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御鹤就这么消失了,行真拿着四个香囊无处躲藏,手忙脚乱之下只好都塞进了腰间。
太皇太后捂着头缓缓从椅子上醒来,她一睁眼就看见公主这个倒霉玩意,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然而等她完全清醒,看着行真的神色就变得有几分阴阳怪气:“长公主来这做什么?”
行真学着方才几个皇家小辈的语调说道:“我来给皇祖母请安,久不见您,皇祖母可还安康?”
太皇太后挑眉刺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请安?你是来看哀家死没死吧?”
行真哪里擅长应付这种直白的责问,只好顺着她道:“您不喜欢,那我就先退下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听得这句“挑衅”,太皇太后阴着脸把手边的热茶砰地一声摔在行真身侧:“给哀家站住!你是越发目中无人了!”
她透着精光的双目直射在行真身上,有如利箭一般:“在宫里享乐太久,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这腰粗了一大圈,礼数更是半点都没有,做了几天的人就忘了做狗的日子?”
滚烫的茶水溅到行真的裙摆上,激起星星点点的痕迹,行真敛着眉深吸一口气,回过身道:“行真不敢。”
什么人啊狗啊的?
行真遮掩着藏着香囊的腰带,表面低眉顺目实则心里不耐烦地想着,有话能不能说明白?从她到这来,每个人说话都藏头露尾地,当她会读心吗?
太皇太后看行真那样更来气:“翅膀硬了以为不用听话了是吗?让你做的事你全当耳旁风,现在连哀家的书信你都敢不回了?”
她拄着拐杖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行真身旁,那木杖击着厚重的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声音却是与那声响全然不同的尖刻:“哀家让你杀了宿子黎那个小崽子,你又把他救回来做什么?别告诉哀家你心软了,昔日为了拿到长公主的位置连自己亲娘都下得去手,你现在装什么菩萨?”
行真蹙眉看向身侧的太皇太后,后者淡笑的嘴角带着讽刺,见行真看过来加深了笑意:“是舍不得杀了宿家小崽子,还是舍不得让皇帝伤心啊?”
行真听着她话中的意味,心里转了转,道:“是手下的侍卫太不小心了,在大街上抓人被那么多人看见,若再杀了宿子黎,不就等于告诉大家都是我做的吗?”
太皇太后闻言却道:“那也要先得手了再说!有陆家在,就算杀了他,谁又能把你怎么样?”
行真有些无语,这个公主已经够疯了,没想到这什么太皇太后看起来更疯一等,光天化日劫持了那些据说地位挺高的大臣的儿子,还要直接杀了,要不是她过来,这人命就这么又担了一条。
见行真沉默,太皇太后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夺目的指长甲勾缠着她的皮肉:“少动歪心思,哀家能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自然能再把你埋进去,你要是想被做成人彘挂在净房里供太监享乐,就尽管试试再忤逆哀家。”
她说着拍拍行真的脸蛋,透过这光滑的触感,仿佛想起了另一个曾经也这般年轻鲜活的女孩:“就像你姐姐那样。”
近在咫尺的老人眼角眉梢尽是啖人血肉的模样,行真有些烦躁,攥着拳头克制自己打向对方的冲动,沉声道:“那皇祖母有何吩咐呢?”
太皇太后一把将行真的脸甩向一旁:“没杀死宿子黎,宿家肯定不会再给你接近他的机会,没用的废物,你就专心对付宿池云吧。”
她眯着浑浊的双眼冷声道:“小皇帝护得紧,别轻举妄动,先想办法缠着皇帝,要是真让他们成婚了,你这公主也做到头了。”
做没做到头,行真不知道,说了一大堆,行真只看出来这太皇太后是真心讨厌宿家,貌似也不喜欢皇帝,而自己这公主远没有看上去风光,更像是太皇太后手下的什么走狗。
行真摸着腰间的香囊,想着除了徐醒洲,另外两个人她还不知道去哪里找,那隐藏在大魏的陆镀殷更是毫无头绪,她只是来渡劫的,现在都变成那办案的司法之神了。
行真有些郁闷,挥退了轿子,打算慢慢走回去理一理思路,除了坚持要跟着她的周太监,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周太监看她闷闷不乐,小声道:“公主可要去看看海棠花,这晚间花香浓郁,月色下更有一番韵味。”
行真脚步顿了顿,道:“海棠花可能做成香囊?”
周太监道:“自然可以!公主是想做几个佩着吗?奴才去叫几个绣人来!”
