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和畅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纤细瘦弱,肌肤白嫩细致,大约是权贵之家不沾阳春水的手,长发挽起成妇人发髻。

不过那女子情绪过于激动,竟然十分有力。她使劲往回抽了一下手,居然还没能挣脱出来,“我是天机派沈掌门的弟子,和畅。这位夫人您先放开我,倘若真的有妖,我们必会追查到底。请问您是?”

夫人完全冷静不下来,说话又快又急,“我叫游可蓉,大理寺少卿阮唐是我夫君。前些日子夫君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子,她是个妖物!”

眼看小师妹手腕上被抓出道道鲜红的指痕,顾澈之上前强硬地分开两人,摸出腰间的令牌给她看,“这位……游夫人请自重,有话可以慢慢说,我们天机派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妖。”

天机派大师兄手持令牌不苟言笑,一双瑞凤眼不怒自威,娃娃脸都难得的令人生畏。

游可蓉在他的目光下,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稍稍冷静下来,“那女子是夫君前些日子从外头带回来的,自从她来了之后,夫君便丢了魂似的。她轻轻一笑,夫君怕是连命都给她。这女人一定有问题。夫君可是新科状元,大理寺少卿,绝非贪恋美色之徒!除了妖,我想不到什么东西能将他迷到这个程度?”

一听是阮府出的事,和畅一下子来了精神,恨不得越过“男妈妈”的保护,“那阮府的妖孽长什么样你见过吗?那女子叫什么?从哪里来的?她只是用笑声就能让阮大人言听计从吗?”

“她从不与府中的人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方人士,只知道似乎是画舫上选出来的花魁。自从醉方休的老板消失之后,长安城内的青楼常常联合在画舫上推选花魁。”游可蓉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那女子身材极好,夫君最爱看她的舞姿。”

“又是花魁?”和畅觉得她可能对“花魁”过敏,听到这两个字,一颗心就提起来了,“那你可见过她长什么样子?

“那女子成天以白纱罩面,除了夫君没有人见过她的脸。但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特别黑,特别亮,简直就像钩子一样,能把人的魂勾走,定是只狐狸精!”

游可蓉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几乎跳起来,“说不定她就是长安挖心案的那只妖!”

和畅立即绷着一张脸接上话茬,“听起来的确有问题,我们需要去阮府看看情况,请夫人带路。”

“师妹,别添乱,我们该回去了。”

顾澈之瞪了她一眼,将人按在身后,“游夫人,这是家事。我们天机派不能多加干涉。长安挖心案的妖是一只猫妖,并非狐狸精,师尊已经查到踪迹了。”

阮夫人刚有点喜色的脸再一次转阴,“我姓游,钦天监监正大人游可为是我哥,是他请你们来长安捉拿妖。这样都不能请你们去一趟?况且你都没有看到过,凭什么就认为一定是那女人一定不是妖?”

和畅也趁势拱火,“师兄,我觉得阮夫人说得对,我们最好还是去一趟阮府,仔细检查一下为好。”

“绝对不行!今时不同往日,大理寺少卿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天机派闯入阮府有什么后果,你不清楚吗?”顾澈之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警告,“若是出了事,师尊给你关起来,你可别求我。”

“可是……”

“不是不行,是不必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直接掐断了和畅最后的挣扎。

阮唐从店铺楼上走下来,依旧是那一身“紫皮茄子”的官服,双手端着一只精巧的木匣子,身后跟着两个带刀侍卫,满面春风,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径直路过夫人身边,对和畅笑道:“好巧,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和畅心中一喜,这不就是刚打瞌睡送来了枕头,全不费功夫?

顾澈之几乎本能地将小师妹挡在后面,“见过阮大人,在下天机派顾澈之。”

和畅艰难地踮起脚露出个脑袋问道:“阮大人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阮府一切安好,夫人唐突,内宅杂事让人见笑了,请天机派见谅。”阮唐对着游可蓉低斥,“还不给我回去?!”

游可蓉脚步没移动半分,薄薄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柳叶眉倒竖,怒气蓬勃发展。

阮唐已经没了耐心,对身后喊了一句,“送夫人回府,夫人病了,近日多加照看,不许出门吹风。出了事,唯你们是问。”

身后侍从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将她围住,却也不敢随意对着夫人动手。

“阮唐,你真是好样。当初在哥哥面前,指天发誓要护我一辈子,难道只是为了骗一封推荐信吗?如今你位高权重,得偿所愿了,就露出本性了是吗?”

