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对假夫妻

换了着装后,两人随即又做了些易容,一切准备就绪,涂醒洲挽着行真的手臂向着道观走去。

行真有些僵硬地在前走着,并不断把涂醒洲的手打落。

看上去仿佛闹别扭的小夫妻,倒是很符合“生不出男孩就吵架”的人设。

两人顺利地通过了道观门口的排查,虽然行真全程面无表情,但架不住涂醒洲演得上瘾。

人家女道姑问一句:“来这做什么?”

涂醒洲便面带哀怨,指着行真假哭:“还不就是夫妻间的那点事,这死鬼成天埋怨奴家不行……也不看看他自己什么德行!这生儿生女能是奴家一个人的事吗!”

说着便要伏在行真肩头,行真浑身鸡皮疙瘩地把他怼开,见状他更是来劲,当下就跪坐在地,拽着行真的腿“嚎啕”:“你这没良心的!当时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不过因为没儿子就这么对我!”

边说还边转过去对着女道姑抽噎,满脸的“终于有人听我哭诉”的模样:“您问我们来干什么,这就说来话长了……”

女道姑抽着脸皮连忙让他到此为止,还得柔声安慰:“快进去吧,道长会好好帮您的。”

……行真觉得在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怜悯。

二人被引着向观中走去,这时天清气朗,观内香烟袅袅,时有人虔诚跪拜,道长面目慈悲——仿佛一片祥和,光照之下不见半点污浊。

然而飘散在空气中的,却是浓厚的血腥味,冲天的邪气几乎攀上云端,遮天蔽日。

行真的神色渐冷,涂醒洲也收起笑意,他们想过这观定然害了许多人命,却没料到死人之众使得怨气横生到如此地步,恐怕再不制止,整个村镇都会被妖邪覆灭。

不知是多少尸骨的堆积。

道姑将他们引到一个巨大的桃花树下,枝杈层层叠叠,花朵艳色如血,旁有一口石井,隐有哀声阵阵。

见行真驻足井边,道姑作揖道:“此乃观之法阵,称为无妄井,虽叫无妄,却是真正能满足善人所念之事的法宝。”她说着嘴角含笑,仿佛在暗示二人。

涂醒洲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我们孩子就是从这里来的是吧!”

道姑被他这直截了当的话说得一愣,而后沉下脸来:“无妄井所赐乃是天之甘霖,不可随意攀扯,善人慎言。”

天之甘霖,从地下井里出来?

涂醒洲心中不屑,面上愈加笑意深重:“受教受教。”

道姑暗瞥他们一眼,出了这一遭也不再有心情给他们“洗脑”,便冷斥道:“二位善人快进去吧,今日观主授道,你们可赶上了。”

她一脸恩赐模样地指着斜前方,行真方看到在偌大的花树后有一座古朴得突兀的堂台,里面人影绰绰,均席地跪坐。

走得近了,便见堂中正位供奉着一个青铸的神像,手持道扇法器,庄严肃穆,仿佛什么正经的神明,却莫名有些阴森。

再向那神像的脸看去……行真愣了愣,那张脸雕得栩栩如生,睫毛纹路都清晰可见,而令她迟疑的,却是恍惚的熟悉感。

是在哪里见过?明明是陌生的一张脸。

涂醒洲在一旁小声嘀咕:“还说是月神神使,这供得却是谁?”

行真不语,只跟着坐在了堂内一角。

堂中正坐的便是桃花观主,令二人没想到的是观主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容貌甚丽,垂目讲经的模样很有几分高人的气质。

听了一顿云里雾里、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都要信桃花观”的授课,人群渐渐散去,涂醒洲和行真连忙上前欲和观主交谈。

却被道姑拦住:“观主只见有缘人,二位先在旁抽签,给观主看后方许进入。”

说着拿出一罐竹签,涂醒洲不耐烦地随便抽出一支,见上言:真空不空,在世出世。

那道姑看了神色却一惊,连忙接过递去内堂,没一会便回来面带喜色道:“二位善人是上上签,请随贫尼来。”

观主坐在内堂,见二人进来面露笑意,她起身作揖,持签道:“此签多年来第一次人抽出,善人与吾道有缘。”

涂醒洲悄悄传音给行真:“真的搞笑,我刚看了那破签就是探测灵力的,还与道有缘,我早就开始修仙了。”

行真被他言语中的得意逗得想笑,然而面上还是一派波澜不惊,对着观主回礼道:“那正好,我与……与内子正想求得道观帮助,既然有缘,还请大师指点。”

涂醒洲看着行真一本正经的样子,强压嘴角的笑意,跟着做戏道:“是啊大师,求您快帮帮我们吧,大家都说您比菩萨还灵!”

几人推拉了一番,观主方道:“既如此,善人便伸手来,贫尼为您查探一番。”

涂醒洲伸了手让她摸灵脉,只见那观主越摸神色越激动,涂醒洲心中冷笑面上还是一派假惺惺:“我身子如何?可能生男娃?”

