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润时不时冒出的问题,邢则都采取漠然置之的态度。
在他示意下,瞿盈盈守口如瓶,嘴巴撬都撬不开,急得李润抓心挠肺。
于是,双休日,难得放松休息的时间,邢则被李润缠了两天。
邢则提前跟辛怡打好招呼,告知他自己另外有安排,甲胄拜托她照管,而自己的伙食问题会自行解决。
辛怡只单单回了个“哦”字。
再无下文。
吃饭时,邢则点开聊天记录,盯着那个“哦”字看,态度认真,如同在术前分析化验单。
李润给他倒满啤酒,人站起来,涎皮赖脸往前凑:“看什么呢,看那么认真?”
飞快锁屏,手机沉沉扣在桌面上,邢则面无表情:“吃你的。”
李润乐见他的反应,声音故意转换成低频:“小邻居?要不要叫她过来,我也认识一下。”
邢则飞快撤走他手上的啤酒。
李润求饶:“别,别,我刚喝一口。”
两天了,想到出现在邢则办公室的尹梦瑶,辛怡至今胸口闷闷的。
偏偏甲胄不会察言观色,逃狱成为每日惯例,同她斗智斗勇。
例行折腾下来,别说甲胄气喘吁吁,背毛凌乱,辛怡更是狼狈不堪,黑发乱糟糟的,汗珠顺着脸侧往下淌。
她坐在长椅上休息,大脑放空。
手机搁置在长椅另一端,屏幕上,是尹梦瑶朋友圈,今天他们一家三口试驾新车,寻了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烧烤野炊。
画面很美好,很和谐。
余光中,出现一条土黄色田园犬。
它跑到草坪上,尾巴夹着,眼神怯怯,远远看过来。
辛怡坐直身体,左右张望,没看到主人模样的人。
“流浪狗?”
小黄狗听她出声,晃晃尾巴以示友好。
甲胄忽然激动,上半身几乎直立,小黄狗被吓得夹起尾巴窜逃,躲到不远处观察。
意识到甲胄没有威胁,趴下身体打滚,冲他们露出脆弱的肚皮。
辛怡联想到自己。
盯着小黄狗,她紧抿的嘴唇忽而溢出一声泣音。
那一刻,她溃不成军,强撑的精力被抽干,没有支点,失去骨架,变成一只干瘪的软体动物。表情看起来如常,不过是出于自保迷人眼目的甲壳而已。
一群玩耍中的小孩乌泱泱跑过去,辛怡不幸被踩,惨兮兮又委委屈屈小声抗议:“……怎么踩我斧足呀。”
家长忙跟过来道歉,看到小黄狗,笑眯眯从口袋拿出狗粮喂食。
辛怡深呼吸,掩饰自己的不堪。
孩子家长见她眼神流露出好奇,温言解释:“这是小黄,长期在咱们小区流浪,好多人看到就会喂食喂水,虽然没主人,不过日子过得也不差。”
小黄美滋滋吃着狗粮,辛怡却更觉心酸。
小黄都有人关心,她却没有。
摆脱掉李润的纠缠,结束假期,邢则投入忙碌的工作当中。
事先打过招呼,结束工作后,邢则照常去辛怡家用晚饭。
只是……
邢则打量房间陈设。
以前他恪守原则,不会在辛怡家东张西望,今日却打破习惯,实在是房间太过整洁,地面跟橱柜几乎能当镜子用。明面上能够见到的物品摆件,亦是如同列队般,整整齐齐。
对面,辛怡默不吭声,专心吃饭。
她的饭量不算小,可今日碗只添了一半杂粮米饭,每次举筷,筷尖沾着三两颗米饭,颗颗分明,数都数得清。
邢则几次停筷,暗暗注视她。
感受到视线,辛怡到底心虚,小声解释:“今天菜是不是有点少,我起晚了,没去早市。”
“不少,都很可口。”为证明,邢则频繁夹菜。
猛吃两口,他状似无意问她:“心情不好?”