行真却摇头道:“不必,先回宫吧。”
到了宫中,行真提笔写下一封书信,而后让周太监交给陆家最心腹的林太医,她在信里写着让他用海棠花制下利于睡眠的香囊,进献给各宫。
若是她去送香囊给徐醒洲,必定是会被打回来的,只好试试能不能这样混进去了,如果不行……她再想别的办法。
从来都是一门心思钻研修炼的行真,是真的没有什么多余的心窍搞这些,她宁可去和那些妖魔怪物打个死去活来,也不想在这里搓磨心神。
御鹤也不知何时能给她传来消息。
深夜,行真烦得睡不着,她推开窗户,支着下巴看着天上,月光明亮皎洁,然而照在她脸上,只有晦暗的神色。
因为她讨厌有人守夜,就把一众太监宫女都赶去了外殿,寝宫只有她一个人,连只鸟都不敢乱飞乱叫。
然而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忽然听到了细碎的声响。
窗户斜侧正对着一颗青苍大树,枝繁叶茂重重叠叠,是藏身的好去处。
行真悄然拾出袖中的刀,这还是那天谢望送她的,未见过血,今天就试试它的刃是不是他说的那样锋利。
行真凝视着那大树,然而她等了又等也不见这袭击的人出来,只好假意关上窗户装作要睡下引他出来。
然而没等她动作,忽然听到一队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在外殿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不断的叩门声,禁军的声音在她寝宫外响起:“扰公主休息,还请恕罪,臣等追查贼人到此,请公主允臣进宫查探。”
行真持刃在身侧,盯着那苍树不语,本来若是那贼人贸然动手,她出其不意许是能有一战之力,但这些禁军明晃晃一喊,贼人只怕会拼死挟持她了。
禁军见无人应答,又扬声喊了几句,却不敢硬闯进来,只是叩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公主还请行个方便,这贼人胆大包天行刺太皇太后,若让他逃了去,太皇太后怪罪下来,臣等可无力担责!”
言语中已经有几分威胁。
行真只得赌一把,扬声道:“进来吧。”说着便要将窗户扣紧,然而在她关窗的那一刻,黑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掐着她的脖颈从窗户外飞身而来,行真反应迅速地将刀插进对方的身体,她只听见闷哼一声,滚烫的鲜血顺着刀刃渗入她的袖中。
窗户砰地一声被对方踢上,他被她刺中胸口,然而那捏着她颈间的指骨却没有半分松动,行真在一阵窒息中跌进床榻,烛火昏暗间,行真与他对上了双眼。
那双她熟悉的眼睛。
徐醒洲。
这货怎么在这??
他蒙着脸,眼神阴鸷地盯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和他们说我是你的男宠,不准搜查床塌。”
他说着又紧了紧手指,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行真被他压着动都动不了,脖子更是被捏得喘不上气,她艰难地拍拍他的手,示意这个傻子这么掐着她,她能说个屁的话?
徐醒洲将胸口的刀拔出来,改为横在她颈间,带着热度的刃一靠近她的肌肤,那些禁军便打开了门闯了进来。
行真被他牢牢地锁在身下,徐醒洲拉开被子盖住二人,连同他的面容也一起掩住,从行真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额间细碎的发和那沉着的眉眼。
一群人搜完了各个地方都不见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行真这里。
换汤不换药地胁迫了一番,便要大张旗鼓地进来。
行真道:“好大的威风,半夜三更打着皇祖母的旗号搜了本宫整个殿不够,还想到本宫床上来看看是吗?”
门外的禁军被她凉凉的语气一问,发热的头脑方有了些冷静。
领头的张教头道:“公主恕罪,实在是太皇太后下了死令一定要将贼人抓住,臣等也是奉命办事,还请您莫要怪罪。”
行真心知若是强行阻拦太皇太后必定疑心,便道:“本宫正与夫婿……”行真顿了顿,在脑中回忆了一下这种事要怎么描述,又接着道:“正与夫婿颠鸾倒凤,进来可以,但只许你一人,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眼睛便也留下来陪本宫吧。”
“夫婿”和“颠鸾倒凤”这话一出口,不仅门外的人都震了一震,她身上地徐醒洲也猝然一僵,他蹙着眉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恬不知耻的人,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他绝不会靠近她半步!
张教头尴尬地赔笑:“臣不敢,臣不敢。”
得了行真允许,张教头便走进了屋中,在行真那清泠泠的眼神的注视下,他擦着汗草草检查了一番就连忙赔罪离去,别说看行真的床上了,就连靠近半步都不敢。
乌泱泱的禁军刚一走远,徐醒洲立即掀开被子,拉开了和行真的距离。
行真动了动被他扼得生疼的脖子,转眼对上他森冷的神色,不由得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都救了你了?”
徐醒洲不语,今夜整个皇宫都在抓他,虽说他留了替身在承明殿,然而太皇太后那个老妖婆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骗过去,怪就怪他太冲动,行动失败还惊醒了太皇太后。
他必须尽快回殿里,在替身被发现之前换回去。
而之所以来行真的宫中,是因为从前这个疯子因为想窥视他,竟然偷偷从她的寝宫挖了一条隧道到承明殿,现在只有这条隧道,才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
行真挥挥手打断他的注视:“你要是没事了就快滚,我不会说出去,也不知道你是谁。”
然后下一刻,徐醒洲就逼着她知道了。
他将那面罩一把拽掉,看着她震惊的神色,垂下眼睛低声道:“行真,只有你能帮我了。”
(行真:我只是震惊,我都装不知道了,你怎么还自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