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怡搬家至今还没见过隔壁邻居。
只听王师傅说是独居,是男是女都没来得及跟她透露。
哈士奇开始烦躁,咧着嘴筒子嗷嗷叫唤,脆弱的纸芯门板掉落不少碎屑。
辛怡没再犹豫,将号码拨出去。
电话接通的倒是快,辛怡一口气说明情况:“你好,我是你的邻居,是这样的,你的狗目前正在越狱,它把你家防盗门咬穿了,狗头卡在洞里拔不出来,情况挺紧急的,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赶回来处理一下?”
对面沉默片刻。
虽然没有声音,不过辛怡仍是感受到邻居的无语,唇角不自觉微扬。
低头跟那双充满智慧的狗眼对视,坏心情冰消瓦解,僵硬的肩颈终于得到放松。
看来,在黄昏醒来也并不都是糟心事。
烦躁的哈士奇又嚎叫起来,手机里终于传来声音,是一道男声,低沉磁性,格外洗耳朵:“我现在有事暂时走不开,我把密码给你,可以请你帮忙暂时安抚下我的狗吗?我会尽快赶回去……”
很正常的措辞,不正常的是,辛怡听到一阵水声。
她的邻居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游泳?
这就是他说的要紧事?
辛怡正想确定邻居什么时候能够赶回来,手机里传来一声响遏行云的疾呼:“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快从河里上来!”
……河里?
耗尽想象力,辛怡脑海中都模拟不出具体情形。
如今正值二月底,气温虽有回暖,近一个星期却仍在零度左右徘徊,她的邻居现在却在河里冬泳?
辛怡好奇,把耳朵紧贴到屏幕上,可惜,电话被挂断。
好奇心没得到满足,辛怡无奈跟死死卡在洞里的哈士奇四目相对。
环城河边。
热心大爷匆忙脱掉上衣,正解腰带,淋淋水声响起,平静水面浮出一道高大身影,经昏茫天色晕染,男人身材显得格外魁健。
大爷解腰带的手顿住,看清楚眼前青年的身材样貌,一阵痛心疾首道:“小伙子,你说说你这个样貌条件,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至于跳河吗?不会是过年被家里人催婚了吧?”
男人默默无言。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右拳攥着,凭借一双出众大长腿,沉稳走上堤岸。
他原以为这里远离主干道,前方恰好被围墙截断,鲜有行人经过,没想到还是遇到前来夜钓的大爷。
男人不回答,大爷当他默认,自顾自说起来:“要不……你把你联系方式给我,我把我外甥女介绍给你认识,我外甥女人在首都工作,盘正条顺,长得特别招人稀罕,你们平时可以先聊聊天,就当交个朋友?”
好像长了年纪的人对给年轻人做媒都有种执念,男人站在堤岸上,用力拧绞上衣,正思考该如何拒绝时,大爷的钓友发出惊呼。
“老李,你快来看,水里面怎么好像多了条‘堤坝’?”
那确实是条堤坝,将河水截分为二,建筑材料主要包括枯枝与枯叶,在城市楼群间,倒是有一番别致的野趣,也显得格外突兀跟离谱。
像是什么动物误入城市,留下的一桩“杰作”。
大爷注意力被吸引,暂时顾不上青年,他当即松开右拳,一片被水浸重的枯叶快速落地。
男人松了口气。
走开时遗憾地回头看了眼河中间的水坝。
还差一点点,明明马上就要建成。
男人走出去没几步,迎面气喘吁吁跑来个人,手拿一条宽宽的浴巾挥舞。
“邢则,给!”来人一手支腿,好一阵没运动,不过跑几步,气半天没喘匀。他尴尬地旋了旋臂膀抱怨:“这么冷的天你非要下水,拦都拦不住,我赶紧回车里拿了条浴巾给你。你先擦一擦,马上回去把衣服换下来,小心别感冒。”
邢则接过浴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两个大爷的声音格外洪亮,吸引李润的目光看过去。
邢则下巴懒懒一抬,指了个位置给他看,“我建的水坝。”
李润:“……挺像样的。”
他无语搓眉,上下打量不忙不慌的好友,“我说邢则,你还要被河狸的习性影响几天,有半个月了吧,你的水坝眼看都要竣工,水坝落成要不要搞个仪式啊?”