游可蓉气势汹汹地骂完,犹不解气上前冲着侍卫,“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和畅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手撕渣男的现场吗?

阮大人似乎对她这副张牙舞爪的状态习以为常,厌烦地闭了下眼,“可蓉,别闹。”

“现在我做什么都是闹了?你眼里只有那只妖了是吧?”

“游可蓉!什么妖不妖的,不许胡扯。”谈及心上人,阮唐彻底不耐烦了,“还不给我把夫人带回去?你们主子是钦天监监正大人?”

游可蓉心底酝酿的怒火越烧越旺,终于爆发,“你今天来这御银坊就是为了给那只妖买首饰来的吧?你不是说你从来不懂女人的这些物件?眼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木匣子十分精致,刻着盛放的格桑花,热闹地挤作一团。

她越看越扎眼,竟直接冲过去抢那个木匣子。

阮唐一边挡着,一边怒道:“还愣着做什么?!”

毕竟是夫人,侍卫面面相觑,不敢随意动手。

两人争执不下,木匣子整个摔在地上。“叮当”一阵作响,巧夺天工的银饰散落一地,锃亮地反射着点点阳光。

掉落地上薄如蝉翼的格桑花耳坠,还有那只金步摇嵌着一颗水润翠绿的翡翠,宛如一滴泉水……

和畅恍然大悟,心说,原来“紫皮茄子”是买给外室美人的,原著没骗我。

不管在哪个世界,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阮唐气急败坏,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阮唐!你不要忘了你的这身官服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我求着哥哥给你写举荐信,你能有入朝为官的机会吗?如今官职到手,你就想过河拆桥了是吗?!”

阮夫人仰着头,眼眶通红蓄满泪水,冲着他吼道,“我大哥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我怀疑那些说你抛弃苗疆女子的流言也不尽是传闻吧!就像现在我没有用了,你就可以转头抛弃我。”

阮唐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间,和畅觉得他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门外忽然吹来一阵带着绵绵花香的清风,一个带着斗笠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嗓音轻柔又灵动,同样如春风拂面,“阮哥,莫气。”

说完她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将地上的首饰一一捡起,欣喜道:“好漂亮的耳坠,我很喜欢。”

阮唐满一肚子的怒气都被她抚平了,“你喜欢便好。”

阮夫人再也看不下去,附耳在女子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她送你格桑花吗?整个长安城都在传,大理寺阮大人抛弃了陪他一路从苗疆走出来的青梅竹马。而格桑花开遍了苗疆,明白了吗?他喜欢的从来不是你。”

蒙面女子愣了愣,却没有预想的闹腾,反而温和地笑起来,“多谢夫人提醒,只是……我也很喜欢格桑花呢。”

这笑声清脆悦耳,又带着女子特有的一阵绵软,当真像是靡靡之音令人深陷其中。

和畅忍不住抖了抖,难道这就是那只妖?

她正想用重瞳辨认真身,“紫皮茄子”着迷似的上前将她护在怀里,正好挡住了视线。

在两人离开之前,和畅飞也似地摸出一张守护符,扣在手中,而后大喊一句,“阮大人!”

阮唐不耐地转过头,“天机派的高徒还有什么事?”

符咒化作一道流光闪过,即将进入“紫皮茄子”体内,另一道身影却倏地挡在前面。

“阮唐,我从未想到有一天你会被一只妖迷了心窍,我等着看你的报应!”阮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完便走,完全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夫人,你骂渣男可真会挑时机。

于是,守护符就这么进入了游可蓉体内。

趁着阮唐还没离开,和畅只好又摸出一张守护符。才扣起施法的手势,左手却被人捏住了。

这一次居然是便宜师尊,沉下一张脸斥责道:“这是什么符咒?不可对凡人出手你不知道吗?就算他是一个……也不行!”

和畅:“……”

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最终和畅只能眼睁睁看着功德从眼前溜走。

恰好一阵午后暖风吹过,拂起女子面纱一角,露出她小巧的下巴,从颧骨到下颌全部都恍如天然雕饰,完美得恰到好处。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和畅心想。