行真的心此刻简直静默得落针可闻,她无语地保持沉默,却被涂醒洲暗地里掐了一把,只好配合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两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观主。

观主回过神来被吓了一跳,她匆忙收好过于兴奋的神色,做出世外高人的模样道:“善人身体康健,且福泽深厚,在观中调养几日,定能心想事成。”

此话一出,行真和涂醒洲对视一眼,涂醒洲的眼中写满了满意二字,而后突然扑到行真怀里,大哭道:“夫君,夫君你听到了吗!我们有救了!”

又现学现卖道:“你可再不能拿钱去吃酒了,也不能去找妓子!”说完又顺势抬头看着观主凄哀道:“我夫君能和我一起住下吗?我怕他出去找那些花花柳柳的小姑娘!”

行真被涂醒洲拥着又不能反抗,他说话时胸口微微震颤,连着她的心跳也一并带动起来,烦得她伸手拧住他的腰侧,涂醒洲猝不及防地掐,一脸咬牙切齿地坚持演完戏:“求你了,观主……”

观主看他这副模样只好道:“桃花观不留男客,今日是见二位有缘才破此先例,还请这位男善人在观中莫要出来走动。”

行真点头应是,观主便换来小道姑带他们去厢房。

临到走时,观主方问道:“二位先前可有生女?”

行真微微侧过头,颔首道:“是有个小丫头。”

观主笑意渐深:“贫尼观二位善人衣着不似大富大贵,若是今后得了男孩,同时养几个孩子或许会有些吃力。”

她语调轻柔,神色慈悲,仿佛真的是为世人排忧解难的神仙一般,引诱道:“桃花观得月神所眷,自来参悟正道,二位若是有意,可以将女儿送来修行。”

观主说着意有所指:“对两个孩子,都是更好的选择。”

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送一个去死,换另一个更优渥的生活?

行真淡笑着应道:“您说的对,真是我那丫头的福气。”

……

随着引路的道姑进了观内的厢房,二人方卸下伪装。

涂醒洲先一步道:“我先说好,今天抱你那完全是权宜之计,迫不得已的!”

行真倒了杯茶,淡声道:“再有下次,我砍了你的手也是迫不得已。”

涂醒洲坐在她身侧,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颈侧的细发乖顺地垂着,他突然低声道:“那这只手,做鬼也风流。”

然后他这张不要了的脸,就被一盏凉茶泼了个尽。

行真淡定地收回杯子,心想怎么不是热的,下次她先用法术热一下再泼。

闹过后两人谈起正事,涂醒洲道:“你和那道士说我们有女儿,现在上哪变一个去?”

行真道:“我带了可以缩小身体的灵器。”

涂醒洲顿住:“你的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行真瞥他一眼,道:“我要亲去看个究竟。”

涂醒洲道:“今天那个井里邪气冲天你也看到了,她们要小孩是要扒皮的,你若打不过出了意外,月神给你的任务怎么办?”

行真哪里会理他这些话,毕竟她自己就是月神,不死不灭之身,即便阴沟里翻了船也无所畏惧。

便懒得回他,涂醒洲又说些歪理劝阻,见行真油盐不进的模样,便渐渐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你非去不可?”

行真冷道:“我做什么没你说话的份。”

涂醒洲面色阴沉地盯着她:“那你大可试试能不能出得了这个门。”

在他还没确定她是不是那个神之前,她休想就这样死了。

行真听他威胁神色更冷,就知道来这一套是吧?上一世也是,不合他意就变脸锁门,她是谁他又是谁,搞搞清楚谁才是修为更高的人好吗?

当下也懒得和他废话,起身就要走去内室。

……然而走进内室也没拉开多少距离。

倒霉的不是吵架冷战,倒霉的是吵架冷战了还不得不共处一室!

行真气闷地面壁而坐,想起上一世,她就想拍死涂醒洲,要不是她为神深明大义,早就报仇雪恨了!他倒好,还敢威胁她!

然而没等她气过一刻,他便已经走了进来。

行真绷着背等他出手,这一次她一定要踩着他的脸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

却听涂醒洲在她身后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神使大人,别生气了,是我的错。”

他说着语气有些委屈:“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都不知如何给你烧纸。”

行真默默吐血,你等着投胎了再给我烧纸吧!

涂醒洲又接着道:“所以……还是我去吧,我名涂醒洲,出自天灵山涂氏一脉,今年十七岁,家中父母均在,上有兄长,下有姊妹,没有家业继承,也没有爱人儿女,就算死了也不会如何遗憾……”

他说着探头靠近她身侧,故作幽怨捏着嗓子道:“只奴家死不瞑目的是还不知夫君姓名,是不是我去后,马上就有新的妹妹来做你的心肝了?”

行真受不了地站起来,发髻打在涂醒洲的眉间,她恶狠狠地看着他道:“我叫行真,行路的行,真正的真,我不会忘记给你烧纸的!”

涂醒洲看着行真生机勃勃的神色,笑意染上他被戳红的眉眼,他低声道:“行真,我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