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封情书

将离收到传音赶到时,行真正为徐醒洲替换纱布。

徐醒洲一脸虚弱的模样,捂着胸口咳嗽两声:“你能不能轻点?”

行真给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闻言扫他一眼:“伤口还没芝麻大,别装了。”

徐醒洲挑眉:“我现在是你的救命恩人,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他指指一旁的药碗:“端过来。”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行真,不自觉地就想看她为他做出更多反应,做出更多情绪。

行真却还是面无表情地端着碗,涂醒洲还要继续作威作福,忽然被门外一声怒吼打断。

“竖子竟敢支使神使!”将离看着衣襟半敞的徐醒洲和“一脸纯真”的行真,感觉自己的白菜被猪拱了。

连忙上前拉起行真,温声道:“您快去歇着吧,这些事我让仆婢做就是。”

说着一挥手呜呜泱泱的仆婢纷纷上前,怼着徐醒洲的脸就要喂他喝药。

“喂,我说……”徐醒洲拦住仆婢,扬眉睨着将离:“祭司大人,我现在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竖子’,而是神使的救命恩人,你们对待恩人总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吧?”

行真道:“没有你我也不会死。”

徐醒洲闻言顿时捂住胸口,一脸痛苦:“你居然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为你挡刀,我受了伤也是活该!”

他的伤口已经被行真治疗得七七八八,但此刻仍作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是我太傻了,你走吧,我不是什么救命恩人只是个路人罢了!”

……然后行真就真的走了。

徐醒洲瞪着眼睛看她毫无波动地带着将离离开,只觉胸口好像真的疼了起来,接过仆婢的药碗一饮而尽,对着仆婢笑着道谢,而等众人都走了,他的神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想他徐大公子从来都是被捧着被献殷勤,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落?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一副纨绔的样子,真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别人拒绝的份。

他对行真此时还没什么切实的情绪,虽然她的确是梦中神女,然而他到底想让行真如何,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只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行真越是厌烦,他就越是想再进一步。

那日看着那暗器攻向行真,他明明可以拉着她躲开,却心思叵测地迎了上去,刃深入骨,本想着这回总算能得个好脸,没想到行真还是如此漠然。

徐醒洲冷着眸子,盯着窗外和将离说着话的行真,她微侧着脸,已经恢复成黑色的发轻轻束起,有桃花落在她肩,行真捻起而后拂去地上,不带一丝留恋。

落花有意。

徐醒洲心中冷哼,谁稀罕?他一点也不稀罕!

前世救了他又如何?看行真这副样子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他倒不用报什么恩,落得清净!

……

行真和将离商讨着在桃花观中所见,将离眉头紧皱,此处距离神殿不远,有如此迫害人命的事,他却全然不知,实在失职。

行真却道:“我知道神殿势力空泛,不好管理,这是我的错。”

将离忙道:“您一直在闭关修行,根本无暇旁事,九州各有其道,本就不是您的责任,何来做错之说?”

行真垂眸:“我既带九州来了此界,就不该放之任之,若不是这次渡劫,我甚至不知道有如此多的混乱。”

将离想到行真所说的这些妖魔来自下玄界,一时也是忧心:“不知他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三界已多年不曾争斗,再掀起战争必然又会像多年前那样生灵徐炭。”

他所说的正是当年魔神和后钧大帝之战,彼时行真闭关修炼没有参战,待出来时一切已尘埃落定,尸骨成山血可作河,她足足用了百年神力才渡升怨魂。

“现在我无法回归神位,难以去玄界查探,需要更多人齐心协力把这些幽魂和暗中布局之人揪出来。”行真道。

将离想起什么颔首道:“此事与万境宗合作再合适不过,这些年来万境宗一直是仙门魁首,不仅有号召力且一心向道,对此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着看向行真:“我与万境宗御鹤长老相熟,此次您前去学艺也是委托了他照看,不若就先同他商量一番吧。”

行真点头,又道:“还有那些被救下来的孩子,都是被丢弃或已经没了父母的,你将她们带去安顿,若金银不够……”她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便将我那金像拆了吧。”

……

将离去理事后,行真独自来到逢安的尸体前。

这几日风很大,满树的桃花被风吹落,几乎要将逢安的尸体埋住。

行真在她身侧默立,逢安没有轮回的机会,她的魂魄在肉身死去的那一刻便已消散。

行真挥手将她深埋地下,满身的落花随着她一同沉下,连同这座花观,尘归尘土归土。

“你是神仙吗?”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行真回眸见是那日从地牢中救出来的小姑娘,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我不是神仙。”

她得带入自己凡人的角色。

小姑娘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因为神仙的身份不能说对吗?这是我们的秘密!”

行真淡笑,摸了摸她的头,却听她又接着道:“没人会想救我们的,只有神仙会来。”

小姑娘神色平静,却难掩自暴自弃的语气:“也没人想要我们。”

行真顿了顿,才道:“没有人救我们,我们就自救,只要自己不放弃,总会有一线希望。”

从前在下玄界挣扎时,行真也曾受尽折磨和痛苦,他们可以一次次将她的身体折断,然而却没有一次能真的折断她扬起的头颅、和她手中的利剑。

小姑娘闻言愣了愣,唇角微微扬起,她目光纯净地看着行真:“神仙说的都是对的,我不会放弃的。”

尽管遭受太多痛苦,但好歹她还活着不是吗?