年前邢则难得拥有一段时间不短的假期,邢母无情将他征用,母子俩去了趟新|疆旅游,公园散步时恰巧撞到一只正啃树的河狸。
母子不过饶有兴味地观察半晌,邢则当天回去就暗暗感觉不妙——他被河狸的本能支配了。
当晚就非常想去修水坝。
由于邢母至今不知道儿子身体有异,不想让她担心,邢则拼命控制。
旅游回来之后,这股本能便抑制不住,尤其是今天,跟好友李润约饭途中,经过护城河边的时候,邢则没能抗住身体内汹涌的冲动,当着李润的面,走下堤坝,潜入河水当中。
李润无奈摇头,“你这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
邢则已经不抱希望。
从少年时期开始,他便被这个问题困扰,但凡是接近什么动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们的习性操控。
规律至今都没能搞清楚。
长年累月下来,邢则早已习惯。
李润开车,邢则一早就有准备,在后座将湿衣服换下来。
“车不好停,我把你放在小区门口,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不会又偷偷跑回去给你的水坝收尾?”李润看了眼后视镜调笑。
邢则活动手腕,大拇指外侧有道红痕,不严重,应该是他捡树枝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他抽出消毒湿巾仔细擦拭。
“不会,现在感觉没那么强烈,再有两天差不多就能够恢复正常。”
几年下来,邢则积攒下来足够多的经验,可以感知身体状况。
李润放心,仍是觉得有趣,遗憾当时太着急,没能拿手机拍下来。
“你回去先洗个热水澡,我随便找个家常菜馆等你。”
邢则想到刚刚在河里接到的那通电话,无情浇灭李润准备小酌的热情:“今天算了,甲胄在拆家,我要回去处理一下。”
等待邢则处理的哈士奇,此时正热情招待客人。
“够了,够了,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辛怡正尴尬手捧一堆零碎玩意。
东西都是哈士奇叼给她的,欢快的狗尾巴几乎摇出残影,似乎在感谢辛怡救它于危难。
当时通话结束后,辛怡用密码开门,两边用力,才成功将一颗狗头从洞里面拔|出来,哈士奇绕着客厅发了好一阵狗疯,看到什么都要叼给她。
然后一人一狗莫名就玩起拔河游戏。
哈士奇劲力不小,起初辛怡还有点敷衍,渐渐投入,不时为哈士奇可掬的憨态爆发出由心的笑声。
“好了,好了,不玩了。你的主人应该马上就会回来,我的任务也到这里为止。”
辛怡将手上的玩具原位放好,正打量哪里还需要整理,哈士奇热情不减,嘴筒子里叼着东西,往她手上塞。
辛怡接住只是顺势,东西摸到手里那一刻,才觉得手感有点不对劲。
很轻薄,脆脆的。
她奇怪地拿指尖搓搓又捻捻,举到眼睛底下看,待看清上面的鳞片纹路,想到一种可能,辛怡吓得失声,胡乱将东西一丢,哽在喉咙里的惊叫才冲口而出。
“蛇,竟然是蛇!”
也就是她叫出声的同时,半掩的防盗门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湿发男人。
邢则料到回家后会看到一番怎样惊人的景象,只是没想到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
防盗门被掏出个不大不小的洞,满地狼藉,推门而入的当下,女孩子的惊叫戛然而止,像是被强制按下静音键。
素□□致的一张脸上晃过灯影,女孩瞳仁清透,明暗分界处,交织出一只掠水而过的翠鸟,扑棱棱地抖翅,颤动。
很灵动的一双眼。
二人面面相觑。
辛怡的睫毛很长,被生理性泪水濡湿,要落不落的。
她很尴尬。
本是打算趁邻居回来之前离开,没想到会撞上,还这么不巧,被他目睹自己惊慌失色的模样。
邢则注意到女孩脚边的蛇蜕,还有迎上来露出邀功眼神的甲胄,很快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抱歉,我的狗性格太热情,它遇到喜欢的人就会不顾对方意愿,强行送礼。”
邢则俯身,拍拍甲胄的头,因为携着怒气,力气肯定会大一些。
哈士奇不满,立刻冲自己的主人嗷嗷嚎叫。
物业王师傅的声音由远及近,“小邢回来了吗?快管管你的狗,再嚎几嗓子,今晚我们物业肯定会接到投诉。”
王师傅站在门口研究防盗门,抠下来一块纸芯,谴责了几句无良商家。
他指指楼下道:“下面那位眼看要从海南回来,小邢你搬来时间不长,可能不了解,我们物业最头疼的就是跟那位打交道,去年整年每隔几天都会收到她的噪音投诉,跟其他业主吵架的次数都统计不过来,难缠的很,你旁边邻居,就是上个住户……”
说到关键处,王师傅想到什么,瞄一眼辛怡,生生闭嘴噤声,仿佛有什么忌讳一样。
“总之啊,你养狗归养狗,可一定要管住它别让它乱叫。”
邢则应下,说到防盗门问题,由于他工作忙碌,抽不出太多时间,王师傅痛快答应帮他联系商家更换。
将人送走,邢则折身回来,辛怡还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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