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气

眼下的雅间,不过三五个姑娘并一众仆妇,连个能主事的长辈也无。

褚夫人脚步飞快往前,又听见桑沉焉愤怒道:“你说你是好人家的姑娘,可这般背后说人坏话,道人是非,是好人家姑娘所为?

你从未见过纪公子,你怎的知晓他如何!

我告诉你,纪公子,当是这世上最好之人,比京都二公子还要好。

你如此编排,你当真侮辱你身上的这身行头……”

不待她说完,对面一绯色衣衫姑娘身后走来一婆子,颇为壮硕。看模样极为护主,一个迈步上前,一手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一手推攘姐妹二人。

桑沉焉和一直拉架的桑钰嫣,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受得住这巍峨如泰山的一掌。登时一个不稳,往屏风处倒去。

她二人势单力薄,跟来的顾妈妈、紫衣等几个丫鬟仆妇,被人趁着混乱压着不得动弹。

主家加上仆从,乌泱泱一帮人眼睁睁看着桑沉焉姐妹扑到在屏风上。

登时“哐当”一声,险些盖过高台的喧嚣鼓乐。

顾妈妈、紫衣等人惊呼:姑娘!

褚夫人不过是慢了一步,便亲眼瞧着两姑娘被人欺负,霎时间双眼发蒙,“我儿!”

跌跌撞撞往前,扑在姐妹二人跟前,顾不上身后之人是谁,她只瞧得见跟前两孩子。

“可是还好?可有何处碰着了?疼不疼?让阿娘好好看看……”

褚夫人身影有些不稳,双手有些颤抖。她好好照看长大的姑娘,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就成了这模样。

姐妹二人跌坐一团,听见褚夫人的叫喊,纷纷起身,收拾收拾衣裳。不及回话,褚夫人的声声关切入耳,皆是红了眼眶,分外委屈。

桑钰嫣率先低头抹泪,而后佯装坚强抬起小脸,扯了个笑容。

“阿娘,我无事!”

三姑娘桑沉焉可没二姐这般懂事乖巧,跌到褚夫人怀中,直哭泣。

“阿娘,我好疼啊!摔着手了。”

不待褚夫人问话,桑沉焉啜泣着说起雅间中的几人,是如何欺负她们姐妹二人的。

才说了个头,方才那护主的仆妇又投来恶狠狠一眼,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褚夫人一面好生安慰两姑娘,一面将顾妈妈、紫衣等丫鬟仔仔细细眼神收拾一番。冷不丁瞥见这饿狼似的眼神。

冷笑道,“不知这是谁家府上的恶奴,你主家是放你出来咬人的,还是放你出来做鬼的。你可知我现在就能让人拿了你,去京兆府衙门!”

对面三五个姑娘,因着闯了祸,又被人母亲寻上门来,个个鹌鹑似得焉着。面对恶奴欺人,面对褚夫人回怼,居然一个敢出来道个名讳的也无。

如此越发寂静,只见褚夫人一手拉着个姑娘,一个眼刀大杀四方。

一时又听她怒道:“怎的,敢做不敢认了。几个姑娘纵容恶奴欺辱我家姑娘。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不跟你们几个姑娘计较。京都就这般大,不管是明儿还是后儿,等我寻见机会,我挨个上门拜访。

好好请教请教,令尊令堂都是如何教育子弟的。”

说着,又四下刀人,这才领着姑娘们,浩浩荡荡回到自家雅间。

收拾不能护主的仆妇丫鬟不急在这一时,方让桑沉焉和桑钰嫣拾掇完毕,见着并无甚要紧的伤势。

褚夫人那口还未散去的恶气,已然忍不住。

不及归家,就着明德楼的地方,厉声问道:“你二人,何故去招惹那些泼才?”

桑钰嫣正要上前一步去解释,被桑沉焉一把拉了回来,不解回头。

只听桑沉焉又生气又委屈,抽抽搭搭道来。

原是褚夫人方走,她二人便瞧见了钱弗若的丫头在二楼。桑沉焉嚷嚷着要去同人说说话。桑钰嫣不放心,便陪着一同前去。

岂料,还未到钱弗若所在雅间,她二人路过不知何人所在之地,听见内间几个姑娘在谈论纪府公子。

桑沉焉听了一嘴,猛地顿住,在廊下听着她们继续道:

“而今官家鼎盛,还有他纪府什么出头之日。那个快要及冠的纪府公子,听说之前考了个举人便再未参加春闱了!”

