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替死鬼

烟凝目光微凝,看来白暮雨已经知道她的永别之意。

不过猜出也不奇怪,他本就很聪明,很擅于从细节里挖掘真相。

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灯光里的笑容就如“想问什么,直接问就好。我也很久没和人认真聊过天了。这里只有山、只有树、只有石头。它们万般都好,只是从不开口。”

白暮雨顿时沉默了下来,顿了一会,终于要开口时,周遭光线忽然暗了一层,他顺势抬头,却见一片云缓缓移动,刚好遮了月。

他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暮雨总觉得,仙子似乎很久没有开心过了。”

烟凝目色一颤,旋即而笑,“可我怎么觉得,我每一日过得都很快乐呢?这一世,我最看重的就是舒坦和快乐,不曾让自己受过半分委屈呢。”

天上的云又缓缓散开,那一轮皎白的圆月重绽人间。

白暮雨目光微凝,语声越发沉肃,“若一个人的志向就是寄情山水,悠然无红尘扰,像仙子这般,就应该是真快乐。可暮雨总感觉仙子,志并不在此。可若是志不在山水之间,这种安逸非但不会快乐,更会是折磨了。”

烟凝手指倏然一颤,眸底笑意倏然散去。

白暮雨的话,像是一根尖细的针,精准无比的直刺她内心最深处。

对此,白暮雨却没有丝毫察觉,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声说着,“其实暮雨跟着师父一起时,虽然可以放纵天性,任意烹饪,却从没有像在山上这般精食细做过,也从没有像这几日这般开心过。

对饮食,师父从来只用最简单的。稍微复杂些,他老人家便会恼恨暮雨在上面浪费太多精力。”

“这个不难,以后多找几位乐于品鉴美食的知己好友,就能解决。”烟凝顺着白暮雨的目光望去,正见一轮白月出云层,世间万物轮廓复又摆脱黑暗,慢慢清晰起来。

她手中茶杯已由炙烫转为温热,杯中果汤只剩一半,待到见底,便是二人分别之时。

白暮雨忽然回过头,直直的望住烟凝,“起初暮雨也以为是这样,可是真的想到要为别人下厨,顿时又没了心气儿。”

烟凝眉梢微跳。这之后的话,她可就有点不爱听了。

然而白暮雨也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又喝了口热汤,继续说道:“其实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暮雨发现,厨艺当做自我排解的消遣,最是合适。真正能叫暮雨感到踏实的,还是手中这把刀、手中这只笔。

按理说,暮雨与仙子相识不过几日,话也没说过几句,不应该贸然揣测仙子。可是一样样的看过仙子制作的那些机关,暮雨总感觉,仙子似乎也有着某种等待施展的志向、某种不得抒发的郁结。”

说着他放下杯子,摆起双手,满目歉意的补充了一句,“当然,这都是暮雨胡乱的猜测,仙子若是不喜,就当暮雨乱说的。”

烟凝怔了下,随即忍不住的掩唇而笑。

白暮雨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可是暮雨哪里唐突到了仙子,还望仙子谅解。”

不忍见他太过煎熬的样子,烟凝摆摆手笑着说道,“没事,我没有笑别的,我只是觉得你一会老气横秋,一会又害羞得不行,很好玩呢。”

白暮雨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他低下头,无声的笑了笑。

烟凝再度倚靠在桌子上,单手托着腮,仰头望着明月,“敬这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敬他玉山自倒非人推,真是好诗呢。”

白暮雨也笑了,“明年今日月圆时,暮雨为仙子做一份望月羹,再做一份翠玉糕可好?”

烟凝双眼一亮。

虽然这两种吃食她连名字都没听过,可是一听就觉得会非常好吃。

也许是那晚的月色太诱人,也或许是杯中的荔枝汤太香甜,原本要告别的烟凝,在那一瞬,竟然鬼使神差的轻轻应了声“好”。

现在已经休夫的烟凝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分明就是太嘴馋了,一时不慎就迷了眼、昏了头,甚至一下打破了她深山隐居的初心。

再想想昨晚骤然遭遇的已成了前夫的白暮雨,烟凝就气不打一出来。

都跟自己说好了不回头,彻底忘却,怎的就看了他一双眼睛,就勾起这么多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敬他玉山自倒非人推,出自李白《襄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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