然而在行真和她分开后,小姑娘的笑慢慢地敛了下来。

自救?换作是她,如何自救?

小姑娘淡淡地看着方才掩埋逢安尸体的地方,这样的恶人还好好地埋起来,难道不该曝尸荒野,千刀万剐吗?

良久,她叹息似的自语道:“果然是神仙呢,真是天真。”

……

将离带着女孩们离开时,悄悄对行真道:“来的路上我已经通知徐家的人了,让他们把徐醒洲带回去,别再缠着你。”

行真颔首:“我在这里等着把他送走,就去万境宗。”好歹也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徐醒洲却全然不知他们的安排,一连几日都沉着脸,仿佛回到了行真第一日见他的模样,骄矜不驯的少年,不会给路过的风景半分眼神。

他不来找行真,行真自然更不可能去找他,于是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愣是没碰过面。

行真根本不知道徐醒洲在搞什么冷战,悠然自得地在屋里修炼。

徐醒洲一开始还沉得住气,然而等了两三日行真都毫无反应,他的脸越来越沉,照顾他的仆婢偏还没眼色,凑在廊下三三两两地讲着自家的八卦。

偏偏他耳朵灵的很,听那闲言碎语一清二楚。

一个大婶说丈夫如何如何讨好她,要银子不给金子,要星星不给月亮,那声音得意的,让旁边几个未嫁的小姑娘羡慕不已。

其中一个问:“你们感情总是那么好,也不吵架吗?”

大婶哼道:“他敢!是他求爷爷告奶奶才娶到我的,还吵架,敢吵一句我立马踢了他!”

几个小姑娘齐齐佩服地看着她,妇人被她们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咳嗽一声又道:“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吵,只是每次我还没气起来,他就先低头了……”

却听窗里传来一句凉凉的声音:“每次都是他低头?”

大婶顺口一答:“当然!”话出口才见是那躺在屋里的病少年问的,有些讪讪:“哎呦您怎么起来了。”

徐醒洲不回答,只问:“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低头?”

大婶见这小少年俊美非凡,却沉着眉眼一副和别人吵架了的模样,猜他许是有些下不来台,便故意逗他道:“自然是因为他更喜欢我,谁更在乎、谁更喜欢,谁就低头喽。”

徐醒洲冷哼一声,回身离开,把门关的震天响。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他发什么疯,见惯了世面的大婶摆摆手,领着另外几个小姑娘又聊起谁家猪养的白白胖胖的话题。

却又一次被打断,前一刻还一脸不屑离开的少年又“砰”地一声踹开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气势做得挺足,可说出的话却别别扭扭地:“那他……那你相公,都是怎么……哄你开心的?”

……

行真在屋里闷久了,出来透透气,路过长廊,看见徐醒洲坐在一群七嘴八舌的女人堆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好像在乖巧听课。

行真想着好几日没见,不知道他伤口怎么样了,便向那处走去。

谁知那几人见到她,立马纷纷噤声,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都一脸紧张。

行真摸不着头脑,只站定打量了徐醒洲一眼,见他面色红润还有心思在这和小姑娘攀谈,应该什么事都没有了,便转过身又闲闲地走远了。

不过她好像依稀听见背后传来“就是她呀”、“长得真漂亮,花骨朵似的”、“小子眼光不错嘛”之类的话。

行真:……几日不见,徐醒洲开始喜欢聊这些家长里短了吗。

徐醒洲望着行真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泄气:“你们看到了,她见我连话都不想说一句,你们这些建议能行吗?”

大婶厚厚的大掌照着徐醒洲的背就是一拍:“哎!我说你这小孩怕个什么?你长得这么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再说你这么年轻,失败又有什么的!”

徐醒洲:我其实对自己的颜值和年龄都挺有信心的,主要是对你们给的方法不太有信心。

不过在几人一顿鼓励加油的输出里,他也渐渐迷了头,回了屋中捣鼓半天,又大半夜地出去搞这搞那,闹的鸡飞狗跳后——

行真收到了一封带着青草香的信纸,她一脸迷惑地看着衔着信的蓝色灵鸟,飞过她的桌前时晶灵的羽毛落下点点星光,这活灵活现的傀儡灵鸟,一只不知要废掉多少灵力。

行真看信上四个俊秀的字:行真亲启,一时有些想不出是谁这样有闲心。

她打开了以后,里面写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诗句,她读了几遍,才勉强理解对方是要约她明晚去南处的林子,干什么不知道。

行真见那纸下落款是徐醒洲,心想,他伤刚好,总不是约我去打架吧?

她和他的房屋相隔不过数步,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还要避人耳目到什么林子?

难道……她微微凝眉,难道是有了什么幽魂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