“也是!他能有个举人的名头,也不知是哪个老货,不知好歹,现在已然不是他纪府的天下还不知晓。”

“估摸着这纪公子也是知道自己谁也比不过,这才龟缩不出。听说成日在家温书呢。”

“还真是,从未听说他出门访亲会友什么的……”

桑沉焉听得双眼通红,捏紧了双手。

纪大公子霁月风光,学富五车,哪是她们这些嚼舌之人能明白的。

先生不在乎外头的闲言碎语,可她桑桑不能不在乎。

身为先生弟子,别无长物。

替先生争辩一二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是以,在桑钰嫣一个错眼之下,桑沉焉健步上前,跟人吵吵起来。

“纪府公子如何,也是你能编排的!府上坐堂先生是何人,教习嬷嬷又是何人!”

往后的,褚夫人已然知晓。

听罢,褚夫人险些气得捏不住手中的茶盏,“就是这般?”

姐妹二人低头认错。

“你二人就这般不济!她们几个不过是仗着人多,欺负你们。都有胆子找上门吵架,却没胆子动手。你说,你们二人还是我姑娘么?”

这话听着像是不太对。

姐妹二人低头相互看看,四目相对,都觉得确实不太对。

见人并未听明白,褚夫人道:“既然你二人无甚要紧之事,我们这便回去。一路上,你们姐妹好好想想,今儿错在何处。”

桑沉焉不合时宜插话:“阿娘,五哥还没回来呢!要不等等。”

褚夫人已然起身,听见这句,登时走得更快了。

“他要是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横竖你大伯和二伯,早已有四位公子了。桑府,最不缺的就是公子。”

如此这般,一路无话到得桑府花厅。在姐妹二人以为无甚大事之际,忽听褚夫人呵斥,

“跪下,可是想明白了错在何处?”

桑钰嫣含泪道:“身为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该同人大庭广众吵架,不该……”

话未说完,被褚夫人打断,“你一旁去。我知今儿的事,非出自你本意。你是因着我们好打包不平的三姑娘,这才惹了这场祸事。

我的说可对,三姑娘?”

这番话,说道最后颇有些阴阳怪气,尤其是那声三姑娘。

问得桑沉焉突然抖了抖,阿娘已经许久没这般同她说话了。

她试图撒娇卖乖,试图逃避,“阿娘,儿知道错了。饶了我好不好。儿都磕着手了呢!”

“你……你,”褚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半晌没找到个合适的词,“真跟你那个不着调的五哥,一般模样。

可你是个姑娘,你是个姑娘!你知不知道。

你五哥不着调,大不了晚几年成家,若是再不行,我对人姑娘好些。可你是个姑娘,你找上门跟人吵架,

你想没想过后果。

若是我没能及时赶到,你们姐妹二人不定得被那恶奴欺负成什么样。

再说,明德楼那样的地方,泰半个京都的贵眷都在,惹出什么乱子,不用等到明日太阳升起,晚上就能满京皆知。

到了那时候,你让你二姐如何说亲事!

你自己也十四了,该说门亲事,定下了。

等出了门子,阿娘就管不到你们头上。到时候管着你们的,是夫家,是姑舅,是外界传扬的名声。

桑桑,你该长大了。”

桑桑,你该长大了。

“你十四了,阿娘快护不住你了。我儿!”

“你怎的还这般不知轻重。”

一番话,褚夫人说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话到最后,桑钰嫣起身抱着褚夫人,

泣道:“阿娘,我长大了,我能护着阿娘,能护着桑桑。我们往后都不会被人欺负的。阿娘。你放心。”

到了此刻,桑沉焉才痛恨自己的冲动莽撞。

她险些害了二姐,又害了自己。

“阿娘……我错了。我……我……”,说着,她却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哽咽着,埋头痛哭。

呜咽之声,在整个花厅回荡,本就不大的桑府,头一次显得这般空落落的。

倘若有股穿堂风,能从大门径直刮到后罩房。畅通无阻。

“阿娘……我知道错了……可是,我做不到。

我不能看着别人……这样侮辱先生……

先生教我念书、习字,先生是顶顶好的先生……

先生合该于朝堂大放异彩,为何得偏居一隅,成日在家温书……

阿娘,我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桑桑:先生是最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