似早有准备,辛怡即刻摇头,也学着邢则的样子猛扒饭,“我心情好得很。”
呵,不信。
不过邢则没再追问。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好意思刨根究底,那样就太过越界了。
往日这个时段,上蹿下跳精力旺盛的甲胄,今日却忽然转性,守在辛怡脚边,讨食的同时,时不时将嘴筒子搁在辛怡掌心。
它这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软化了辛怡的心脏。
流程如往常一样,辛怡负责晚餐,邢则负责饭后清洁。
提上厨房垃圾,邢则拿起胸背,弯腰要给甲胄套上,“甲胄,过来。”
甲胄甩着大脑袋嗷嗷两声,似是抗拒,嘴筒子又朝辛怡掌心搁。
辛怡后知后觉:“甲胄是不是不舒服,它今天很反常。”
透过朦胧灯光,邢则望进辛怡眼睛:“甲胄在担心你。”
辛怡的心脏有一瞬间失重,看一眼邢则,飞快垂眸,捧着甲胄大脑袋观察,“没看出来。”
甲胄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智慧”,根本寻不到情绪的踪迹。
辛怡觉得邢则是在借题发挥,偏要将她心扉撬开一角,袒露示众不可。
邢则站在门口,并不着急离开:“哈士奇跟别的犬类不同,它们脸上天生少两块肌肉,有所缺失才会做不出关心表情。作为主人,我肯定,它确实在关心你。”
辛怡好想适可而止,她不想继续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
鼻腔好酸。
她就像搁浅在沙滩的淡水鱼,腥咸海水,炽烈阳光,一点点压榨压身体内的水分。
眼睛第一个要遭殃,眼泪随时会崩堤。
可辛怡仍是无法自控,捧着甲胄的大脑袋观察,“哪两块?我是说,甲胄脸上缺少哪两块肌肉?”
邢则先将垃圾丢在门外,抽出湿纸巾擦手,重新换鞋进门,指着甲胄“眉毛”的位置说:“这两块。”
辛怡的手揉上去,甲胄不闪不避,放任她上下其手。
邢则拖来张椅子坐下,顺便给甲胄疏通背毛,“家犬从狼到如今的进化过程中,筛选出特殊的两块眼部肌肉,使得犬类能够内抬眉毛,做出无辜表情,以此博得人类喜爱,也就是俗称的无辜眼,偏偏哈士奇缺少这两块肌肉。”
辛怡有自己的理解:“也就是说,哈士奇没参与进化?”
邢则被逗笑,“可以这么说,所以哪怕它真的非常非常担心你,可因为身体有所缺失,导致它无法做出相应表情。”
辛怡忽而侧脸到旁边,轻吸鼻子。
邢则将甲胄拉开,甲胄抵死不从,四只爪子紧扒地砖不放。
邢则无奈建议:“要不然,今晚让甲胄留下来陪你?”
调整好自己,辛怡欣然应允。
甲胄好像听懂两人对话,欢欣腾跳,又拿嘴筒子往辛怡怀里拱啊拱,乞求她的触碰抚摸。
不知道邢则是否有心,困于绝路的情绪寻到出口,眼前豁然贯通,辛怡唇角终于抿出一点笑影。
之前思绪混乱,分不出多余注意力,眼下用心感受,确实能够体味到甲胄的担忧。
这股情绪沉甸甸的,如打湿的秋叶,而辛怡站在下面,被淋个透彻。
邢则关门离开,辛怡便迫不及待紧抱甲胄,脸颊埋进馨香毛发,糯糯低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甲胄转头,大舌头热烘烘的,去舔她的脸。
拒绝沉湎与负面情绪,辛怡决定行动起来。
她环视左右,家中到处规整簇亮,唯一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也就只有卫生间。
给甲胄更换饮用的清水后,听着它用大舌头卷水喝的吧嗒声,辛怡倍感心安,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上洁厕剂,一头扎进清扫大业。
整理清洁是她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多年来都是如此,每当心情沉郁,辛怡便会来场彻底的大扫除。
也给心灵除尘。
今天却发生意外情况,辛怡手拿马桶刷,正跟马桶较劲,忽觉一阵心悸。
她停下动作,手捂上心口,隔着皮肉肋骨,心脏的搏动感沉重强烈,节奏趋于失控。
犹如鼓槌重击心房。
辛怡心慌。
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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