”

涂醒洲见状再次祭出“暗器”，捡了个石子向着妇人砸去。

妇人被砸中疼得不行才止住暴行，她疑神疑鬼地找了半天没看见是谁扔的，倒累得够呛。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缓了缓，对着跪在地上的女孩，疲惫开口道：“我和大师已经说好了，后日你就过去，到了那里好好听话，有点出息。”

女孩惊慌地抬头：“不，我不去，娘我求求你，我不去道观……”

妇人只冷冷地看着她泪流满面：“我可没和你商量，我养不起你，你也看见了，你那个爹就知道喝酒找娼子，我养你到这么大仁至义尽了。”

说罢就进了屋去，独留小女孩一人跪在原处抽泣。

行真甩出袖子将女孩卷到门外的树上，她和涂醒洲也跟着跳了上去，女孩惊恐地看着他们，刚要大叫就被行真点了哑穴。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有几分唬人，吓得女孩瑟瑟发抖，涂醒洲便露出一贯的假笑，轻声细语地道：“小妹妹别怕，我们问你点事，你如实说就放你回去，别叫，好吗？”

殊不知他这副样子更令人心生寒意，小姑娘抖着泪点头，涂醒洲便解开了她的穴道，却是问道：“那人是你亲娘吗？”

女孩怯怯点头：“……是的。”

涂醒洲支着下巴点头：“真乖。”

心里却道，什么娘啊这是，他要是这小姑娘早把她剁成碎末了！

行真打断他的废话，道：“你娘说送你去桃花观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去？”

女孩闻言犹豫，涂醒洲适时地摸了摸行真背后的剑，权作威胁，被行真一把拍开，这清脆的响声吓得女孩一抖，她忙小声回道：“送我去桃花观修炼……听闻观里的姐姐们修为都很高，达到要求还能送去上神界……”

行真闻言沉默，上神界？她努力了一千年还没去过，又渡劫又飞升地折腾，这区区一个桃花观语气还真不小。

涂醒洲闻言挑眉，配合地惊讶道：“哇，这么厉害，那你怎么不想去呀？”

女孩哀声道：“她们是骗人的！小筠……我以前的邻居，她就是被送去了观里，被做成怪物，死了就扔出来……”

行真道：“什么怪物？”

女孩哭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的皮都被扒光了，披着猪的皮……村长说她是妖怪被桃花观点出原形了，可她才不是妖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活生生的人！”

行真又道：“没人怀疑吗？她的父母呢？”

女孩道：“她父母自从送了她去观里，不仅得了一大笔钱，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第二年就搬走了。”她说到这里神色更是痛苦：“桃花观……是座求子观，但凡女儿被观里收下的人家，都能生出男孩来……”

涂醒洲接着道：“所以，你娘实则是为了有个儿子，才要送你去的？”

行真蹙眉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用女儿换儿子？”

涂醒洲顿了顿，抬眸看到行真如玉莹白，不食烟火的面容，只道：“时人偏爱男丁，认为可以传宗接代，女孩多被嫌弃。”

行真默然，从前九州尚处下界时，在诸多妖魔的欺凌下艰难求生，不论男女能生下来、活下来都是万幸，何曾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是他们在中界生活得太久了，才闲得搞出这诸多事端。

可有一事还是不明，行真问道：“生男生女之事连神仙也做不了主，一个小观的道人能说生男便真是男？”

女孩道：“我也不知……但那观主就是有这种能力，那些人家也确实都有了男孩。”

“哪些人家？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涂醒洲道。

女孩却摇头：“那桃花观主说她此行是逆天而为，所以得了男孩的人家必须搬离此地再不准回来，不然会惹怒月神娘娘，降下灾祸。”

行真：？还有我的事？

涂醒洲也问道：“这关月神何事？”

女孩道：“桃花观自称是月神神使，她们说月神已经飞去上界，不能随便下凡，所以才会几百年不出现，只好让神使来帮助众信徒心想事成，脱离苦海。”

行真：给我安排的挺明白。

涂醒洲却微微侧目看她，笑道：“原来是同僚，失敬。”

行真面色更冷，她起身飞下树，什么妖魔鬼怪敢顶着她的名头行恶，真是活腻了。

涂醒洲看她头也不回地向着那观去，忙抱着女孩下来，拉住行真，对上她因为愤怒显得愈发明亮的眼睛，不自觉唇角微扬，道：“先别急着去，我有个好办法，要不要听听？”

……

行真站在服饰店的门口，看着一屋花花绿绿的衣裙，面无表情：“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我穿着这些衣服，和你扮作夫妻混进去？”

涂醒洲笑意盎然还装作一本正经：“是啊，我们假意求子，看看那妖道使得什么手段，到时候直接给她来个瓮中捉鳖……”

行真转身就走。

“哎哎哎！别走别走！”涂醒洲扯着她的袖子：“你觉得不好我还有别的计策！”

行真甩开他的手，故意上下扫视涂醒洲一番，刺道：“我觉得挺好的，去买裙子吧，你作美娇娘，我扮你丈夫，我们这就去求孩子。”

涂醒洲闻言微微瞠目，行真见状更是冷笑讽刺：“怎么不去？你不是要扮夫妻吗？”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刺激疯了，涂醒洲居然真的买了一身嫩黄嫩黄的长裙，他男装进去又女装出来的时候，衣店老板眼里写满了“变态”二字。

行真沉默地看着扬着下巴的涂醒洲。

少年面容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眉目张扬，因年纪轻而有些雌雄莫辨，穿着这样的衣服便也不显得突兀，除了个子高了些倒还过得去。

可仔细看看，他那份略带邪气的眉眼，和不经意间流露的盛气凌人的架势，倒让他显得更像个反派。

涂醒洲见行真只是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疑心她又要反悔，伸手勾住行真的下颌，低声道：“我说，你不能这样戏弄我吧？”

他裙子都穿了！

行真咳嗽一声，她只是说说而已，谁能想到这位大爷这么顺杆爬！

涂醒洲沉了脸，语气微凉：“能玩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而后突然一把将行真抱起来，大步走进衣店，行真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按在椅子上，手里还被塞了一件男装。

涂醒洲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换上，不然今天我们都别走了。”

语气凶狠，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什么小孩子在斗气。

挡帘随即被拉上，行真坐在那里默默地想。看他那副架势，恐怕不能善了。

行真无奈地扶额，她有言在先，骗人确实不好，便就装这一次，总归这样潜入进去确实更加方便。

涂醒洲这人……真是她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